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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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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微抬头向高处看去,却看到一个女子双手被绑着吊在一根高高的竿子顶端,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骨刀,血汩汩的流出来,看来已经死去。而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竟是我的那件素衣!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那染血的素衣和那把骨刀……那骨刀,我定睛在那把刀上,犹疑半晌,心里却一阵激动,一阵寒凉。那把刀,分明是少典的那一把,削木如泥。少典在这里!
可是,那把刀,为什么会插在蚩尤这边一个女子的胸口?那个女子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为什么被吊在半空?我又仔细打量着那个女子,跟我一样的长发,跟我一样带着编织的花环,跟我差不多的身量,远看起来面庞都与我有几分相似。又想起来折木来时那隐在暗处眉目不清的脸,还有那句“弹得不错”。折木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难道,难道本该被绑在那里的是我?
这个结论让我如被重锤一击。当初蚩尤留我在九隅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教他医术么?为什么是看了那封信便决定囚禁我而不是看了我配制的药丸?当初折木听闻公孙少典这个名字为什么显得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事事都说等遇到王上再问,是因为自己不懂,还是自己拿不了主意?公孙少典,公孙少典。少典的信里说这其实是他父亲的名字。姓公孙,又让蚩尤和折木都这么紧张的人,一个答案渐渐浮出水面,我的心却瞬间彻骨冰凉。
公孙轩辕。也就是黄帝的姓氏。姓公孙,氏轩辕,黄帝不过是个尊称。
难怪,难怪折木和蚩尤反复问我跟少典的关系。我不知道黄帝父亲的姓名,不代表折木不知道,更不代表蚩尤不知道,亏我还每天少典少典的喊来喊去。
难怪,难怪蚩尤会说少典当然会出现在战场上,却又不希望他来。神农氏的王都来了,轩辕氏的怎么可能龟缩。
难怪,难怪蚩尤会说出那些奇怪的话。“该如何抉择呢,那样一个人?”“真期待看到他的表情啊。”每句话都在给我提示,只有我傻乎乎的听不懂。原来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一幕,黄帝若接受威胁,神农则不战而胜,黄帝若不接受,则失去我,神农的兵力也足够一战。
原来如此,我怔怔的跌坐在营帐里。那么少典,你是放弃我了是么?那把骨刀,本是应该穿透我的胸膛,那个被吊在高空的女子,本该就是我的,是么?你是如何,将那把刀掷入我的胸口,分毫不差,透骨而出?你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开战前,你听到了我弹奏的《伏殇》是么?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听出来是我?你是在外面领军作战么?这半年多来,我第一次距离你这么近,却目睹了如此残酷的一个事实。我很想哭,泪却好像干了一样流不出来。我想也许我该笑,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傻而已,被人利用着还把别人当朋友,深爱着一个人却终究被一把刀穿透在空中。可最后我只是紧紧地揪住胸口,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把刀穿过,血流干了,只剩下一片空洞,似乎都听得到风吹过去的声音。帐子外那个挂在竿子顶部的女子的尸体,被风吹起来摇摇晃晃,像是一面红白相间的旗子,迎风飘展。
外面的声音渐息,帘帐忽的被一股大力掀开,蚩尤夹带着战场上炎热血腥的气息大步迈进来,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悦豪迈,“神农胜了!”他脱掉上身的盔甲,一把将我揽在怀里。
我仍是怔怔的没有反应,他才觉得不对劲,低头看到我鬼一般的脸色,忙焦急地唤道:“山鬼,山鬼?你怎么了?”我仍是没有答言,蚩尤抬头看到那个被我割开的洞口,脸色一变。
“你都知道了?”隔了好一会儿,他轻声问道,声音竟有一丝颤抖和胆怯。
我的手还紧紧地攥在胸口,整个人蜷成一团的被他抱在怀里。其实我很想答一声是,我还有很多疑问想问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我少典其实就是黄帝?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打算利用我?如果是,那为什么最后又改变了主意,为我找了个替身?如果是喜欢上了我,为什么知道少典会来还硬要带我来这个战场?我想不通,也问不出,只是紧紧地缩起身子,轻轻地颤抖。少典不要我了,或者也许始终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少典说过让我等他,少典说过还不是时候,只是从来没说过喜欢我。那一刀的狠绝,岂是能做假的?胸口的空洞越来越大,好像整个身子都不再属于我。我似乎飘到半空,看到自己小小的蜷缩的身子被蚩尤紧箍在怀里,那么痛楚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蚩尤脸上?他不是打胜了?不算是如愿以偿么?灵魂飘忽着,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将我向后拽去,剧痛之下便失去了意识。
隐约中听到有人弹奏《伏殇》,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只有白茫一片。少典?这个名字刚闪过,胸口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怎么会,他已经不要你了,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是谁在弹奏?我在心里问道,这里是哪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我是这里唯一一个生灵。我想抬脚往前走,却发现意念一起身体已经向前飘去。难道我已成了幽灵?
向前飘了半天,才看到一个像我一样飘着的灵魂,我急忙问道,请问这是哪里?没有声音,对面的灵魂的声音却在我脑海中想起来,这里是忘川的上方,这些白茫茫的不过是水汽。
忘川?
忘川是亡灵通往冥府的必经之路,只要喝了里面的河水,便会将此一生的事情全部忘记,进入下一世的轮回。对面的灵魂对我点点头,飘向了忘川。
可以忘记一切么?我向下飘了一下,看到忘川里汹涌的河水。囡囡的灵魂是不是也在这里喝了忘川水,在下一世等我?要忘记少典么?忘记蛮蛮,忘记囡囡,忘记齐齐,忘记女娲娘娘?忘记九黎,忘记北齐,忘记九隅?怎么舍得,在九黎的山谷里那些点点滴滴,怎么舍得那些甜蜜的回忆。怎么舍得,蛮蛮尖刻却关心的语气,怎么舍得,囡囡那无语却温馨的关怀,怎么舍得,齐齐和调皮和聪明,还有那为我在两日内往返西南的努力。可是,胸口的痛是如此的明显,提醒我那些痛苦,那些不堪回忆。
那就忘了吧,忘了那些幸福和痛苦,忘了那些伤害和关心,在下一世里,重新做一个干净而幸福的人。这么想着,灵魂便飘到了忘川边上,弯腰掬了一捧水,刚要喝下,却突然又听到那《伏殇》的琴声响起。
少典?我惊起。是你么,少典?你舍不得我么?我努力的想喊出来,却仍无声。
低下头再看想手中的水,心里却波澜起伏。是有什么误会么?少典,你在向我述说什么么?也许你知道那个空中的女子不是我?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却仍是抛下手中的水,向高处飞去。我不甘心,少典,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这一世,不明不白的死去。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说过的让我等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灵魂飞速回位,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少典?”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陶片相互摩擦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我感到右手被握紧,蚩尤那一张长满胡子的黯淡的脸凑到眼前,眼睛里溢满狂喜,几乎将底部的一丝哀伤寂然淹没。齐齐趴在我的身旁,轻轻地舔着我的脸颊。
“我们回九隅了?”我艰难地问道。
“恩。我去给你倒点水。”蚩尤的手都有些颤抖,缓缓站起身来,将我那把五弦琴放在一边。刚刚,是他在弹琴?
端了一杯水回来,蚩尤半跪着轻轻扶我起身,将陶罐凑到我唇边示意我喝水。我正全身无力,也就没有拒绝,就这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嗓子顿时舒服了很多。眼睛瞄向放在一边的琴,刚想问,却被蚩尤截住。
“我不是有心要碰你的琴,只是你的三魂七魄都散了,我想大概只有那首《伏殇》才能唤回你。”他有些急切的握住我的手说道,“你不喜欢,我以后绝不再碰。”我有些震动的抬起头看他,他却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紧。“山鬼,你不知道你这次九死一生,我有多担心,你的三魂七魄散在大荒各处,整整游荡了七天,我用追魂术才将其中二魂七魄追回来,可你的命魂却游荡在忘川不肯回来,那是个连我都去不了的地方。我现在才看清楚自己的感情,我喜欢你。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发誓绝不让你受一丝伤害。”他在我头顶说道,语音坚定。
“当初硬要带你去北齐,是因为族中很多巫师都要将你作为人质威胁黄帝,我若不将你随时带在身边,总担心他们会伤害到你,你不知道你被要离打过一次,我心里有多后怕。我真的没想让你看到轩辕伤你的情状,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一开始遇到你,我确实是想利用你威胁轩辕的。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轩辕扬言要娶的那个女子。你跟大荒其他的女子那么不同,你身上那种干净的气息,你对生活稍显幼稚却热情的态度,你枉顾世俗爱憎分明的潇洒,让你像一株健□□长的植物,欣欣向荣,散发馨香。轩辕被炎帝暗害之后曾经消失了近三个月,我想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回来之后他除掉炎帝,并无期限延迟了跟西陵嫘的婚期,我安排的人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谁没见过的女子,并说要娶她为妻。你的出现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就想利用。可是我后悔了,现在我真的后悔了。我明白了轩辕的不正常源于何处。”蚩尤开始絮絮地解释当初的事由,“可是他放弃了你,山鬼,他放弃了,你明白的,是不是?北齐那一战后,他就再也没有了爱你的资格,你们也再没有了可能。也许我这样说你仍然很难过,可是现在,你是我的。”
“过去的伤总会好的,只是需要时间的治愈。你为我留下,好不好?把你的未来交给我,让轩辕成为一个永远的过去,好不好?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我可以发誓。你在九隅可以活的比任何人都自由,没有人可以约束你,我也不会让那些世俗的眼光沾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