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喧清韵》若泉

3、初见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相信任何一个身处这样情况的人都会失去理智。我每天都会晕过去好多次，因为总觉得事实太过突然太过震撼，就一座假山，一本古书，一辆马车都足够我晕几回的，但却可怜了陈太医，几乎搬来了整个太医院的药，使得我每日里吃药就如吃饭一般。兄嫂悉心照顾，每天都在我房里从早到晚地守着，讲些我以前的事，逗我开心，还有我的贴身丫鬟，雨烟，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偏偏说话做事极为老成，唯有单独面对我的时候才经常显露出稚气。日子如水般流过，我像被全家泡在蜜罐里，无暇去思考我真正存在的空间，我真正的家人如何了？真正的我从此消失了吗？我该如何在这一空间安身立命呢？我劝兄嫂不必总守着我，府里还有我的三哥，在看到我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年轻人…他好像总是在怀疑什么，每次见我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古代没有夜生活，人们睡的极早，我便每日早睡早起，白天就一头扎进二哥的书房啃书，立志要通晓古体字以免有损这个名门淑女的形象。有时候我也喜欢同三哥练练剑学学字，跟姐姐学女儿家该会的基本功，日子过得也算充实。我慢慢地说服了自己这些人才是我现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这个家是我唯一的避风港，那么他们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因此对我来说，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一点点单调，却是安逸，闲适的。
　　也许，我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这样就可以永远安静不下来。因为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想家，想那些我熟悉的生活。兄嫂说我越发静了，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是转了性，而是换了一个灵魂，而且，越来越不想与外人接触，只想一个人忙忙碌碌，逼迫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在某些必要的时候离开这里，如果有一线希望也不要放弃。
　　“小姐，您真是越发静了，以前总是喜欢往府外跑，有老爷替您拦着，就连少爷少夫人们都说不了您不是！现在倒是好了，整日在房里习字读书，待得老爷回来了，肯定会觉着奇的！”雨烟边为我梳头，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没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对我来说不陌生的面孔，洁白干净，眸子漆黑却是神采飞扬，只不过，因为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而多了些许愁绪。
　　“雨烟，二哥在哪？我想出去走走。”

　　天色初暗，我沿着北京城的大街缓缓地走着，二哥不放心，叫了五六个侍卫跟着，我心里既无奈又感动，这哪里是逛街呢？这就是在吸引回头率的！即便我特意换了身朴素简单的布衣，这个阵势也是在宣示着身份啊。我回头交待了他们不必总是跟着我，他们几个人才隐到人群里，却还是寸步不离。
　　古时天子脚下的皇城可真是名不虚传，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环顾四周，默默地看着沿街的灯火，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想起自己自小最爱的景致便是“万家灯火”，尤其是入夜时分，四处都亮着橙黄色的灯光，那种暖暖的家的感觉总会牵动人心底里最柔软的那一隅。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们好吗？以前在国外，每当中秋、春节的时候，我总是会自己对着月亮和星星默默地许愿，希望在国内的亲人能够团圆幸福，可是如今呢？怕是这祝福都根本传递不到了…如果我不在了，家里人会多震惊多难过呢…如若我死在这个空间，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时空？可是这里有如此疼爱我的兄嫂，还有我未曾谋面却对我百般宠爱的父亲…我该如何是好呢…想着，眼眶便热了，不多时泪水竟然簌簌而落，擦拭不去，我急忙寻得一个街边小店，低声嘱咐雨烟要点茶点，趁此机会胡乱地拭去泪水。路上人流熙熙攘攘，两个声音却很清楚地飘进我耳朵。
　　“衡臣啊，你真是大意！小伊大病初愈，你就任她一个女儿家自己出去，若是有点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
　　“爹，儿子让府上的人跟着了，莫担心，您这是何苦呢？怎么就急成这样！车马劳顿回来刚刚进门偏还非要出去寻她！”……
　　我放下茶点，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这不是在说我吗？谁在跟我哥说话？正张望间，邻桌隐藏的侍卫便几步跨过来，“小姐，是老爷回来了！奴才知会一声？”我点点头，很快几个人便涌进了人群中，不多时带回来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我二哥，另一个…听他们刚才的对话，这就是对我疼爱有加的父亲了吧。刚才的泪水还没拭净，见到面前这个略有些疲倦却在见到我的瞬间极度喜悦的老人自己心里不知怎么酸涩的很，霎时眼泪又涌了出来，为了不至于太尴尬，我直接飞到老人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莫名的，老人的怀抱让人觉得很温暖很踏实，于是这几日里的隐忍和委屈就一发不可收拾。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哭的很累很累好像最后倦意便袭来了。
　　再次醒来，我又是在府里了。只不过现在床边坐着的就是街上的老者。正看着我慈祥地笑着。我鼓足勇气抬起了头，怯怯地唤了声“爹”。
　　“皇上准我先行回京，就是为了看看小伊呀！”老人扶起我，从边上的小桌上端起一碗黑糊糊的液体，我知那又是太医院调来调去的中药，不自觉皱了眉头。
　　“小伊乖，喝了药爹这有蜜饯呢！”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老爷子敢情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在现代怎么也是二十岁的人了，即便是在古代，我这十四岁的年龄也不是小岁数了…不过，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我知道这样的亲情有多珍贵，这家小姐自小承欢膝下，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这在这样的一个父母多把女儿当做攀权附贵工具的时代实属不易。何况，我真正的父亲…不知道会多担心我…小时候爸爸喂我药的时候，也是这样…拿着糖哄我乖乖吃药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我便尴尬地笑笑，一边笑一边哭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傻丫头，爹好好的，爹硬朗着呢！舍不得走…”一边说着他自己都有些哽咽，我急忙笑笑，抢过药碗，一饮而尽，又嘟着嘴佯装不高兴。“是爹爹不好，南巡的路上不照顾自己，偏生出什么伤寒来，弄得我大病一场，这下好了，看不见院中第一枝迎春花了！爹—要—罚！”老人愣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使劲按了按我的脑袋，“你这丫头啊！又耍心眼儿？你二哥二嫂还说你性子改了，我看还是一样！说吧！罚什么？”我眯了眯眼睛，做出一副“等着瞧吧”的表情，没成想爹探过身子朝我挤了挤眼睛，完全是一副“看咱俩谁厉害”的神情…我顿时呆住，这分明是一老顽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