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10、第二百一十章

　　“我知道，也理解。”
　　李想摇头，没有怨愤，没有犹疑，有的只是平静。

　　“你不知道！”方蔷的声音突然歇斯底里，她看着李想平和的眼，忽然就意识到眼前的人再也不会惯着自己，再也不会纵容自己的坏脾气了。

　　“毕业那年明明说不要你了，为什么还非要闯进我的世界里！明明是你先说喜欢我。你说只要我需要你就会在，你凭什么反悔！！！”她紧咬着牙，嘴里有血的味道，“如果重新来一次，你还会不会在那年选择鹭城？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丝丝……后悔遇到我。”

　　她没有问他有没有爱过她。
　　在经历过那么多以后还这样问，不只是看不起他，也是看不起自己。

　　“方蔷，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知道你的不易，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可能也会这样选择。”他摇头，也终于开口回答，“其实早就该说的，可总是不敢，觉得一说出口你就会离开。”

　　“你的选择是对的。”

　　“我大概就是这样了。优柔，寡断，无力，无趣，曾想过做你的依靠，可最后却弄得一团糟。大概我从来是个依附者，只能依靠，却无法被依靠吧。”像是不想再回忆，他转过身，“和我在一起后你没有以前自由，没有以前肆意，更没有以前张扬了。”

　　“可能大家会说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相互适应，相互迁就的过程。”

　　“可如果一定要改变的话，我希望是往好的方向。”

　　“我曾经也很努力地想要做一个温暖的人，想温暖自己，想温暖你。”

　　“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个缺爱的人，我温暖不了你，我谁都温暖不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渴望坚定地被选择。”

　　“你问我有没有后悔过遇到你，没有。”

　　“只是你说会不会去往鹭城，应该是不会了吧。”

　　“我不后悔遇到你，但如果重新来过，还是不要遇到了。”

　　“对你，对我，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很真诚地笑着：“现在的我很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

　　这话听着有些拗口，但方蔷懂了。
　　来之前未必没有想过这个结局。
　　但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能向他迈出一步，一切就还来得及。
　　她不信他能离开她。

　　可当刚才当看她到树下即兴弹奏的他，看着人们眼中的笑与欣赏，听着那雷鸣般的掌声时，一切瞬间明了。
　　他要的，自己给不了了。
　　他想要的，已经不是自己了。

　　记得有一次参加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提了一个问题。
　　爱而不得当如何？

　　“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重新爱上我。”
　　她有这样的自信。

　　“但如果他已经找到对的人，他们彼此很相爱，而且你看得出他跟她在一起是真正的幸福，是比跟你在一起要幸福得多的幸福，你又怎么办呢？”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方蔷已经忘了。
　　她只是默默想着，即使如此，即使我们真的没有了可能，可我依然觉得能遇到你，真的是很幸运，很幸福的一件事。

　　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遇到你。
　　只是这次……我一定一定一定会把你抓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怎么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看表了。

　　他唇角下意识勾起，露出一抹叫幸福的弧度。
　　“她应该到了。”

　　方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的他和记忆中的他完全不同了。当初即使是被自己拒绝，她还是能在他眼里看到满满的自己。

　　“那……”方蔷挥了挥手中的手机，玩笑似地说，“留个电话？这次怎么都联系不到你，分手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嘛。”

　　“还是不了。”听得出他在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委婉，尽可能让自己不伤到别人，“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以前是这么说过，那时候少不更事，现在对这种话不怎么信了。”

　　“李想，我欠你的该怎么还呢……”方蔷低声呓语，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听得到，她张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力地说，“那个赞助就算了吧，我不需要了。”

　　李想怔了一下，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想离开。

　　“李想！”
　　她突然喊住他，语调像是调侃，神情却认真。
　　“如果你需要什么回报的话……我是说你帮过我很多，这种事情在我们这个圈子也很常见，老板们重金给自己喜欢的……未必要喜欢这个人，可能只是身体……换一个机会。”

　　“你知道我欠你的……”
　　她慵懒伸腰就有千番姿态，粲然一笑便是万种风情，路人不分男女尽皆侧目，唯他没有。

　　“不要开这种玩笑，也永远不要看不起自己，我认识的方蔷，不是这样的。”他回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已然不见，眉头越拧越紧，“你从来不欠我什么。爸爸离开那年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的。”

　　“你要是对我没那么好，就好了。”
　　方蔷怔了下，终于明了他对她没了留恋，哪怕是身体。两人或许结束在三年前，或许结束在李允文案子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指甲刺到肉里全然没了知觉，连痛都没有了，她咬紧唇。
　　“哪有人跟你一样，只记得别人对你的好，不记得别人给你的疼。别人轻轻扶你一把，你就把命交给她。”

　　“以后别那么傻啦，不然再遇到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再跑掉。”
　　曾经无数次想说出口却又说不出口的话脱口而出。

　　“李想，我爱你。”
　　这次，她让他听到了。
　　“所以我永远不会祝福你，哪怕你说你很幸福。”

　　“谢谢。”
　　曾经无数次想知道、想听到的答案此时却已不再挂怀。
　　看着马路对面，他的眼忽然笑了。

　　冲方蔷招招手算是告别，他飞快地跑向马路对面，阳光洒落在路边的座椅，他的女孩在那里等他。女孩手中牵着一只圆滚滚的大金毛，小腹微微隆起。

　　原来，阻碍没有了。爱，也没有了。
　　方蔷心里默默想着。

　　“谢谢你曾照亮我，也曾温暖我。”
　　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但我还是宁愿你恨我。”

　　一手把正一个劲往自己身上蹦跶的妞妞的脑袋摁住，一手拉起姜黎的手，李想笑着问。
　　“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坐在钢琴前开始。”姜黎心中倒没什么芥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其实留个电话没什么的。”

　　李想正要从她手中接过妞妞牵引绳，听到她的话手顿了一下，笑着摇头：“不了。你知道我的，从来不坚定，太容易被影响。”

　　“得陇便不能望蜀。”

　　“所以，还是不要了。”

　　方蔷静静看着那两人一狗渐渐远去的身影。
　　他现在是真的幸福，这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毕竟曾那么相爱过，那么亲密过。

　　原来时间真的不等人呢。
　　她有些怔然地想。
　　自己是什么时候丢掉那个男孩子的呢？

　　正午的阳光格外明媚，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老人小孩脸上满是开心、满是幸福。
　　除了她。

　　一个洋娃娃般的女孩举着两个硕大的冰淇凌从多瑙河畔一蹦一跳地跑来，她本来已经从方蔷身边越过，但又倒退了回来：“Why are you crying？”

　　方蔷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金色的头发，白色的公主裙，宝石般的蓝色大眼睛。
　　像极了小时候想成为的公主。

　　虽然她的英语不怎么好，但还是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姐姐好像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虽然听不懂方蔷在说什么，但小女孩还是把手中的冰淇凌分出一个给了眼前好像很伤心的大姐姐。方蔷握着那个大大的冰淇凌，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嘴里的味道是那么甜，但心里为什么却那么苦呢？

　　那时候，他也想把一颗心捧给我的。
　　她再忍不住，任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

　　跟他在一起时，她的心时时刻刻被撕扯，人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他，一半是家。
　　现在终于不会了。
　　她的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