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06、第二百零六章

　　很多不敢，不能，也不愿去想的事情像幻灯片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掠过。
　　其后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方蔷已经听不到了。她只是透过荧幕，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在身旁同样穿着黑衣的女孩的搀扶下走进平安县公安局。
　　他眼角虽隐有泪痕。但眼神依旧如当初那番清澈透明。

　　已经三年了。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当初那个男孩，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在电视荧幕里，很多被她丢进垃圾堆，就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早已忘掉的场景在脑海里翻转不休。

　　从高三那年的复仇开始，到那封法务函结束，那些年的时光是如此真实。
　　他的每个表情，每句话，每个宠溺的眼神，每个无奈的笑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原来伤口一直都在，只是偷偷藏了起来，而适逢阴雨，他就出来为非作歹。

　　分开时连订婚的请柬都发出去了，自己就那样一走了之，他也很难做的吧。
　　所以才会跟她……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了。
　　她要找到他，她不要订婚了，她要嫁给他。
　　她要用余生去补偿他。

　　他还在不在……他一定在的吧……
　　可能是因为无论她走多远，每次他都会在原地等她，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这次也是这样。
　　至于他身旁那个熟悉的女孩，方蔷不愿去看，也不愿去想。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想当然，有些自欺欺人。
　　但她无法不这样想。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了。

　　……

　　“方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却雀帮方蔷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她在身上比划，丢掉，再拿出一件，摇头，又继续丢掉。
　　“是要跟谁一起浪漫呀？老实交代。不但推了台长邀约，而且去年拿最佳女主角的时候选装的时候都没这么起劲。”

　　方蔷忽然看到衣帽间角落的一抹红。她眼睛一亮，推开却雀，小心翼翼地拎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依旧合身，终于满意点头：“我听到了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消息。”

　　“多好？”
　　看着方蔷的奇怪表现，却雀更加狐疑。
　　“奥斯卡评委会通知你去领奖了？”

　　踢落身上的睡裙，方蔷把鲜艳的舞服套在身上，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比那好得多。”

　　看却雀犹不死心，明显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方蔷干脆把这小妮子赶了回去。
　　“去去去，好不容易不用赶通告，不在自己家陪男朋友，整天黏着我算什么事。”

　　不顾却雀的强烈抗议，方蔷把她推出门，把门反锁，嘴里哼着轻快的歌谣，打开手机，轻车熟路地找到他，忍不住笑了。
　　没人再能阻拦他们。

　　深吸口气，强忍着不听使唤的手，在撤销输入不知多少次后，她终于打出一行字。
　　“老地方见？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方蔷忐忑、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几乎飞起来的喜悦。
　　她深吸一口气，摁下了发送键。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她蓦然一惊，某个被她狠狠压下去的猜测重新泛起，心像是瞬间坠入万丈深渊。

　　“你在哪里？”
　　她重新摁下发送键。
　　依然失败。

　　她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索性直接打开拨号键盘，输入那串熟悉的号码，虽然摁键的手一直在抖，虽然好几次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但她终究摁下了那串数字。

　　那是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像是在印证那个猜测。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重新打开手机，打开已经好久好久没重新登录的空间。
　　终于，系统提示登录成功。她还没来得及找寻他的头像，先看到的便是系统弹出的情侣空间解除通知。算算时间，已经是三年前。顺着曾经的留言找到他，他现在的头像是一个黑色的企鹅。

　　终于点下摁键，进入空间，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了。
　　相册没有了，动态没有了，留言板没有了。
　　她，也没有了。

　　她终于惊慌失措。
　　大概是习惯了他的跟随，他的等待，他的付出，所以她总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这次，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这世界那么大，大到即使是相隔茫茫人海，即使是从南到北，即使是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他们仍能相遇；可这世界又那么小，小到即使是想听到他的声音，想知道他在哪里，想见见他，都做不到。

　　大概，真正的离开就是悄无声息的。
　　在你在舞台上绽放光芒时，在你频繁地赶通告、接演出时，他却已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偷偷地决定要忘掉你了，要抹掉你的所有痕迹呢。

　　方蔷疯狂地联系着所有能联系到的可能跟李想有联系的人，可李想的朋友本就不多，跟她的共同好友更少。最后，她只联系上了他大学时期的舍长。

　　“放过他吧。”电话被挂断前说，“他为你已经付出够多了。他现在过得很好，放过他，不要再打扰他，就当你为他付出一次。”

　　“没有我的世界，他怎么会过得好，他怎么能过得好。”她瘫坐在地上，也不在意那件最喜欢的漂亮裙子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住地喃喃自语，“黎明广场.......对，黎明广场。这是他们公司开发的，他是董事长，他还有个那么大的公司，他总要回公司的，那里一定找得到他。”

　　陈氏集团。
　　方蔷早早就来到了这里，跟她想象中不同，李想并不在公司，而且关于这位大老板，现如今公司的大多数员工并不熟悉，甚至没听说过，问了老员工才知道这位大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是他们这些老员工一年都见不到几次。

　　负责接待的前台是方蔷的粉丝，带着她找了好几个员工后终于在已经退休，回公司遛弯的门卫大爷那里得到建议，让她们直接去找曾总，据他说曾总和董事长的私交很不错。

　　约见曾毅倒是无比顺利，对方一听说她的名字便让她进来了。

　　“方小姐？方小姐？”
　　当方蔷走进那个熟悉的办公室时不由恍惚，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不止一次，她知道办公室里的佛堂，知道小门后边那个大到夸张的休息室。

　　“啊……”恍惚地抬起头，方蔷强行摇头打断了那些思绪。这几年见过的企业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陈氏虽然规模极大，但她也不至于怯场，“曾总你好。”

　　“方小姐你好。虽然后来没再来过，可我在公司里也会常听到你的名字，方小姐的发展真是如日中天。”从桌上小山一般的文件中站起身，曾毅和善地笑了笑，伸出手，“刚上的那部电视剧也很好看。您不知道，我老爹都七十多的人了，还每晚定时守在电视机前面等更新。”

　　方蔷浅浅地同曾毅虚握了下，没理会曾毅的长篇大论，直接说：“曾总，我想找你们董事长，我想找……李想。”

　　“董事长？”曾毅并不介意方蔷的唐突，反而苦笑了下，指着自己面前的小山，“您这可找错人了。您看我桌上这一大堆文件，我要找得到他早把他拎回来干活了。”

　　方蔷根本不信，语气也有些冲：“你跟你们董事长平时没联系？”

　　“也不是。”曾毅仔细想了想，从手里拿起一份文件，“前两天我跟董事长汇报工作，当时他好像在做研究，没说几句就把我电话挂了。可说起来我们说起的事情跟方女士您也有关。”

　　方蔷有些忐忑，有些激动，又有些难以理解：“跟我有关系？什么关系？”

　　“方小姐的经纪合同还在魔都卫视吧？”
　　曾毅直接问道。

　　“嗯。”方蔷虽然讶异，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了解很容易知道，但她不明白曾毅怎么会关注这个，“说起来这份工作还是你们董事长介绍的。”

　　“也许方小姐您没注意到，但我们陈氏集团一直都是魔都卫视排得上号的赞助商。”曾毅看着方蔷，目光意味难明，“但您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的性质决定了这种赞助是没有什么太大意义的。”

　　打开文件夹，从厚厚一叠划款单里随意拿出一份递给方蔷。
　　“您可能也听说过，陈氏集团前几年发生了比较大的变革，从一家普通私企成为一家上市公司。”

　　“既然是上市公司，自然有很多股东。”

　　“董事长虽然是陈氏集团的最大股东，但公司也得对其他中小股东负责。”

　　“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些中小股东之一。”

　　姜黎呆呆地看着那份划款单，看着单子上那一串长长的零以及收款方的名字，耳边传来曾毅絮絮叨叨，但听在耳里却如平地惊雷的声音。

　　“您也知道，上市公司每年都要披露审计后的财务报表，而数据的漂亮与否直接影响到公司的股价和市值。”

　　“这份划款单您也看到了。老实说，那是相当庞大且不必要的一笔支出。”

　　“就像刚才说的，我了解过您的发展近况。在您演艺事业的初期这笔赞助费或许可以让您的演艺道路更为一帆风顺，但在今天，有没有这笔赞助费区别其实已经不大了。”

　　“它的作用无非就是让您公司的领导对您的态度更加谦卑一些，但陈氏还有许许多多的普通员工，他们不只是员工，更是公司的股东，手里的股票分红跟公司业绩直接挂钩，他们指着手里的股票结婚生子，买房买车。”

　　“我已经向董事长提出从今年开始取消这笔不必要的支出，它已经影响到了公司财报，而财报对公司股价和市值的影响更是远远超过这笔赞助费本身。”

　　“但董事长说需要考虑。”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又到了公司财报披露期。希望您见到董事长能劝劝他，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没收到回复。”

　　方蔷终于开了口，声音再止不住颤抖。
　　“我以为只是朋友之间的帮助。”

　　“方小姐，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要等价交换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