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公子德川

17、亦步亦趋

　　所有人都不想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冥冥注定，也没有人愿意成服于所谓的命运。可是，总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时看来全无深意。但之后细想，便觉得一切早已经是定数。

　　光那时候总觉得，感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一个人，让你安定，让你喜欢，然后一生相伴，再没有痛苦与烦恼。

　　然而，很多年后，光才发觉，可能你的生命中会出现很多这样的人，可他们，都不是用来让你爱一生的人，他们，只是教会你怎样去爱的人。

　　真正爱的人，不见得能让自己安定快乐的生活，相反地，真正爱着的人，可能会让自己痛苦，难过的想要去死。或许俗话所说，将一个人放在心尖上便是如此。小心翼翼待他，犹犹豫豫不敢前进，患得患失无法计量。

　　让你一想起来，便觉得心中温暖的人，或许只是那个教会你爱的人。而真正爱的人，必然是想起来，便觉得无数感情一涌而上，算不出更苦还是更甜的人。

　　多年以后，当光已经长成一个能担当得起一切的男人的时候，他微笑地说道：“这个世界上，他觉得最遗憾的事，便是，和有些人没有走到最后。”

　　也是那个时候，有一个神情倨傲的韩国棋手，带着些许的落寞，说道：“有些人，你成熟的时候，他兀自懵懂。这是一种悲哀，也注定你们会错过。能和自己爱的人，从不成熟，变得成熟起来，经过了争吵，挣扎，痛苦，最后相伴，真的，是上天赠予的幸福。”

　　那个薄荷味的吻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早晨，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光，和站在一旁，笑得有些孩子气的高永夏永远定格在了那里。那个时候，美的不太真实，未长大的少年和初长成人的少年都以为那是永远。

　　那天，光笑着拍了拍高永夏的肩膀，没有纠结于怎样处理自己的情感，只是开心的接受了高永夏的感情。他不是故意逃避，也并非刻意利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不懂。

　　可是光是真的喜欢高永夏，他想这是必然的。高永夏身上，有很多亮点，他的骄傲，他的温柔。那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在他身上有机的结合，让人不得不接近他。

　　高永夏或许在那个时候就懂了什么，可是他到底也是个孩子，有些激烈的手段，他只放在了棋盘上。对于感情，他也只是个孩子，于是他想，慢慢来吧，会有一天，能得到想要的。

　　一瞬间的退让，便又让出了几里地。正是因为他更成熟，也更温柔，所以那种退让，给了感情退潮的时间。

　　之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光肆无忌惮的在韩国这片土地上，挥洒着自己的热情。他窜遍了大街小巷，四处找人下棋。下完了棋，便找间路边小店狼吞虎咽地吃面。

　　这种生活，有些堕落，但光甘之如饴。或许是高永夏将光保护的太好，所以光没有听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对他的谩骂，和对塔矢亮的赞扬。

　　在众人眼中，光俨然成为一个，带着国家殷切希望，却在别国毫无建树的棋手。而塔矢，却是孜孜不倦学习，虽败犹荣，积极进取的好青年。

　　在光和高永夏混迹于大街小巷，过着普通少年该有的生活的时候。塔矢却过着犹如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在中国不断的下棋，与各种各样的高段选手下棋。

　　仿佛一个许久未得到甘露的贫瘠土地一般，汲取着营养。塔矢的态度始终是严谨的，无论对待什么样的对手，他都像是对待最高级别的对手一般认真。

　　这样的人，很快赢得了很多人的喜爱，中日的棋手间，对他一片褒扬之声。而在这样的训练中，塔矢的棋艺，进步是十分显著地。

　　当日本媒体问到中国的棋手时，大多都对塔矢的进步速度，表示了自己的不可置信，以及对塔矢的殷切期望。

　　只有那个苍白而瘦弱的，仿佛修道者一般的棋手杨艺，却笑着说道：“他的棋已经死了，在他活过来之前，我不想再同他下棋。”

　　这句话说得不留情面，可让人无法辩驳。在杨艺和塔矢下过的八盘棋中，塔矢一盘也未赢过。杨艺甚至还赢过塔矢行洋两次，如果说塔矢的进步是显著的，那么杨艺的棋艺，简直是坐着火箭上升一般的速度。

　　这样的评论，让人无法驳斥。杨艺是个完完全全的棋手，或许他谦和有礼，疏离地甚至有些冷漠。可是他有作为一个棋手的骄傲和骨气。

　　所以他不愿再和塔矢下棋，即使他知道，在将来的将来，像他这样的人，再遇到一个敌手的几率太小太小。他或许会这样，独享无边的寂寞，他将永远永远，站在顶峰，看不到山下的任何人。

　　可是他依旧不愿再与塔矢下棋，他不想成为塔矢的垫脚石。他始终认为，围棋是纯粹的，不该被任何个人感情而玷污。他不允许，围棋被当做一种寄托情感的工具，所以他无法再忍受和塔矢下棋。

　　塔矢离开中国的时候，杨艺去送他。不能成为好的棋友，但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塔矢的中文已经很好，在机场中，杨艺微微吊着嘴角，带着些轻蔑。

　　这是他惯有的神情，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杨艺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着出色的能力，天生的棋感。上帝给他的天赋，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他骄傲得无以复加，那些低眉顺眼的假象，终究是做给别人看得。

　　塔矢了解，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带着淡淡地微笑，不咸不淡地告别。杨艺看着塔矢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个还算符合年龄的笑容。

　　他冲着塔矢说道：“你这一生都不可能赢过我，因为，我的对手不管是谁，我都会杀得他片甲不留。对我来说，真正玄妙的，是围棋。而对你来说，无论对手是谁，都只是一个人。如果你想在任何人的棋中，都找到一个人的影子，那你输了。”

　　塔矢听了，像是想不到杨艺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微微吃惊。但旋即，他便笑了。这个人说话不多，却很犀利真实。总是一瞬间切中要点，或许他说的真的是对的。

　　塔矢点了点头，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定定看着杨艺，说道：“曾经，我也以为，我要寻找的只是围棋中的变化。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对手。一个人的围棋太过寂寞，我想要的只是那一个人。并且，我坚信，没有人比我更能成为他最合适的对手。”

　　杨艺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塔矢，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杨艺的情感，都在那十九路纵横之中。而塔矢的情感，都在与那个人的厮杀之中。

　　但做不成知己，不见得不能做朋友。杨艺笑着拥抱了塔矢，他们就这样分开了。事实上，他们之间，也一直都是如此，无法达成共识，却可以理解对方。

　　也正如杨艺说得，在塔矢的围棋生涯里，他一次都没有赢过杨艺。

　　而杨艺，也如自己所说，一生都痴迷于围棋，无法逃离。他的光芒，逐渐照亮了中国围棋界，照亮了世界围棋。

　　二十岁创围棋新布局法，在国内和日本，都再无敌手。在后来，杨艺终于成为古今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他，却一直和塔矢保持着朋友关系。或许，在他的一生，除了和围棋，再未曾和别人有过过深的羁绊。唯一能够让他说出，我会成为古今第一人这样的话的人，便是塔矢。

　　这又是后话，到了那个时候，塔矢已经能毫无芥蒂地表达自己对杨艺的佩服。也只有塔矢，记得只有十几岁的杨艺，已经有了如同殉道者一般的神情。

　　杨艺说，想要在围棋上走到顶峰的人，就必须要放弃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权利。这样的态度，让塔矢由衷的佩服。

　　而那天，塔矢离开了中国。他还未放弃打败杨艺，虽然他太清楚，只是天资上，他和杨艺就差得太多。进藤已经算得上是围棋天才，而杨艺，他根本就是围棋之神选定的人。

　　在回程的路上，塔矢行洋似乎看出亮情绪的波动。他淡然地说道：“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一句话，没有安慰，没有一般慈父的开解。

　　但塔矢就是懂了，他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而今，随着年龄的增大，对于父亲的佩服，却是有增无减。很多时候，塔矢觉得，他在父亲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他的一切，父亲或许都清清楚楚。小亮再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在几万里的高空中，等待着回国。

　　与此同时，远在韩国的光接到了日本棋院的通知，要求他尽快回国。

　　高永夏是和光同时知道这个消息的，但他没有问。对于两个人的未来，他从来不敢推敲。毕竟光没有提，他也不敢问。年少轻狂，他已经无法像光一般肆意，很多时候，他多了些顾忌，多了些猜疑。

　　可是光却毫不在意，转头笑着问高永夏道：“永夏，你要不要和我去日本，比比你和秀策，到底谁厉害？”

　　那一瞬间，高永夏心中涌起一种类似于欣喜的情绪。即使光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即使光没有说出关于未来的只言片语，这对于高永夏，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