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云要去哪儿?你知道么?”
兵晚了两天才回来,草草结束后,丹靠在丈夫的肋骨处,把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身上。
“她哪里也去不了。”兵的手覆在妻子的腹部,对孩子的性别没有抱太多希望。
刚才是用嘴,怀孕后丹努力配合丈夫,她知道兵有时候会自己解决,没有像她第一次怀孕时把女人带到家里,她有一丝好奇,兵会想着她还是……
“你是说先生不会放她走?”在期待蒋霆熙能留下云的同时,她无法否认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阴暗的自私想法。
兵太累了,连日赶路,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北方连日暴雨,车队差点被困在路上,总得等雨季过去……”
丹握住丈夫的手,摩挲他掌心的伤疤和茧子,想说点什么,头顶上便传来有规律的沉沉的鼾声。
第二天他们谁也没提这件事,夫妻间的默契让波澜不惊的生活得以继续。兵冒着中雨修葺门前的路基,丹要帮忙递砖,却被赶回去,“一会儿就好,你进去呆着吧。”
丹把这当做丈夫的爱,这怎么不算爱呢?兵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毛巾和热水,“咱们家地势高,不会有事的。”兵安慰她。
其实她的担心不在于此,却搂住丈夫的脖子,“我好怕。”
“怕什么?”兵的笑通过胸膛的震动传到丹身上,丹却更害怕了。
她也在怕,从修建礼堂的工程队那里收来的废旧砖石,没有人帮她送到墓园,只借了她一辆独轮车。雨大到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一辆小型皮卡迎面开来,车灯揭开雨帘,停在她面前。
不用问,只看车辆的喷涂就知道是蒋家的车。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沉默着帮她把碎砖和独轮车抬上车斗。
下等人的墓园,长满了荒草,很多坟已经被连日的雨水冲平。她找到妈妈的坟,似乎有人堆过土,可木碑还是歪了,字迹也有些模糊。
砖块就堆在旁边,雨一点不见小,司机把车开出去,坟地自然是不吉利的,她本想说不用等她,但看车停在外面没有熄火,还是埋头堆起砖块。
等她走了之后,该把这个工作交给谁呢?生儿育女的意义难道在于此?往你的坟上撒一抔土、添一块砖?亦或是在庙里供奉着源源不断的长明灯?
因为雨,学校的课也停了,住在学校的学生有一半回了家,崔也走了,据说是通过什么关系,可以直接从仰光起飞,经由东京回到美国,所以英文课也是她在教。
学校还招了几个助教,似乎预料到他们三个待不久。有一次詹姆斯来学校还问过她,蒋娶你之后,是不是就不能在学校执教了。
“我喜欢在训练场跑步打拳,也喜欢给孩子们上课。”她跪在妈妈的坟前,垒上最后一块砖。妈妈教给她的东西,梳妆打扮,洗衣做饭。自然也是有用的,嫁人的必备技能。
“我不想要丹那样的生活。”她说,“也不想像妈妈您一样。”
嫁给他是所有人为她选择的出路,唯一的出路。告别仪式到这里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她上了车,对司机说,”麻烦送我去蒋先生那里。“
司机依旧是面无表情,“先生吩咐了,带你回庄园。”
熟悉的路,两边的景色却让她担忧,一些低矮的民房泡在水里,住户不知去向,但也有站在房顶左顾右盼的人,车速很快,一闪而过,让她无暇顾及。
他在客厅等她,电视里播报着未来几天的天气。可能一直没出门,身上还是睡袍,懒洋洋地捏着一根烟,见她进来,还是往常嫌弃的口吻:“怎么一身泥?先洗洗去。”
她以前的衣服还在,也注意到院子里堆放着充气的皮筏艇,有一年的雨也很大,训练场积了水,她和丹坐在充气垫上,兵则站在水里推着她们玩耍。
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久,她重新理了一遍想对他说的话,鼓起勇气,却在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筝已经完全变了样。那个青春洋溢的女孩满脸瘀伤,肚子鼓着,像是一个本不属于她的部分被强硬地捆在身上,小腿浮肿,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见到她勉强扯出一个笑,“云姐姐。”
她马上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仔细观察她脸上的伤,不言而喻是巴掌和拳头制造的,但好像已经过了消毒,还涂了药膏,“你怎么……”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本就阴沉的雨天彻底漆黑一片,她不得不留下吃晚饭。
“是一个中国人救了我,”筝从领口拽出一个哨子,是她离开北方之前落下的,没想到筝竟然留着,“那个人见到这个,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章宛云的女人,我说,云是我的姐姐,他就把我送到先生安排的地方。”
筝看向他,满眼感激,他却满不在意地撕着手里的烤鸡。
两只鸡腿,她和筝的盘子里各有一只,“先吃饭,”她指了指筝的肚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嗯,”筝含着眼泪,舀起一勺米饭,就着鸡肉大口吞咽着,连同委屈和泪水一同填到胃里,“你别走,晚上陪着我好么?”
她不置可否,没有拒绝,饭后却不约而同跟着他来到书房。
“发生了什么事?”
他叫人送点茶和点心上来,筝则被送回一旁的角楼。
“等你回到中国,好好查查阿清什么来路。”他点了根烟,一整晚,他都没正眼瞧过她。
“他说,他是我父母的学生。”
“没那么简单,”他冷笑道,“再说,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
她听见他小声嘀咕,“我说什么就不听,我能……”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走近了一些,“筝要在这里住下么?”
“要不然呢?”他撑着书桌,还是不看她,“我答应过宋伯,一定照顾好筝。”他多余解释一句,“孩子是阿清的,我对筝没有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他好像看到她微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他捕捉到,“诶,你笑什么?”
她还是在意的,这个念头让他终于大大方方地看向她,“总之,能对女人动手的男人,都没什么大本事。”
“你在北方安排了人?”她终于醒悟,“那个小胡子?”
她只猜对了一半,他也好奇这个一再出现的小胡子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是谁把筝送出来的,兵去北方运矿石,正好把人接回来。”
“路都被洪水冲了,你再等等,雨季过去,我派人送你去云南。”他说。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侍女把茶送上来,是英式红茶,配了牛奶和黄糖。他掀开杯盖,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要不同意,你会留下么?”他坐下来,从下往上看着她,正给他那一杯茶添牛奶,又夹了一块方糖,金色的小勺在茶杯搅动,如同搅动他的心。
她摇了摇头,按同样的顺序给自己做奶茶。
“我一个人可以的,这里还需要你。”她说。
他靠在椅背上,把脚翘到桌边,只有完全放松的情况下才会有这么不规矩的姿势。
“怎么,你不信?”
“哼,”他放下茶杯,舔掉唇角的奶沫,“姑娘现在厉害了,我哪儿敢不信。”
到了深夜,雨终于小了一些,她去看筝,就安排在她从前住的小楼。筝已经睡着了,却睡得不甚安稳,一直在翻身。
这次回来,她顺便拿走了那本没看完的书,还有丹和她交换的手镯。却不知该从他那里带走些什么。
他没有再次挽留,这些话在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再讲。
路上,她回味那杯奶茶的滋味,能做的只有等待。倒是答应了他一件事,明天一早去庙里看望老夫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北方的军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向南方进发,他的母亲得在他身边才会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