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75、第七十五章

　　“姜黎，晚上你睡客房吧，我在这看着小想。”陈若男端着两碗白粥走进房间，摸了摸李想的额头，“时间不早了，你们将就吃两口就睡觉吧。”

　　“阿姨，还是我来吧。”

　　“你都快一天没睡了，再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要喝水上厕所什么的……”

　　“没关系的阿姨，我们从小玩到大，跟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姜黎逻辑清晰，声音极有条理，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我本来就是学医的，阿姨你开了一天车，已经很累了，你更需要休息。”

　　陈若男没再坚持。她最近一直加班，又从公司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确实太困了。

　　……

　　“我们的位置倒是换了。”躺在床上，李想却已经没了睡意。他看着姜黎从衣柜里搬出枕头、被褥、毛毯，在旁边地上一丝不苟地铺好，忽然笑了。他晃了晃自己粽子似的右手，“这次我可没办法睡地板啦。”

　　“不困了？”姜黎漆黑的眸子像是轻轻闪动了下，把枕头放好，脱掉鞋子静静坐在地板上，直接揭穿他。

　　“关掉灯吧，姜黎。”李想靠在床头，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

　　姜黎原本平静的面容蓦然绽放出一抹惊喜，她站起来，摁下吸顶灯的开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你已经不需要开灯睡觉了吗？”

　　“是啊。”他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明明是一片黑暗，可她像是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还得感谢你，让我知道不能再逃避，知道必须学会面对。”
　　“我现在已经很少做噩梦了。”

　　“是啊，逃避是没有用的。”姜黎心中却微微动了一下。
　　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也在逃避呢。

　　黑暗里的他还在说着：“所以姜黎，我改主意了。”

　　“什么主意？”姜黎无意识地问。

　　“我想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其实知道瞒不过你，可刚才妈妈也在。小时候不管什么事都想第一时间告诉她，想第一时间让她知道，可现在不是了。”

　　“我想这些年的分离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情。我知道妈妈爱我，就像我爱她。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她追问的话该怎么办。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那我呢？”姜黎轻声问。

　　“你不同啊。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顿了片刻，李想的声音也渐渐低了，“台风来的时候我去找方蔷了，我知道她还在兼职……”

　　“……最后我把她送医院，等她男朋友过来我就回家了。”

　　“很痛吧？”
　　一直沉默聆听的姜黎终于问。

　　“也没有。”李想声音平淡，他也是真的这样觉得，“其实都还好。我现在过得也很充实，舍友对我很好，老师对我很好，朋友对我也很好。我现在的生活满是平安喜乐。”

　　“至于方……蔷……她……过得好……就好……啦。”
　　声音断断续续。

　　“李想，你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对吧。”姜黎帮他拉好被角，看着沉沉睡去的李想喃喃自语，“所以我得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

　　“我没事了，你先回公司吧，看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暴风雨后的清晨无比明媚，可李想的心情却不怎么明媚。
　　陈若男的电话从早上一直响到现在，到现在都没停过。

　　“小想，我……”陈若男想解释，可又无法解释。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我已经没什么事了，烧也退了。”李想把脑袋伸过去，语气轻松，“不信你摸摸看。”

　　陈若男真摸了。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吗，陈若男的心放下了一些，可再看看李想包成粽子的右手还是为难，“妈妈陪你去医院复查完再走。”

　　“阿姨，你先回去吧，最近我学校没什么事，正好也待烦了。我陪他去医院，他陪我散散心。”姜黎边收拾着碗筷边说。

　　“真的？”陈若男转忧为喜，“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陈若男收拾停当，李想送她。到了楼梯口，陈若男停住脚步：“赶快回去吧，妈妈都多大人了，不用送了。”

　　“记得去医院复查。”边叮嘱边转身，刚要下楼，突然又貌似不经意地说，“小想，其实姜黎挺好的，真的，她为你做得比妈妈都要多得多。”

　　……

　　周一，李想虽然还没好完全，但他不想给老教授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决定回学校继续跟老教授一起进行课题研究。

　　姜黎审视地看着被大衣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李想，可能还是觉得有些不够，又上前紧了紧李想身上的外套。

　　于是李想无奈了：“拜托。现在是七月，七月哎，又不是十二月。你把我包得跟个棕熊似的，会被人笑的。”

　　“我现在是你的医生，得听医生的知道吗？”姜黎无视他的抗议，又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都说了可能会留后遗症你还这么不当心，还敢出去吹风。再说了，谁会笑你？”

　　“你现在不就在笑我？”李想控诉。

　　“我笑了吗？没有吧。”姜黎嘴角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你就是笑了。”李想狠狠磨牙。

　　“生病了？”
　　学校资料室，杨教授看着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李想，满脸关切。

　　“没事杨教授，就是上周回家不小心淋了雨，被桌子撞了一下。”李想摆摆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工作的。”

　　“没事就好。”手上的纱布李想嫌麻烦已经揭掉了，创口结了痂，看起来也不像前几天那么恐怖，杨教授也就松了口气，但还是决定这两天整理资料的工作先放一放。
　　他转而问，“这个小姑娘是女朋友吧，哪个学院的？”

　　“杨教授你好，我是姜黎，李想的发小，在魔都学医，这次暑假没什么事，来这边待几天。”姜黎向杨教授鞠了一躬，语气崇敬，“总听李想说杨教授是钢琴界的大师级人物，我能一起旁听吗？”

　　“当然了，难得有小姑娘对音乐史感兴趣，老头子我求之不得。”杨教授笑了笑，很是喜欢的样子。

　　姜黎在鹭城待的时间并不长。
　　他们白天去给杨教授打打下手，晚上吃完饭就去海边散散步，等到一周后李想完全恢复她就回学校去了。
　　她是抛下学校的暑期见习过来的。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很快新的学年已经来临了。
　　而这个暑假，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方蔷想。

　　这次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也让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原本她对周浩然没有太多的感觉。于她而言，周浩然只是一个不错的舞伴，一个算是锲而不舍的追求者。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在整个城市都陷入无边汪洋中时，还有那么一个人记得你，有那么一个人会不顾一切来找你，赌上性命的来救你，当你再面对他时又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呢？

　　于是，渐渐地她也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那些芥蒂。
　　毕竟，就算她对李想再有好感又如何？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终将拥有一个爱他的，能跟他并肩走在一起的，坦然面对所有人的女朋友。而自己也终将拥有自己的男朋友，或是周浩然，又或是别的谁，而未来，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
　　至于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就当是老天爷的一个恶作剧吧。

　　而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如果真的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是不是也会把脑海中的、心中的某个人影，渐渐地赶出自己的世界呢？
　　应该可以的吧。

　　于是方蔷也渐渐开始和周浩然如普通情侣那样相处，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在经过几次约会后也开始自然而然手牵手漫步在校园的凤凰树荫下了。

　　周浩然开始试探着从牵手往下继续发展。可每到关键时候，方蔷就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对他的本能排斥。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她决定克服。

　　开学前一天，他们去了周浩然曾说过的那家高档餐厅，吃饭时周浩然点了两瓶酒，可能是度数偏高了些，可能是想起了去年初到鹭城时发生的一切，可能是想起了在鹭岛上发生的那些往事，以及帐篷里的那个吻，那个夜，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总之那晚方蔷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最后酩酊大醉。

　　周浩然眼神晦涩难明。
　　他看着伏在桌案上人事不省的方蔷，听着她口中呢喃着的名字，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

　　迷迷糊糊中，方蔷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撕裂般的痛。她紧闭的眼睛渐渐睁开，她想推开他，但她全身都软绵绵得没有力气，怎么也做不到。

　　当她渐渐清醒过来，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周浩然时，除了迷茫和失望外，也不免有种慧剑斩情丝的解脱，

　　他们，再没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