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文合集》苏烟台

103、第五章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背后墙上挂着的另一幅画——自习室两边墙壁都摆了画，相对着放。

　　她身后的画装饰了鎏金浮雕的长方形画框，是一幅风景画。

　　此时一只手撑出画框，接着是头探出来，宁西做了一个类似翻栏杆的跳跃动作，轻松一撑，从画面里翻了出来。

　　他的动作非常地快，柚沐并没有看清整个过程，但那种轻盈的感觉像一只黑色飞鸟越过她的眼睫，过于年轻，过于欢快。

　　......他好像学校里懒洋洋打盹的学长，在体育课上展现出乎意料的敏捷。

　　“又发呆？”

　　宁西跳到地上，看见柚沐走神，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总见你在走神。”

　　因为......因为在看你啊！柚沐脸色爆红，差点后退了一步，她从对方暗紫的瞳孔里看见了自身倒影，为了今天的见面，她好仔细地打扮过，想要给宁西留下好点的印象。

　　黑发女孩戴了苹果绿的小圆帽，胡萝卜耳夹，身上是浅褐色亚麻小马甲和南瓜灯笼裤，衣襟上缀着浆硬的小白边，还用彩线绣了几只小兔子。巴掌大的小瓷脸红红的，黑色大眼睛被水洗过一样清澈明亮，像两面发光的小镜子。确实是很可爱，陶瓷娃娃般的长相，在年轻人里很受喜欢。

　　而宁西的穿着则随意很多，他一头黑卷发睡得乱翘起来，眼眸半开半阖，总带着慵懒困倦的神情。这次也就穿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套黑绒衬衣，领口还是不好好系扣子，露出一排白皙的锁骨。

　　但是人靠衣装，衣更靠人装，有的人就是能做到怎么瞎穿都好看，再不拘小节，也从细节处透出风度。

　　“哈——”宁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手遮住下巴，他刚刚还是在睡觉，也是奇了，这些天他到处觅睡，怎么就今天恰好能被这丫头碰到。

　　本来不想出来的，但看柚沐眼圈泛红他心里就一咯噔，别吧，除草机又来？？

　　宁西内心其实很有点无语，接二连三被除草打断睡眠，他脾气再好也觉得有点霉，还偏偏没法进行投诉，非人类没有人权是吧。

　　“找我什么事？”他直截了当地问了。

　　柚沐呆呆看他好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把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道谢，顺手的事。”宁西说，“你要真想谢我，以后少在画旁边哭就行了。”

　　柚沐：“所以......你是......”

　　嗯，没错，不是人。

　　“你果然是精灵吗！还是天使？？”

　　“！？”

　　宁西生生被这不同寻常的反问搞愣了，他回想了一下他见过的天使精灵，真心没发现他和他们有半点相似。

　　又没翅膀又没尖耳朵，他像吗？

　　他的疑惑直接写在了脸上，柚沐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脸白了白，又磕磕巴巴地说：“就算是厉鬼也，也没关系的！我都可以！”

　　宁西：？？？

　　你可以什么？啊？

　　他感觉好迷，是睡太久了吗，现在女孩子的风格已经发展到他难以理解的地步了？

　　“平时看着很胆小，怎么在这种事上就......”男生揉了揉头发，“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吗？”

　　要是是厉鬼，是会活活吃人的。

　　这丫头天黑一点都哭的死去活来，现在遇见了疑似·真·恶鬼反而不怕了，什么道理，宁西为他逝去的美梦不平衡。

　　柚沐：“我......”

　　对于食谱是人类的生物，不可能完全不害怕，可是要是对方是宁西，她还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宁西叹了口气。

　　“你稍微也有点警惕心吧，虽然我不是厉鬼。”

　　“按照你们的理解......算了，就把我当作画中人吧。”

　　画中人。
　　柚沐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唇齿之间仿佛有极致的浪漫和灵感流逝。她豁然开朗，更多的疑惑却又随之诞生，画中人，宁西以前是人类吗？还是画家笔下诞生的灵魂？他可以从画像中走出，可他平时又待在哪里？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宁西不准备给机会，他又打了个哈欠说：“行了，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眼看对方就要往画框走，柚沐一急，喊住了他，在宁西回头后小声说：“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能在哪里找你.....？”

　　“......”宁西偏头看了她一眼，把女孩的急促、羞怯、红晕、手指死死绞动的衣角看得一清二楚。

　　他无声叹了口气。
　　真是麻烦。

　　“不用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也别来找我，我不会出来的。”
　　“再遇到这种异端情况，你还是给特异事务管理部打电话吧，个人建议。”

　　说完，他也没再回应柚沐，一头扎进了画里，这次他的速度更快，就像一张打印机里扫描的纸一样，瞬间变薄变轻，下一刻消失不见。

　　“..........”

　　柚沐呆呆站在原地，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她的心跳刚刚攀升到最高峰，又瞬间跌落在悬崖。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感在片刻席卷了心头，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宁西的态度很温和，但是非常疏远，拒绝的干脆利落，他应该是看出了她对他的心思，才如此毫不犹豫地拒绝。

　　要是宁西不愿意见她，她......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呢。

　　他是神秘的画中之人，是暗流下不为所知的异常，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

　　他们的相逢，本来就是源于他不可思议的善意。

　　眼眶有些泛红，但柚沐很努力地忍耐了下来，她在画框前站了好久，又低低说了一声谢谢，才退出自习室。

　　她知道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也许多年之后，她还是会梦见他。

　　爱丽丝的奇遇到此结束。

　　......
　　...........

　　“安琪，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哎？怎么会？”

　　朋友急匆匆放下画笔，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皱眉问：“唐瑟找你麻烦了？”

　　“没有......我只是问一问。”

　　“你......”打量着女孩明显不对劲苍白的脸，安琪不确定地问：“该不会是，失恋了！？”

　　得到表情的回复后，她倒吸了口冷气，怒气冲冲地说：“是谁那么没眼光！你超级受欢迎的好不好，隔壁班那个某某和某某某一直找我打听你呢！忘记他！我们等会下课出去玩！”

　　柚沐在同龄男生中是受欢迎的类型，虽然她生性羞怯，但长相可爱又娇小，画技还那么强，很难不被注意。

　　“算了吧......我想留下来多画一会画......”

　　“你啊......”

　　画笔放进水桶里，搅了搅，搅了又搅，搅乱了一池春水。柚沐努力忘记失落的事情，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画面上，浅紫，深紫，朦胧紫，藤紫，桔梗色，葡萄，群青，黛螺户。深深浅浅的紫叠在画纸上，色调温柔缱绻，氤氲着潋滟的光与影。

　　她静静描绘那些暗色葳蕤，脑中又浮现莫奈的《睡莲》，轻柔梦幻的笔触在她画笔下再现，她又回忆起那个爱丽丝仙境般的小屋，说起来也不过是数面之缘，为何她如此在意对方？突兀萌生的喜爱如不可抗拒的钟情，除了绘画，柚沐从未对任何事物或人有过同样的心情。

　　也许这就是艺术家的宿命，总喜欢追逐不可能的短暂虚无的美。

　　他叫宁西。
　　他是画中人。

　　一滴水滴在了调色盘上，柚沐擦了擦眼睛，今天她要回家一趟，但画还没画完。
　　她没有怎么犹豫，小心地搬动了未完成的画作，把画板收拾好带回了家，准备继续画。

　　......
　　............

　　宁西睁开了眼睛。

　　他漂浮在一个虚幻的黑暗的空间次元中，周围的物质是不存在的难以收集的粒子。没有天，也没有地，他仅仅只是浮着，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也不能说完全的黑，他远处有很多的光点亮着，那些光点有的明亮温柔，有的大而磅礴，有的一闪一闪，虚弱得像马上就要熄灭。那明明是一团团光，却奇异地让观看者能感受到不同的情感，热烈的平静的，愤怒的狂躁的，不一而同。

　　宁西朝光群飘去，他的身影穿过一个个光团，在一个位置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好像刚刚诞生的小光点，很软，光芒微弱，像萤火虫。光隐隐约约带一点紫，宁西拿手指碰了一下，甜美又悲伤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是新的画啊......”

　　宁西思考了一下，朝光点探去，他整个人突然变得很小很薄，像一张纸一样透过了光。

　　在一幅紫色朦胧的画作上，他的脑袋探了出来。

　　宁西眨了眨眼睛，他首先看到了所处的环境，是一间温馨可爱的......小卧室？？

　　呃呃呃？？

　　宁西立刻反应过来，暗骂一声，正要往后收，这时一声不详的啪嗒声响起，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

　　他僵硬地转头，看见柚沐痴呆地望着他，她身上只穿了一条薄绸睡裙，手里还拿着画笔。
　　这显然是她的家，她的画。

　　宁西：“.....”
　　宁西：“............”

　　他冷静地说：“先别哭，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