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18、第二百一十八章

　　虽然是很单薄的身形，但方蔷依旧花了很久很久才把李想从天台搀回家。
　　把他放到床上，勉强帮他脱掉那件沾满灰尘的衬衫，方蔷怔怔望着他肩头那排小小的牙印，眼睛却再移不开了。

　　她忍不住张开嘴，轻轻在他肩头的小小牙印上碰了碰，完全契合。
　　当时自己在说什么。
　　哦，原来自己在说，“这辈子，你是我的了”。

　　他已经入睡，可睡梦中的他依旧不安，双拳紧握，眉也拧成了“川”。
　　“姜黎……”
　　他还在呓语。

　　她曾说他太消极，他说在遇到你以前很难对生活有什么期许，
　　那时候，他一定是有期许的吧
　　那时候他也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他最大的消极。

　　方蔷想要抚平他的眉头，可手刚触摸到他的脸庞就被他紧紧握住。她知道他以为的不是她，可她竟无比心安，就那样趴在床边睡着了。
　　今天的她，也实在心力交瘁。

　　清晨，方蔷是被好久未曾再有的饭香味叫醒的。
　　从凳子上站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外套随之滑落。捡起尚带余温的外套，听着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声，带着温暖和阳光，她轻轻嗅了嗅。
　　她像是回到了此生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在那段时光里，他和她亲密无间、宛若一体。那时她最爱赖床，他清晨做好饭来叫她，她就是不起，他拉她，她就耍赖般地抱住他，唇蹭过唇，肩滑过肩……他忘了来的目的，她跟他滚在一起。

　　方蔷捂着自己的心口。
　　有些事情不能回想，不然心疼得受不了。

　　把外套披到身上，她无声地前行，静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忙忙碌碌的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他回过头，抱歉地笑笑：“让你看笑话了。”

　　把涂抹得满是面粉的围裙摘下，他洗了手，侧过脸，她依然一动不动望着自己。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脸，没发现什么不对，于是无奈补充：“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不需要长进。”
　　方蔷说。声音轻到他听不见，她也听不见。
　　原来是心在说话。

　　李想从来都是最好的。
　　从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开始，不知多少人，包括自己，都不再纯真，都变得五颜六色、黑白难辨。只有他，一如当年。而能如此就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他没有问她说了什么，也没再提起昨晚，只是在她即将离开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回家路上，方蔷翻开手机，一张张看着那些曾承载着她的幸福与喜欢的照片。
　　金色的雪山，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的草原，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可为什么那些事已经久远到近乎不真实，甚至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呢？

　　……

　　“七号！方蔷老师将最关键的一票投给了七号！此次舞蹈大赛巅峰之夜的冠军随着方老师的投票最终产生，本届冠军的奖杯将会由大赛第一季总冠军方蔷老师亲自授予……”

　　“恭喜你。”
　　雷鸣般的欢呼声里，方蔷走下评委席，tong汹涌的人潮一起鼓着掌。

　　“谢谢您，方老师，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选择，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从方蔷手里接过大赛奖杯，女孩眼中满是晶莹。她下意识看向台下的某个方向，眼眸里蓦然绽放出某种让方蔷心神摇曳的神采。她冲那里不断招着手。

　　聚光灯下，原本疯狂挥动着应援牌的男孩脸脸瞬间羞红，甚至想溜。她索性直接跑过去，把他强拉到自己身边：“方老师，这是我男朋友孙瑞，没他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的……他想要您一个签名。”

　　方蔷忍不住又看了女孩一眼。这次比赛她是特邀评委，她只是因为第一届大赛冠军的噱头不好拒绝台里。她随意来此，随意投票，可她并没有对这个舞蹈功底明显超出其他选手一大截的女孩投入过多关注。她见多了。

　　可在万千镜头下，在万众瞩目里，这个穿着简朴，身上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竟能把自己男朋友强行拉到台上，拉到自己身边。

　　她不会不知道着什么。
　　“也祝福你们。”
　　她放下笔，由衷说。

　　“方老师，您来一下。”
　　转过头，是面色已经黑成锅底的总导演。他不善地看着她，明显是强压着愤怒。

　　跟着总导演走出演播厅，甚至还没进入休息室，总导演的话语已经劈头盖脸般传来。
　　“方老师，您不能这样。三号是资方的人，他们愿意赞助就是为了提升她的知名度，台里承诺了会给她这个名次，投票器也给您设好了。我知道您是台里的当家花旦，台里不会对您如何，可我只是个普通导演。您这样做，让我怎么跟台长交代？”

　　戴上墨镜，方蔷看着门外探头探脑的却雀，无声地笑了笑。
　　“不需要，这个交代，我会自己给。”

　　“放心啦方姐，台长没怪你。”放下手机，方蔷依然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不语。却雀以为她是因为刚刚的事情担心，她很少这样，以往在车里她都是背着台词，对着工作流程。却雀晃着她的手臂安慰，“节目台里每年都有，可方姐你只有一个。这么多季下来，含金量早跟方姐你出道那时候没法儿比了。”

　　“我不想来，他们非让我来。我既然来了，那我想投谁，就投谁。”
　　方蔷笑着摸摸却雀的脑袋，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看到台上认真努力的年轻女孩，看到台下奋力加油的年轻男孩，她突然就想起他。
　　如果看到今天的我，你也会自豪的吧。

　　“台长还说什么了吗？”
　　本是随意一问，可却雀却欲言又止，于是方蔷知道那个电话没那么简单。

　　“就……就那件事……”

　　“哪件事？”

　　“就是……就是那部戏的宣传，台长说这是最后通牒……”

　　还是台里投了重注，即将登陆春节档的那部新戏的宣传。
　　说是宣传，可说白了就是让她跟男一炒绯闻。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她不是没做过。相反，这几年或有意或无心，她用这种方法吸引了不少人气。粉丝爱看、金主开心、双方还能迅速提升知名度，在以前的方蔷看来，怎么都是件三赢的事情。

　　戏里的男一是这两年突然爆火的，不过一年已经完成了方蔷好多年才完成的攀登过程。要事业有事业，要人气有人气，要粉丝有粉丝，虽然没有演技，但他自己就是流量的代名词。不只是粉丝们的心头好，更是资本的新宠儿。能跟他炒绯闻，方蔷反而受益更多，不然当初也不会接下这部戏。

　　可这个男一，她确实不喜欢。
　　不只是因为在拍戏里一个霸道总裁强吻灰姑娘的桥段时，对方不知有意如此还是霸道总裁上身，把原本的借位生生拍成真吻，而对方那带着玩味，像是看着爪下猎物的笑容更是让方蔷反胃不已。她漱了好久好久的口。

　　进入这个圈子七年，这个圈子进来什么样，现在依然什么样，像是永远不会有丝毫改变。这种事你不可能跟别人讲，讲了也没用，大家在意的都是流量，是钱，是利益，没人会在意你是被强吻还是借位吻。
　　想着台长的最后通牒，她有些累，也有些倦。

　　明明空中的暖阳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自己的光，明明今日无风也无雨，可她止不住的冷。
　　透过漆黑的车窗，她看到捧着奖杯在公交站互相打闹等候下一班车的男孩女孩，拿出手机，订了最近一班回平安县的机票。
　　她也想要自己的温暖。

　　当方蔷来到琴行时看到的是他如看救世主般的目光。
　　他把她迎进二楼：“是回来过年的吧？”

　　方蔷轻轻点头。

　　“那就是会待一段时间了？”
　　他声音喜悦，她脸忍不住微红。

　　“要是这两天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帮我带一下小梨子吗？一天就好。”这时她听到他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抱歉，“陈氏的股东大会要召开了。往年都不用去的，可这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必须出面。”

　　“本来要找爸妈带的，可事发突然，爸妈在老家，把小梨子送去有些来不及。”说起这些，他声音里满是无奈，“你知道的。虽然在这里长大，可我确实没几个靠得住的朋友。交给郑强那家伙我又不放心，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样啊？”
　　方蔷情绪略有些低落，她还以为……

　　他回头：“是有别的事吗？不用勉强的，我现在去给爸妈……”

　　“没有。”方蔷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跟着他上了楼，“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收拾好行李，李想犹不放心地跟小梨子交代着像是要听阿姨的话啊不要调皮啊之类，而小梨子则认真地纠正着爸爸是姐姐不是阿姨，然后父子俩又就这个问题进行一番深度辩论，到最后自然是儿子胜利比耶爸爸举手投降，依旧像个大男孩般的爸爸只能苦笑着承认爸爸的朋友就应该是儿子的姐姐。
　　父子之间的争执，儿子总是天然胜利的。

　　“小区旁边有一家餐馆。”站在琴行门口，李想看着手拉着手的一大一小和他们身旁没心没肺摇着尾巴的妞妞，犹豫了下还是对方蔷说，“手艺很不错的，要是……”

　　“放心放心。”方蔷不耐烦地摆摆手，她又开始烦这家伙的婆婆妈妈了，“快走快走，我都能解决。”

　　李想显然对方蔷这句话没什么信任度，但看了看表，时间紧急，他只好先放下对方蔷厨艺的担忧，上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