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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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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当她从几百公里以外的床上醒来,过去的记忆依然清晰,恍若昨日。据心理医生说,相比成年人失忆的情况很少,除非是器官上的损伤,因为成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她在纸上写:那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医生叹了口气,“多少还是受到了刺激,你的声带没有任何病变,或许只是你不想开口。”
她送走医生,开始准备午饭,这里的气候比庄园还要闷热,厨房里安了风扇,娇娇在她身后打开风扇的开关,并把风量调到最大。
现在娇娇管她叫妈妈,三个月前她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取名叫丹。或许是名字的缘故,女儿既不像她,也看不出和蒋霆熙有什么相似,反倒长了一双和丹一模一样的眼睛,而娇娇却越来越像兵。
“妈妈,”娇娇凑到她身边,看她拧开煤气灶,“我们中午吃什么?”
“炒鸡蛋,”她的声音弱不可闻,“还有米饭,好么?”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吃面条?”几天前是娇娇的生日,她去市场买了手擀面,曾经在那个国家,很少吃面食,估计娇娇也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面条。
“晚上,”她看着油锅冒泡,把搅好的蛋液倒入锅中,“妹妹呢?”
“妹妹睡了。”娇娇学着她的样子,轻声说。
吃过饭,她喂饱女儿,又哄她睡觉。其实女儿很乖,很少哭闹,娇娇在一旁看一本图画书,看了一会儿也困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给两个小孩盖上薄毯,她轻手轻脚离开卧室。这座单独的两层楼坐落在半山腰,和山脚下的村庄有一段距离,后院种了新鲜的蔬菜,有自来水和电话。
院子里走进一个熟人,是小胡子,在这里他的身份是胡队长,穿着深蓝色的警服,胳膊下面夹着一个公文包。
“宛云,你怎么样了?”他很关心自己,她本想说还好,却还是拿出了纸和笔。
胡在木质沙发椅坐下,打开文件袋,给她展示调查结果:“你的父母,或者说养父母都是警察,可能是为了伪装,当时他们从云南出镜的时候领养了你,负责对接的同事回忆说,你是在警察局门口捡到的,那时候也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
她写道:没关系。现在她已经不再纠结自己的身世了,也没有一定要找到亲人的执念,或者说执念变成了另外一件事。
“还有,”胡掏出另外两个证件,“你和女儿的户口都办好了,就落在村部,集体户,你的土地证明是真的,要是自己种不了那么多,也可以让村里帮你租出去。”
这块地是他早就买下的,房产证和土地证明是她上车前,管家匆匆交给她的。
不能想他的名字,也不能想他的脸,她的手在发抖,还是写下:谢谢你。
“村里有幼儿园,娇娇也差不多该去报道了。”
好的。她写道,明天早上我送她去。
“你还是不能说话么?”胡显然有些担心,“医生怎么说?”
她张了张嘴,发出短短的气声,“我,没事,医生说,很快,就会好。”
胡紧缩的眉展开了一点,她看出是有重要的消息,忙拉住他,匆匆在纸上写:找到他了么?
胡苦笑着摇头,“没有,不过,”他握住她的手,抓了抓又松开,似乎怕这个消息刺激到她,却还是说了,“我们抓到了秦阳,也就是阿清,他五年前前往缅甸,为那边的贩毒团伙服务,之前你见过的那个人,是我们牺牲在那里的第三位同事。”
“可是,”她着急地追问,舌头却不听使唤,只好继续写:清,我父母的学生?
“是,”胡点点头,“在巨大的诱惑和利益面前,很多人会忘掉自己的初心。”
她闭上眼睛,按照医生教给她的方法,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吐气,终于让心跳平复下来。
“你想见见他么?”胡问。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但也许阿清了解一些关于她身世的事,她睁开眼睛,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送走小胡子,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这栋房子在她抵达后重新粉刷了墙面,地面也贴了新瓷砖。存折里的钱够她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偶尔去村里的市场买东西,也会听见有人嘀咕她的来路。
然而乡亲们总是热情的,哪怕她一言不发,也都能猜到她的情况。
“男人是烈士吧,要不怎么派出所的人也来管,村长也来管。”
“是啊,带着俩孩子,不容易啊。”
“还是个哑巴。”
她当时还回了句:“我会说话。”
把两个看热闹的大姐吓了一跳。
最后的画面,是在边境线和他挥手告别,跨过那条小路,再走十里地,就是距离边境最近的中国村落,管家在那里等她。
她本不想回头,却听到了密集的枪声,兵扑倒在他身上,她急着掉头往回跑,却在突如其来的眩晕中昏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里,管家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了。
再往前是那场洪水,她吸取了教训,没有埋怨任何人。川尽力了,在那棵被水淹没的树干上发现丹时,丹已经停止了呼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丹努力托起放着孩子的塑料盆。兵也尽力了,尤其他是为了接自己错过了丹,她又想起算命先生说的话,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失去一些东西,看来那只是含蓄的表达,都会不幸才是真的。
只有他不信,说那是胡言乱语。他一向是不信这些的,连神佛都不信。有些事做了要么是自己乐意,要么就是为了很淳朴的价值观。
她还是不后悔把在阿清那里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你应该阻止他。”她说,“阿清做的事,比单纯的杀人放火要坏的多。”
她不知道他真的听进去了,冥冥之中妈妈烧掉了种植园,筝也平安离开了北方。如果他还活着,她想,即使永远不能相见又如何呢?
清迈的一家小饭店,老庄正在炒菜,有游客探头探脑地打听,懂中文么?
老庄摇摇头,“现在不营业。”
“这饭店开的,太假了。”他控制着轮椅,从里间歪七扭八地出来,“电动轮椅真高级啊,庄叔你从哪儿弄来的?”
“吃饭吧。”管家的手艺飘忽不定。
他尝了一口皱起眉,“这也太咸了。”
“要不去隔壁给你买个炒粉?”管家放下筷子。
“你还真把所有钱都留给她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咱什么时候过去啊?都一年多了。”
“等你能站起来自己走吧。”管家也没好气,没告诉他他可能当爸爸了,因为不确定她会不会留下那个孩子。
“好难熬的时间啊,”他划着轮椅到门口,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欧美游客,对面是个咖啡馆,他冲那边吹了一声口哨,一只杂毛小土狗便冲了出来,汪汪叫着。
川说着磕磕巴巴的英文,正在给一桌刚落座的客人上咖啡。
“等回去的时候,带点咖啡豆吧。”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