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16、第二百一十六章

　　其后的日子好像跟以前一样，好像跟以前又不一样。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方蔷很快地重新投入那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那个人人追名，人人逐利的角斗场。与以前所不同的是她以前只是苦苦熬着，现在却对未来有了期许。她开始不接那么多的工作，开始在工作之余看着手机发呆，即使大多时候收不到回复。

　　她经常会回平安县。
　　每当工作告一段落方蔷都会给自己放个长假，买一张最近的票，回到那个熟悉的、有他的小地方。或者只是在琴行的落地窗旁听潺潺的小河，或者蹂躏妞妞的大脑袋，有时也会跟父子俩一起帮老爷爷推车。

　　像是被微风轻拂，在那个圈子里沾染的浮躁俱随风而去。
　　铅华尽洗，这样的日子让她由衷满足。
　　直到那天。

　　方蔷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不理会却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邀约，直接定了回平安县的机票。鬼愿意去做电灯泡，她想。

　　飞机落地，她急匆匆来到那间熟悉的琴行，大门紧锁。看看腕上的表，三点半，这个时间他一般会在店里泡杯茶，弹琴，看书，或者干脆盯着窗外发呆，肆意消磨时间，直到小梨子放学的。

　　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的。可当她抬起头时，却无意看到路对面咖啡厅里的他。
　　他坐在窗边跟一个年轻女孩笑着说了些什么，年轻女孩也笑了笑，两人起身，握手，然后女孩拎包离开。

　　方蔷打开咖啡厅的门坐了进去。

　　“干嘛呢？”

　　“爸妈安排的相亲。”

　　“爸妈？”

　　“我岳父岳母。很奇怪吧，哪有老丈人丈母娘整天张罗着给女婿相亲的。”

　　“你拒绝了？”

　　“嗯，你知道的，经过小梨子同学那件事我在这方面难免会谨慎一些，毕竟小梨子还那么小。他是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但一定得是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那姑娘刚大学毕业，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自己都定不下来，何况照顾小梨子。”

　　“都三十岁的人了，就不耽误小姑娘的青春了。”

　　“我想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家庭。”
　　连方蔷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本来没想这么快挑明的，怕被他排斥，怕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从重逢之始她从来是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出现。

　　这有很好的一面，他渐渐对她放下了防备，两人甚至可以经常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可这样原来也是有弊端的。

　　方蔷突然意识到，今天这个女孩太过年轻，所以不适合，那明天呢？
　　如果明天出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性情温和、还很喜欢小梨子的人，他又会如何？
　　如果下次回来，他有了家，那家琴行有了自己的女主人，小梨子有了很喜欢他，他也喜欢的新妈妈，她呢？
　　到时候她又算什么？

　　她无法想象，当他身边站有一个新的女孩时，自己还能承受再一次失去吗？自己还能若无其事地撑下去吗？
　　答案不言而喻。

　　李想疑惑地看着方蔷。

　　“不一定要领证的，也不用婚礼。”怕他直接回绝，方蔷不断向后收缩着底线，“我想，小梨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互相也算知根知底，我跟小梨子相处得也还不错。”

　　“你知道的，我只爱钱，对婚姻这种事向来不怎么感冒……”

　　“我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催得紧。我不想嫁人，找别人假结婚怕有麻烦，也怕危险，这样也算是互惠互利……”

　　“你啊，就是要求太高了。”方蔷确定他看自己的眼神真的是看着一个多年的老友，是那种纯粹的朋友对朋友的关心，再没有其他了，“这么多年了，就没遇到动心的？”

　　“是啊……”看着他和煦的笑，方蔷心中微微刺痛，但还是勉强说，“这些年我是遇到过很多很多人……他们有的比你帅气，有的比你阳光，有的比你有才华……”
　　她心里默默想，“可他们，都不是你。”

　　“对不起。”看方蔷抿唇不答，知道自己冒昧了，李想笑笑，不再追问，“我会认真想想。”

　　“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是不是你的错都先道歉……”
　　方蔷无奈地摇摇头。

　　她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在思量这件事的可能性。
　　方蔷啊方蔷，在那个大染缸里厮混了那么久，果然连心都已经是黑色的了。
　　对他，你都用上了心机。

　　又是一年盛夏至。
　　魔都，这个由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仿若是被生生放进烤箱，柏油马路上的汽车零零星星，办公楼居民楼的空调马力十足，但依旧有气无力，整座城市仿若变成了一座热岛。

　　马路上热到几乎没什么路人，方蔷仿若完全没感受到空气中的黏稠，只是坐在电视台侧边的出口发着呆。

　　“方蔷，你真的来啦！”

　　“最好的朋友结婚我怎么舍得不来？”听到对面掩饰不住的开心，方蔷低落的情绪终于稍稍提起些许，张开双臂接住飞奔而来的多多，她忍不住捏了捏多多愈发圆润的脸颊，“来，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幸运，能得到我们多多公主的青睐。”

　　“方小姐你好，我是张若尔，多多的未婚夫。”
　　男人伸手跟方蔷虚握了下，一触即分。
　　“常被多多拉着一起追方小姐的剧，现在都算方小姐半个粉丝了。”

　　“我姐妹的剧我不支持谁支持？”把外套扔进男人怀里，多多拉着方蔷在前，男人拿着外套在后，极体贴地跟她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你们的事我有听说一些，你和他……”

　　“早分开了。”
　　方蔷动作一滞，很快若无其事般回答。
　　距离她提出那个提议已经一个多月，可李想再没有过回应，就像是那件事从来没发生一样。

　　“哎……当初我想劝你的，可若若说你从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们不该，也不可能影响你的决定。”

　　想不到她对自己是这样一个评价，但与事实也相差无几，曾经她们互相看彼此不顺眼，但现在想起那些不愉快都觉得是很温暖的回忆。
　　“若若现在好吗？”

　　“去年结婚了。”
　　多多犹豫了下，方才补充。
　　“很幸福。”

　　“都不喊我……跟谁呢？”
　　方蔷大概明白为什么。当初她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的时候自己还默默无名，现在自己已经达到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可她到现在却还没走出鹭城。

　　看到方蔷没有介怀，多多这才松了口气。
　　“你认识呀，当时每次都会送若若回来的那个大叔。”

　　……

　　“怎么会想到来魔都买婚纱呢？”
　　婚纱店里，方蔷陪兴致勃勃的多多一件件试着，挑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家店到现在都是英国皇室礼服的唯一供应商，匠人纯手工制作。”小心地绕过店中央，帮自己未婚夫系好领结，多多满意地拍拍手，回过头，脸上的幸福根本无法掩藏，“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国内市场，全国独此一家。也没想买这么好，可他说一生一次的事情，怎么都要隆重些。”

　　“这样啊。”
　　方蔷的视线从进入婚纱店开始就不可自控般地落在婚纱店中央，听着多多的话语，她终于忍不住，指着橱窗里华美到近乎梦幻的婚纱对店员说。
　　“我可以试试吗？”

　　“实在抱歉。”看到方蔷手指的方向，店员脸上满是无奈的笑，看得出这种事时常发生，“这是一位客人六年前订好的，我们店里还有其他款式，这位小姐身上这件就……”

　　方蔷却少见地不讲道理。
　　“我想试试这件。”

　　听到这边的动静，婚纱店经理从一旁小跑过来向她解释。
　　“抱歉，客人虽然没来取，但付了全款。这件婚纱只有这一件，我们真的没办法……”

　　多多不知道方蔷怎么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也帮着劝。
　　“是啊方蔷，你想试的话我帮你挑一件。这件我在网上看过的，太贵太贵了。”

　　方蔷却听多多的劝说都不肯听了，那个可能、那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客人叫什么，我自己联系他！”

　　店长脸上满是为难：“对不起，我们不能向您透露客人的信息。”

　　“他是不是姓李！”
　　声音近乎嘶哑。

　　方蔷被多多拉到一旁的休息室。
　　经理虽然没答，但看他的表情方蔷便知道答案了。

　　送走多多，她看向手机里的航班信息，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们会重新在一起的。

　　……

　　不同于魔都的炎炎酷暑，平安县正是微风轻拂时。
　　站在小河边的琴房旁，方蔷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琴房一楼没有人，这也正常，老板本就是个不着调的，能老老实实看店才是见鬼了。顺着旋转木梯刚上到二楼，就看见李想正对着桌上的海绵宝宝蛋糕满意点头。看到桌上睁着大眼睛，嘴角翘得像个小米蕉的海绵宝宝，方蔷愣了好久：“谁过生日？”

　　“7月11日……”

　　“什么？”

　　“7月11日是小梨子的生日，也是她……”他长舒一口气，仿佛想把那些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尽皆吐出去，“离开的日子啊。”

　　他抬头望着天，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看到那里的她，想知道那里的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孤单。
　　她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想透过他的身体，看透他那颗破碎的、被化不开的悲伤笼罩得将要窒息的心。

　　最后还是他使劲眨着眼，低下头，若无其事般开始数蜡烛：“晚上要来吃蛋糕吗？”

　　“好啊。”
　　方蔷声音有些低。
　　按说该开心的，可却不知为什么心却有些慌，有些冷，有些凉。

　　“原来小梨子也喜欢海绵宝宝呀，我和他还真是有缘。”背过身，方蔷轻轻拭去花掉的眼妆，“你说小梨子喜欢什么，我该送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