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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他说得没错,女人挨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相反,没挨过丈夫的巴掌和拳头的女人,恐怕才是异类。药效上来,她昏睡过去,呼吸变得深沉而平稳。黑暗中,蒋霆熙默默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眉心有个小结,他不明白她有什么不快乐,又有什么不愿意。这里的人都是这样长大的,连他自己也是。暴力的环境让他冷酷无情,精致的皮囊下,有一颗野兽的心。

      另一间小小的卧房,婴儿在不住地啼哭。丹紧紧搂着女儿,把□□塞到她的嘴里,希望能安抚这具小小的身体。十分钟过去了,婴儿仍在啼哭,明明只喝了一点米粥,嗓门却大的惊人。她没有奶水,缺乏营养的缘故,早上兵出门去,她求他带一点牛奶回来,傍晚的时候,他却只带回半瓶酒和一袋酸粉。

      卧房的门“嚯”得从外面踹开,即将安静下来的婴儿便再次大哭起来,“她怎么老是哭?”兵恶狠狠地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丹来不及回答,被他扯住头发跪在床边。房间里是婴儿的乳臭,混杂着排泄物的腥气,她没有时间去清理这一片狼藉,现在又多了别的味道。吞吐间,她关闭了视觉,只听见兵气喘吁吁间说道,“你的好姐妹……不听话,被蒋先生收拾了一顿,我听说……头都摔破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脑子,要是脑子摔坏了……”

      她睁开眼,喉部的不适令她一阵阵作呕,她知道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可能不来看她和孩子。孩子,她想看看孩子,已经听不见婴儿的哭声。兵的手扣在她的脑后,让她无法转头,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得像是要穿破胸膛,她用力吮了一口,终于结束了这场战斗。

      “你说什么?”她狠狠擦着嘴,嘴角应该是被扯破了,手背上有一道触目的血迹。婴儿挣开了包裹她的小毯子,静静地睡着。

      兵脱了裤子,走出去冲凉。悠闲得吹着口哨,她依稀听出曲调,是他们在庄园里定亲的时候,兵唱给她的歌。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哼唱的小曲,讲述的是男子对心上人求而不得的故事。丹侧身躺下来,重新搂住女儿,她太累了,无暇去思索这样的生活究竟有没有意义。她很想云,想她们一起听邓丽君的《芳草无情》,一起在一望无际的罂粟田里穿梭奔跑,她把一朵鲜艳的杜鹃插在云的发鬓……蒋霆熙的车停在离田埂百米远的位置,他下了车,朝她们看过来,兵带着其他人站在他身后,和他一道,远远地望过来。那时候,他们看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先生,这地方这么乱,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蒋霆熙接过安全帽,扣在头上,“死了几个?”他问,一行人呼啦啦地往前走,兵守在他身边,开采的矿机还在作业,一处坍塌的矿井边,不少工人正拼命挖着,不时有人被抬出来,蒋霆熙往那个方向走,热浪卷着灰尘扑面而来,他掏出手帕捂住脸,仍忍不住咳了两声。

      “五个。”

      他已经看到那五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远远地摆在一边,“下面还有多少人?”

      “还有……”矿场的负责人擦着汗,满脸泥渍,还没回答,便被一声哭喊打破。一个女人领着个七八岁的男孩,从他们身后冲过来,兵连忙挡在他身前,迅速掏出了枪。

      女人的目标却不是冲着他们,而是其中一具尸体。兵朝地上啐了一口,用枪托敲负责人的安全帽,“怎么回事?谁通知的家属?”

      负责人战战兢兢地解释:“她、她男人是第一个挖出来的,被支架砸了头,当场就……她在矿上干点杂活,送饭洗衣服什么的,其他人的家属都还不知道……”

      机器声和人声沸沸扬扬的,吵得人心烦,蒋霆熙按了一下兵的手腕,让他收了枪,“别愣着了,一起挖吧。”

      “是,”兵随手把枪别在裤腰上,招呼其他人去拿工具,“都跟我过来。”

      “今天是第二次。”蒋霆熙说,“上次是两个,这次,恐怕不止五个吧。”

      矿上的大夫连白大褂都没有,穿着和工人一样的灰色工服,正蹲在一旁,查看其余被抬出来的人,他的助手提着一桶水,按他的吩咐清理那些人的口鼻。蒋霆熙离得不远,清楚地看着那个大夫不住地摇头。

      “是,先生,我……”

      “上次,你说要加固矿井,钱我给你了,怎么,不够?”蒋霆熙看着烈日下的工人们,还有兵带着的人。一群人在扬起的尘土间奋力挖着,兵冲在最前头,宽阔的脊背,手臂上饱满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女人还在哭嚎,跟在她身旁的男孩却直愣愣地瞪着他。

      矿场的负责人跪在他脚下,没用的解释他已经不想再听了,招手让那个男孩过来。男孩的手里握着一样东西,跑过来的时候,那东西的反光划过负责人的脸,他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光斑,却不急于出手,男孩举起手,朝着他刺过来。他觉得好玩,握住男孩的手腕把他拎起来,是一把小匕首,掉在地上,被他一脚扫到推车的轮子下面。

      “好小子,”他竟笑起来,把男孩撂在地上,“来,”他弓下腰,示意男孩朝他发起攻击。男孩像一颗炮弹冲过来,力度不小,但毫无技巧,因此被他轻松闪过,脚下轻轻一拌,男孩便跌了个狗啃泥。

      “啊!”男孩一骨碌爬起来,像一只小兽,叫喊着挥舞拳头,再一次朝他扑过来。他兜住男孩的下巴,轻轻一推,男孩便仰面飞出去半米远。

      大夫朝他走过来,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该不该靠近,他稍一分神,便被男孩抱住大腿,死死地咬住。他疼得叫出来,捏住男孩的下巴,迫使他送开口,一扬手扔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收力,男孩跌在一堆碎石子上,蹬了蹬腿便不动了。

      大夫这才凑过来:“先生,一共死了八个人,其他七个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蒋霆熙看也不看趴在地上的负责人,“知道了,”他扬了扬下巴,大夫提着药箱退到一旁,他揉着腿上被男孩咬了一口的部位,西装裤上还留着一圈口水印。

      兵提溜着男孩过来,男孩的胳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倒不全是刚才那一摔造成的。“这小崽子,”兵扣住男孩乱抓的胳膊,“老实点。”

      他叫大夫给男孩做检查,另有人捡了男孩的那把小匕首交给他,他这才仔细看了,不过是一把粗制滥造的小刀,笑着对兵说,“这小子,跟小时候的你一样。”

      兵咧着嘴笑,摸了一把男孩的脑袋,刚剃完头,只留了半寸青茬,摸起来扎手。男孩疼得呲牙咧嘴,却一声都不叫,“是像我。”他想起自己也是这个年龄失去了父亲,男孩黑漆漆的眸子里,有着和小时候的他一样的色彩,那是一种名为仇恨的情感,强大无比,能让人忍过一切□□的痛苦。

      蒋霆熙看起来心情不错,叫他把匕首还给男孩,又说:“问问,有名字么?”

      大夫给男孩打了一针破伤风,身上的皮肉伤简单地涂了点碘酒。他的母亲早被按着头,和矿场的负责人并排跪在那里,“先生,”女人哭哑了嗓子,“川还小,不懂事,您,您饶了他吧。”

      男孩摇摇晃晃站起来,从兵的手里夺过那把匕首,咬着牙,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犹豫着该不该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求饶。

      “哎,”兵挡在男孩面前,指着矿场的负责人,“他,才是害死你爸爸的人。”

      蒋霆熙站在一旁,观察这个叫川的男孩。只见他拿着匕首朝矿场的负责人走去,那人明明是个成年人,在这个孩子面前却怯懦得像是只待宰的羔羊。鲜血溅到女人脸上,女人愣愣地跪着,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只恶魔。

      蒋霆熙擦了擦脸,需要安排新的矿场负责人了,背后传来阵阵惨叫,这人就算不死,也得残废。他记住了男孩的名字,“把小川送到训练场去。”他交待兵,“你亲自教。”

      “是。”兵紧跟着他,身上散发着男人特有的汗味,“先生,有件事……”

      “什么?”他也有事要和兵说,只是和一个半大的小孩玩了两下,就有些乏,“一会儿你陪我去场子里练几下。”

      “哦。”兵下意识答应,犹豫着,好像要说的是难以启齿的话。

      “怎么?”他坐到车里,兵却仍站在敞开的车门旁。要钱,还是要什么东西,都不至于这么为难,哪怕是要这矿场,他倒也给得起。“你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娘们了?”他嘲笑道,兵的脸晒得黝黑,看不出红没红,但表情却看得出来,是不好意思。

      “咳,确实是娘们的事。”兵别过脸,“我们家那个,这不是孩子满月了,想请玛云去家里坐坐。”

      戏谑的笑还在脸上,他的心却莫名沉了一下,复又淡淡笑起来:“云哥儿?”

      “是,”兵恭敬地低着头,自己都没发觉,笑得这么谄媚:“也不知道姑娘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上下扫量着兵,简单的短衫和短裤,裹着鼓鼓囊囊的肌肉,一双长胳膊搭在车门上,怎么看,都比被西装革履的自己更有男人气概。

      他们从小就在一块儿,碍于他的身份,小时候每次训练,兵总是输给他,可他心里清楚,若是来真格的,神佛怕是也挡不住兵这只煞鬼。这也是父亲当年,安排兵在他身边的原因。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兵明明还小他几岁,却已经有了一个女儿。

      兵静静等着,却没听见后面的话,抬起头偷偷看他的表情,忽得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她伤了脑袋?”他冷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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