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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稀客 ...

  •   盛夏的一天傍晚,顾客均已离去,于秀珍吩咐朱晓慧收拾店子,打扫卫生,她选了好几样布料来到刘仁的缝衣店,刘仁的妻子秋慧正在低头“哒哒哒”地踩着缝纫机,刘仁站在裁衣台前在裁剪布料。看到于秀珍托着一大叠布料过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活问:“你缝衣服?”
      “想做几件夏服。”于秀珍回答。她把布料放在裁剪台上继续说:“这灰色的给妈妈和叔叔做衣服,这洁白的就给我和永春做,这淡红色的就给永泉……你们看合适不。”她一边翻动着布料一边说。
      “才买的?质地、成色都不错。”秋慧停下机子,走过来翻动着布料说。
      “是我结婚时亲友送的。”于秀珍说。
      “陪嫁的,真不简单,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孝顺儿媳。”秋慧称赞道。
      “不但孝顺,而且贤慧,连叔子都考虑到了。”刘仁也点头赞许。
      “看你们俩夸的,”于秀珍谦虚地说。
      “请问大哥、大嫂,高永春住在哪儿?”
      于秀珍正要转身回家时,门口有个人操着正宗的普通话问。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门外、见门前站着一个女人,约二十三、四岁,身材高大却十分得体,一头乌油油的长发在脑后用红、绿绸扎了一个结、像一条马尾巴垂在背上,白质的脸蛋焕发出天然的红晕,鼻子和嘴端正又秀巧,好看得使人惊叹。两道微弯的柳叶眉下嵌着仿佛会说话般的一双眼。上穿一件齐腰、洁白的女式夏服,下着一条青色齐膝短裙,两脚套一双肤色长袜,下蹬一对黑色高跟皮鞋,右手提着一个
      棕色提包,左肩挎一个精美小坤包,平凡的穿着包着一副令人羡慕的身躯,显得婀娜多姿、高雅大方。
      “你找谁?”于秀珍惊疑地问。
      “高永春。”对方口齿清楚地重复一句。
      “你是……”
      “我是汪拾凤。”
      “汪——拾——凤!”听到这个名字,于秀珍怔住了,她两眼定定地望着对方,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你找高永春,她就是高永春的妻子。”刘仁指着于秀珍向她介绍。
      “哦,是高大嫂,幸会、幸会。”来人近前一步说。并伸出支微胖而细白的手,神态有些不自然。
      “那到我家去吧。”于秀珍说,她没有和她握手,她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把客人领到家,正要向在家的高真喜老两口介绍,高永春从门外进来了。
      “啊,高永春,您好!”他刚进屋,就被那女人犀利的目光捉住,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高永春疑视着这位既陌生又面熟的客人。
      “我是汪拾凤,没想到吧。”女客人先自我介绍,她神态自如,开朗、大方。
      汪拾凤的突然到来,不由不使高永春回忆起和她相见的那段时刻。
      “上次收到您的信,我本想回信,后来我考虑,反正要去西北,再绕道来看您…………”汪拾凤见到了高永春,真如见到了久别的亲人,话就像开了闸的水。
      汪拾凤这一说却把高永春弄糊涂了,他只在不停地眨眼眼,没想出一句适当的话。
      “妹子,喝开水。”晓事的高大婶端着一杯开水过来冲淡了这个场面,接着又吩咐朱晓慧、于秀珍去做饭,她特意陪伴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女稀客。
      今天,高大婶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去年收到汪拾凤寄来的信及永春的身份证后,她就一直惦念着这个女孩,之后还亲自写了一封信寄去。却一直未见回音,女孩的影子已在她脑子里慢慢地消失了。不料今天,这位美若天仙的现代女性,而且长相又酷似高永春,她竞亲自找上门来。这一下,她真摸不透,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妹子,你是从广东来?”人已来了,就不能太冷落了人家。高大婶操着半洋半土的普通话,久久地盯着她问。
      “是的,我是从广州来。”汪拾凤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回答,目光盯了一下高大婶,随即又转向高永春。
      高永春敏感地站起了身,指着高大婶和高真喜说:“这是我妈,这是我爸。”
      “哦,是高大妈、高大爹,两老好。”汪拾凤听后,从座位上站起,向两位老人欠了欠身子说。
      “真有礼节,你是广州人?”高大婶称赞着随即又问。
      “才到广州几年,我老家在大西北,在新疆,现在做点生意。”汪拾凤回到原位坐定后说。
      “啊,做什么生意?”
      “食品购销。”
      “国营的?”
      “不,自己在搞。”
      “生意好吧?”
      “还可以。”
      谈话间,于秀珍已煮出了米粉,朱晓慧端了过来,放在桌上,一碗放在首席,无疑的,这是给客人的,其他三方也各摆了一碗,这就是给高真喜及永春两兄弟的。可今天高真喜这老头子执意不肯同汪拾凤一块儿用点心,他只坐在原处一个劲地抽烟他对这位女客人的到来有顾虑,他真怕这个如此有派头的女人将高永春拉过去,会把孝顺、贤慧的于秀珍抛甩掉,如果真那样,这个家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他心里很难受。
      自汪拾凤的到来,于秀珍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勉强做出了点心,便对朱晓慧说了声身体不适,就进了睡房,倒在了床上。
      高家来了一位陌生、漂亮的女客人,吸引了左邻右舍的人。铁匠李大个子的妻子带着小儿子来了,秋慧也放下了手里的活拽着小女儿来了,放学归来的小学生也围了过来。
      汪拾凤上对面的南杂店买了些糖粒子、果冻之类,她把这些食品摆放在厅中桌上,对周围的人说:“来,都吃吧。”
      小孩子噘着小嘴巴,怯生生地睁着一双双小眼睛,望望汪拾凤又瞅着桌上的零食,高大婶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零食分发给了孩子们。
      朱晓慧做出了晚餐,在厅里摆了个大圆桌,高大婶盼咐永泉把周小玲也叫了来,共进晚餐,宾主围桌而坐,永春拿起啤酒一一斟上。
      “秀珍哪,怎么不来吃饭呀!”高真喜不见大儿媳,不快地向厨房叫道。
      朱晓慧告诉他,秀珍嫂不舒服,睡觉了。
      高永泉站起身,端起酒杯说:“欢迎汪小姐的到来,干杯!”
      大家举杯相碰,又各自端到嘴边。
      “妹子,有二十岁了吗?”高大婶和汪拾凤坐在一处,边吃边
      聊天。
      “大妈,我二十四岁了。”
      “啊哟,看我这眼力,也难怪,城里人,显得年轻。”老婆子说,
      接着又问:“谈婚了吗?”
      “已结了婚了。”汪拾凤回答。
      “啊…………”一听这话,使一直愁眉不展的高真喜如释重负。
      “不过,可能要离了。”停了一会儿,汪拾凤又补充一句,淡然一笑,显然,她把结婚、离婚这人生大事看得平淡。
      高真喜听后,悄悄地瞪了她一眼,见汪拾凤依然谈吐自如,坦然大方。
      “有了孩子吗?”高大婶继而又问。
      “有了,是个丫头片子,就因为是个丫头我们才谈离婚。”汪拾风说,嘴角抹过一丝苦笑。
      “不管是男孩女孩,只要生了就好。”高大婶说,她表面是安慰汪拾凤,其实则在奚落于秀珍。
      “真离了也好,可以自由自在…………”汪拾凤说,她想到自已的婚姻,既有过甜蜜,也有过苦涩,更有许多感慨。
      酒饭间,高永春很少说话,当他听到朱晓慧说于秀珍病了他只喝了两杯酒就离了席,他走进睡房,见妻子曲蜷着身子,躺在床上。”“珍,你不吃饭?”面对着妻子,他弯下腰问。
      “你来做什么?你不去陪你那汪拾凤!”她仍然朝里躺着,赌着气说,嗓音很低,但话很尖刻。
      高永春听了,真感意外,但他理解妻子的心情——只有对自己丈夫十分钟情的妻子才会嫉妒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交往。“看你,尽说些什么话,起来,快去吃饭。”他说,并俯下身子去拉扯妻子。显然,对刚才妻子的话全然没往心里去。
      “你说,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生气地质问,并陡地坐了起来,她想起去冬收到的那封信及他的身份证。原来,她认定自己的丈夫是一位正人君子,是被一个坏女人耍弄了,她没有再追究,而今,这个女人竞亲自找上门来,原来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且不说,就今天,她亲自再听到她俩现在还有书信来往,作为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妻子能容许他这样做吗?即使他瞒着妻子,那他把他的妻子当人吗!于秀珍想着,她原来只以为张占利乱搞女人,道德败坏,事实证明:自己的丈夫高永春比张占利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想到这些,内心似刀绞般的难受,“扑通”一下又倒在了床上,背着他,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
      高永春理解,妻子的突变完全是因为这位女“稀客”的到来。他也脱掉了鞋子,紧挨着她躺下说:“别胡思乱想了,快起来,吃饭去。”
      他说着,并撩起枕巾给妻子擦眼泪。
      “你说,你何以认得她?”她一把夺下枕巾,怒问。
      “你是说我和汪拾凤?”她凑近妻子的耳朵反问。
      “你今天不讲清,我和你没完。”她气愤愤地说,看得出,今天,她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其实,我对她并不熟悉。”见妻子这般模样,高永春谈起了在打工时遇到的一个特殊情况。“我打工那家餐馆生意很好,每天营业都要到深夜,我下班回住处还要走好一段路。那天,下班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街道上已车少人稀。当我路过一条胡同时,便听到有人喊:‘来人呀,有歹徒…………’我听见后就冲进了那条胡同,电灯光下,看到两个男的把一个女的逼在中间,那女的已被身后的男的拦腰抱住,前面的那个男的便夺下了那女人的钱包…………”讲到这里,高永春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妻子在专心地听便接着说:“我看了,便冲了过去,那个抢钱包的家伙就抽出一把尖刀向我刺来,我抬脚一踢,踢中了那人的手腕,刀子飞了那家伙便向我扑过来,我给了他一扫堂腿,那家伙倒下了,那女人见有人帮她,也挣脱出来,夺回了自己的钱包。那两个家伙见势不妙,便拔腿跑了。为此,那个女的便是千恩万谢,问我这样那样。又邀我上她家做客,我不去,她便从钱包里拿出一把钞票送给我,我没要,她就把钱塞进我的衣袋,解人之难不为钱,我又从衣袋里把钱掏出来塞进了她的钱包,我就回住处了。”高永春说完后又补充一句:“那天是夜里,又是偶然,现在看来,真像是她。”
      “后来又怎样见面?”于秀珍听后,似信非信地又追问一句。
      “以后再没有见过面。”他回答。
      “那你的身份证?…………”她还是质疑不信。
      “我不兴钱包,身份证就放在衣袋里,自那以后,身份证就不见了。
      “你骗人。”妻子愠怒地说,她还不相信丈夫说的是真话。
      “骗你,我是小狗。”他发了誓。
      听了丈夫的讲叙及发誓,她的心情平和了,踏实了。——今天,她真是又听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因自己的多心,几乎错怪了自己的丈夫啊!一向来,她就认定了自己的丈夫不是搬弄是非拈花惹草的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现在看来,不仅如此,还是一位血气方刚、见义勇为、不图回报的大丈夫。原来,她曾把这事误认为是一个坏女人作崇,现在看来,自己也错怪她。听了丈夫的讲叙,她认定了这女人也不是一个令人不齿的龌龊的女人,而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子。她想着,便轻轻地推了丈夫一把说:“那你就快起床,快去陪陪她吧。”
      “你去吃饭,我就起床。”丈夫回答,仍然一动不动。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妻子亲昵地说,并甜甜地给了他一个吻。
      当于秀诊同高永春步出睡房来到大厅时,他们已吃过了晚餐。朱晓慧同周小玲已将碗筷收拾完毕,其他人都在客厅里陪伴客人。
      汪拾凤今天的晚餐没吃好,是饭菜不合口味?不是,她上至宾馆的山珍海味,下至贫寒人家的粗茶淡饭,都能吃得好,吃得饱。今天没吃好,一是刚吃了粉条,更主要的是:吃饭前后,于秀珍一直没露面,高永春也只冷谈地陪坐了一阵就离了席。她看来,这不合情理。因为她崇敬高永春,才特地专程来拜望他。可没想到:他今天却是这样的冷漠。她坐在厅屋里的一把竹椅上正在发呆。虽然客厅正中的吊扇在快速地旋转着,并送来阵阵凉风,但是,她还是觉得枯燥烦闷。
      “妹子,喝开水。”高大婶冲了一杯茶,递了过来说。
      汪拾凤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谢。
      “汪小姐,你没吃饱吧。”于秀珍同高永春走了过来,向她打招呼又继续说:“因身体不舒服,失陪了。”
      “啊,啊,你多休息。”汪拾凤抬眼略看了一下带有病容的于秀珍客气地回答。
      “我看她没来吃饭,才去看她,见她躺在床上闹肚子痛。”高永春补充了一句。
      “啊,那应该吃点药。”汪拾凤关心地说。
      “服了几粒镇痛片,现在好多了。”于秀珍说,并歉意地笑了笑。
      “你俩吃饭吧。”
      正当他们交谈的时候,朱晓慧在厨房里喊。
      吃过饭,高永春和大家都坐在客厅里。于秀珍在厨房里烧热了洗澡水,又在朱晓慧的睡房里添了一张床,忙完了,也来到客厅。
      “汪小姐是稀客、难得来,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于秀珍坐在她身边说。
      “我打算明天走……”
      “这么急,又去广州?……”高永春问。
      “不,是去新疆,我从广东购了一批菠萝、香蕉销往新疆,再看那里的水果情况。”
      “用汽车运?”很少插话的高永泉惊问。
      “火车托运,这么远,汽车哪行。”汪拾凤回答,又微微一笑。
      她这一说,把大家都怔住了——搞大集体时,谁家卖个鸡蛋,卖点葱、蒜什么的,都是搞资本主义,要挨批、挨斗,以至罚款。现在改革开放了,他们也只是提篮,挑担做买卖。只有供销社及一些批发商才雇用汽车,而她年纪轻轻的这么一个女孩子,竟动用火车皮来做如此的大生意,都觉得她了不起。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
      “你们这里有什么特产?”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谈话间,汪拾凤问起他们来了。
      这一问,倒把大家问住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回答。
      “我们这里产柑桔。”高永春思索了一阵回答。
      “产柑桔?什么品种,品味如何?”汪拾凤听了,很感兴趣。
      “大部分是温州蜜桔,目前来说,品质还算上等。面积也有千把亩。”高永春说。
      “呀,有这么多,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汪拾凤饶有兴趣地问。
      “明天就让永春带你去看看吧,他呀,原来想种柑桔就差点想疯了。”高大婶插嘴道。现在,她更佩服这个妹子了。
      朱晓慧和周小玲同坐一条凳子,两人手拉着手。有时窃窃私语,当听到汪拾凤做这么大的生意时,都睁大了眼睛,既敬佩,又自愧。
      高永春知道坐长途车很辛苦,她叫妻子打水让客人洗澡,让她早点休息。
      于秀珍安排客人睡了、再到后面吸水井边洗衣服,朱晓慧的睡房就在吸水井旁。几个钟头的相聚,朱晓慧同汪拾凤已相处得很融洽。睡房里,她俩正在谈话
      “他们一家人都很好,是我的恩人……”
      于秀珍细听、是朱晓慧的声音。
      “啊,他们是你的恩人,高永春更是我的恩人哪……”这是汪拾凤的声音。
      于秀珍停下活,继续听下去,声音虽小,但清晰可辨。
      “他是我最可敬的,是我终身难忘的一个男人……”
      于秀珍听着听着,心头又是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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