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49、第四十九章

　　转眼间国庆到了。
　　方蔷本想装忘了，可国庆前一天李想适时而来的提醒信息断她的念头，于是转而想让他知难而退，给他回了消息，说要去鹭岛一个餐馆做兼职，说国庆节鹭岛客流量大，餐馆临时招人，给的待遇不低，就是岗位脏，也辛苦。

　　他一口答应了。
　　方蔷再无办法。

　　国庆第一天，李想早早等在方蔷宿舍楼下，方蔷神采飞扬地下了楼，因为是去餐馆工作，她今天穿着极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运动鞋，运动风的装扮，英姿飒爽。

　　接过她背上的粉色书包，李想问：“室友呢？”

　　“一个出去玩了，一个陪男朋友。”
　　多多不只是方蔷喜欢，班里其他男孩女孩们也喜欢，这次国庆她跟班里人相约去了游乐园。丁若若最近交了男朋友，有资源，也肯给她花钱。两人正是热恋期，自然难舍难离，趁这次假期，丁若若索性陪他去国外参加活动了。
　　可昨天那个男人来接她时，方蔷甚至以为是丁父。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迎着天边的朝霞，方蔷伸了个懒腰，身段无限美好，“就剩下我这个苦命的打工人啦。”

　　“舞蹈比赛有着落了吗？”李想看着从远方驶入港口的远洋巨轮，像是漫不经心。

　　“啊？”方蔷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人说了自己来舞蹈社的目的，无奈摇头，“社长说最近一场比赛刚结束，下次要等一段时间，而且要社内选拔什么的……”
　　想了想又补充：“他说会帮我留意。”

　　“喔。”李想没再说什么。
　　李想买好船票，船还没开过来，李想想去买早餐，可方蔷直接从包里摸出两个面包，递了一个给他，“随便垫点吧，只管中午饭，交通费也自理……要不是有三倍工资我才不去呢。”

　　李想眼眸深沉了一瞬，那是超市打折处理的标签。撕开包装咬了一小口，有些硬。
　　他不由看了眼站在轮渡二层一手面包一手矿泉水，吹着清凉海风，静看着浪花拍打船身的方蔷，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方蔷回眸一笑，继而打开矿泉水瓶，猛灌一口：“我还是第一次出海呢。”

　　“我也是。”李想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第一次出海能和你一起，我很开心。”

　　他们坐的是早上第一班船，岛上人不多，路也通畅，沿着主干道没几分钟就到了预定的餐馆。餐馆面积不大，不到一百平的样子，听老板说平时自己一家就够，这次也是因为假期人流量大才临时招的兼职。

　　“一个传菜，一个洗碗，你们自己看着分工。”老板还兼着厨师，现在虽然没人，可准备工作要提前做，向两人交代完就去后厨备菜了。

　　“我洗碗吧，正好我不爱跟人打交道。”也没等方蔷回答，李想就径直去往了清洁间。
　　方蔷看着李想的背影，眼神晦涩难明。

　　刚来时活不多，李想甚至有时间和方蔷一起去街上转了会。可随着时间接近中午，岛上的人流渐渐密集，小饭店的生意也开始忙碌。
　　李想坐在小板凳上，身前是堆积如山的碗碟，后边是张嘴直催的老板娘，刚洗完一摞，紧接着老板娘又送来一摞。没多久李想就感觉腰已然麻木。

　　“小伙子，平时没做过这么多活吧？”旁边坐着洗碗的是老板的姐姐，看李想不住地揉着腰，笑着调侃，“功力还不如阿姨呢。”

　　“在家也就洗自己的，还没一次洗过这么多。”李想涩然笑笑，又补充，“不过我可以的，习惯了就好了。”

　　“怎么来这干活啊，看你家里条件应该不错。”李想怕被老板嫌弃连累方蔷特意挑了最不起眼的衣服，可阿姨显然不这么想，“这衣服我上次想给孩子买来着，结账的时候那价格吓死人，我直接扭头走了。”

　　顺着阿姨的眼，李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衣服上，原来是衣服上的logo，他扯了扯，可也扯不掉，不好意思地解释：“闲着也是闲着……”

　　“外边点餐的女孩子挺漂亮的，你们一起过来的吧？”阿姨明显是老江湖，没信李想的鬼扯，“她拉你来的？”

　　李想脸微微泛红，忙低头拿起下一个餐碟：“我们刚来这读书，人生地不熟的，怕她遇到什么。”

　　“我就说呢，看你那衣服，那手也不像做这个的。”阿姨把洗好的餐碟装进旁边的塑料筐，从筐下摸出一双橡胶手套，“戴上吧，洗涤剂刺激性大，手都白了。”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方蔷才来后厨找李想，告诉他午高峰过去了，可以吃饭了。
　　李想想站起身，可腿一阵发软。脚也酸麻得像是没了知觉，一个踉跄就要直接摔进筐里。

　　“你也太实诚了。”方蔷一把扶住他，好气又好笑，“拿的是死工资，你做慢一点，或者跟别人换一下啊。”

　　“这就我们俩。”手臂传来温润的触感，李想赶忙收回手，扶着桌子站直，指指旁边依旧在忙的阿姨，“阿姨洗得比我多多了。”
　　说着冲看热闹的阿姨笑了下：“阿姨，一起去？”

　　“你们先去。”阿姨摆手，“阿姨早饭吃得晚，这也离不了人，你吃完阿姨再去。”

　　随便盛了份卖剩下的快餐，甚至主动给自己盛了块肉，李想从没吃得这么狼吐虎咽过。

　　“慢点吃，别噎到了。”方蔷递过一瓶水，声音也渐渐软了下来，“我就说你别来，你又非来……”

　　“我没什么的，就是饿了。”李想看她不动筷，催促，“你也吃啊，工作这么久了。”

　　“我就点个餐传个菜，客人都吃上了我就能偷懒了。”方蔷低着头，手悄悄指了指笑着数钱的老板，愤愤不平，“得让他加钱！招人的时候他可没说还要洗碗。”

　　李想看着老板手中那叠钞票，看着不少，可甚至不够他平时随便吃顿饭、买件衣服的，于是沉默：“我才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

　　方蔷正扒饭的手顿了一下，看着他泡得肿胀的手像是累了，眼睛也缓缓闭上：“也是。平时跟个小少爷似的，要什么家里给什么，出来尝尝人间疾苦也不是什么坏事。”

　　两人匆匆吃完饭，方蔷让他歇会，可李想还记挂着阿姨还没吃饭，于是摇头，返身回了洗涤间。

　　岛上下午人流量渐少，工作量也小了些。
　　李想也渐渐成了熟练工种，洗碗的速度比早上快出不少，也终于逆转了餐具越洗越多的趋势，推平了眼前的小山，正要起身活动活动就看到阿姨小跑进来：“小伙子，快去前边，你女朋友跟人吵起来了。”
　　李想心一惊，扔掉手中的碗碟冲了出去。

　　饭店一角的餐桌前，方蔷站在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边，周围的食客都望了过来，老板站在一旁不住劝着她跟顾客道个歉算了。

　　方蔷的身子止不住地抖：“明明就是你动手动脚，还诬陷我！”

　　李想用身体把中年男人和方蔷隔开，把她拦在身后，看着男人一身一脸的汤水，转而问满脸为难的老板：“怎么了？”

　　“小姑娘端个菜不小心把汤水全撒顾客身上了。”老板明显是想息事宁人，在旁边和着稀泥，“您看这样行不行。毕竟是我们员工有错在先，今天您的单我给您免了，再让她跟您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

　　“想什么好事呢！”站在中年胖子身后，梳着背头的跟班率先开口，“你也不看看我们王总穿的是什么。范思哲！一件一万多，一顿饭？你们一个月能赚到这个数吗？”

　　听到那个价格的瞬间方蔷已然冷静，他不规矩是真的，可她用汤泼了他一身一脸也是真的。可还是不甘，还是忍不住辩解：“是他先动手动脚……”

　　“谁能证明？”中年胖子看方蔷明显被价格吓到了，原本踌躇的脸瞬间自信，手一挥，再把外套往桌子上使劲一摔，“今天不赔钱你们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我赔。”方蔷低头看着那件外套方寸大乱。她是攒了些钱，可相比这件衣服却是杯水车薪。她牙关紧咬，有委屈，也有无措，可不过片刻她就决定跟对方闹到底。
　　然后便听到李想的声音。

　　“李想！”方蔷出离的愤怒。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别人丢了手机他去做冤大头，中年胖子不规矩他又息事宁人……她受够了！
　　他就没血性的吗？

　　李想拍拍方蔷的手示意没事。他摘下身上的围裙，从衬衫口袋里拿出卡：“老板，我没带现金。他们要多少钱你刷这张卡。”

　　老板眼神奇异，但也没多说。
　　即使是旅游旺季，这件衣服的价格也得他全家人辛苦劳作上一整天。其实事情是怎样的他都知道，可他只想尽快处理完这件事，要是对方一直死赖着会影响他后边的生意。

　　方蔷是他的员工，让他免个单还能勉强接受，可让他出钱赔这件衣服他当然不情愿。
　　那是他们数十倍的工资。

　　“有钱了不起？”中年胖子身边的跟班看李想服软马上狮子大开口，“我们还要精神损失费。衣服加上精神损失费，一口价，两万，给钱我们马上走！”

　　“对对对！”中年胖子眼神贪婪地在方蔷身上狠狠剜了眼，“不赔钱别想走！”

　　李想冲老板点头。
　　方蔷看着李想的眼神几欲冒火。
　　如果他给了，她会看不起他一辈子。
　　方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