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01、第二百零一章

　　下意识跟去而复返的姜黎拉开一个身位，李想从徐阿姨手中拿过姜黎的书包：“不过年了啊？”

　　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上安静坐着的女儿，以及试图劝她留下的李想，像是明白了什么，姜叔叔无奈地笑了笑：“想去就去吧。这么事不去，会是一生的遗憾的。”

　　“本来想说是医院有急事要回去帮忙什么的，但忽然觉得没必要瞒你。”
　　车子缓缓开出了小县城，李想静静看着山间的银妆素裹，听到身边的声音不解地扭过头。姜黎拍了拍身前的驾驶座，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姜叔叔马上脊背瞬间挺得笔直，正襟危坐，双眼直视前方，一副我在专心开车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
　　“我觉得你会需要我，而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一定，一定得在。”

　　很多事情没戳破前总觉得会有多厚重，可当你真的戳向它时却发现那只是一层薄薄的纸而已。李想要跟订婚，作为妈妈，陈若男必须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于是找到了姜黎的爸爸，然后知道她档案里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她无法直接跑到平安县，跑到那个她不是那么喜欢的女孩身前，说你为什么接近我的孩子，为什么要跟他订婚。
　　可陈若男不敢去，她怕毁掉他们所剩不多的亲情，所以她想到了姜黎。

　　回到家，听妈妈说起买菜时遇到他为女朋友妈妈准备出院的第一顿营养餐时她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看着方蔷和方母回来，看着他背着方母走进那个小院，看着他狼狈地被赶出来……

　　也许于方蔷一家而言，李允文是施暴者，是不可被原谅的存在。可对于他来说，深信那件事就是李允文做的并日夜盼着李家能被唾弃，被惩罚的方蔷一家何尝又不是施暴者之一呢？
　　看着他颤抖的指尖，她再忍不住这样想。

　　飞机落地，姜黎手机一开机便赶往了医院，李想也直接回了公司。
　　其实早在李想回到平安县的那天交易所已经向证监会提交了陈氏集团的注册申请，证监会及时反馈了注册结果，而等一会天亮，就是陈氏集团正式挂牌上市的时候了。

　　努力了一年的事情终于看到成果，而且这个成果比预想中的最好还要好。
　　可谓一尺之水，只等一跃而过。

　　“王叔，停一下。”
　　离公司不过咫尺，李想却忽然停下车，推开即将关闭门店的大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抱歉影响您下班了，我刚好从这里经过，看到橱窗的那套婚纱，很喜欢。”

　　“没关系的先生。”
　　顺着李想手指的方向，看到是橱窗里的光影效果图，工作人员笑了笑。
　　“先生眼光很好呢。我们公司上周刚在中国区开业，为了打开市场总部才特批了这款婚纱到我们店里。虽然不少客人问过，可因为价值不菲，而且是先付款再制作，连我们自己都没想过能成交呢。”

　　“这是数据。”李想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拿出卡，“制作好了联系我。”

　　“曾哥？”
　　自从公司启动上市计划以来曾毅就不复以往的清闲，来得最晚走得最早的传统早被打破，就连门卫大爷都把大门钥匙给他配了一把。但在这个凌晨，曾毅难得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端着一杯咖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怔怔出神。

　　曾毅抬起头看了眼李想，又把目光放回手中的咖啡上，就像是那里边有什么绝色美女画一样：“我们小李总总算肯回来了，我还以为公司没上市，小李总就已经开始做甩手掌柜了。”

　　“快了快了。”李想毫不在意，这段时间公司有多忙他是知道的，要不是曾毅在这里顶着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样。直接在曾毅身边坐下，他四下环视一圈，“办公室还是小了，等天亮了就请曾总移驾总经理办公室办公。”

　　曾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看着对面满脸不正经的李想：“还真要当甩手掌柜？其实……”

　　“曾哥，已经决定事情就不要再讨论了。”李想摆摆手，没让曾毅的劝说说出口，“说好的，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从身旁拿起一叠厚重如山的文件中翻出一份，曾毅眼里似有笑意，“既然你现在还是总经理，就做点总经理该做的事。”

　　“前段时间你在帝都分公司，总公司不少人都递交了辞呈，也有不少经理主任提出了退股的要求。”

　　“工程款到账那几天我压下了消息，把他们的退股协议和辞呈都替您签了。这几天您的那些亲戚们又想把股份买回来，你是现在来的，如果是上班时间，你还能看到在公司门口哭着喊着不让他们回公司工作就不走了的亲戚们。”

　　“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喊保安部处理，不需要跟我，甚至跟你汇报。”李想直接摇头，拿出第二份文件，“黎明广场已于上周完工，孙总请示黎明广场揭幕时间……”
　　随着那叠小山般的文件渐渐被移平，这个夜也渐渐过去了。

　　解决完这座小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另一座小山的曾毅，李想赶忙站起身：“走走走，该干饭了。听说食堂今天有汤圆，在我们那儿冬天就得吃这个。”

　　九点二十，公司礼堂。
　　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相比上市伊始那次会议新添了不少的陌生面孔以及统统消失不见的烦人家伙，就连他的心情都舒畅不少，走上台，轻轻点了点话筒：“陈氏全体员工，我知道大家此刻的心情跟我一样激动。当时同样是在这里陈氏宣布变革并上市，时间过去一年，台下人走了不少，也新加不少。公司经历了不少危机，但在公司全体员工，在我们曾总的带领下都挺了过去……”

　　“还有李总！”
　　台下异口同声。

　　李想有一瞬间的怔然，但看着台下笑望着自己的员工们，他的心也不由：“对，还有李总。”

　　“在各位的共同努力下，在我们曾总和李总的带领下，我们战胜了所有的困难，走过所有的难关。我说过，我从来坚信付出和回报是一件对等的事情。请大家放心，当初承诺的只会多，不会少。”

　　“现在让我们共同倒数，5，4，3，2，1……”

　　随着投影上同步而来的交易所信息界面，李想挥动手中的小铁锤，在身前的小铁钟上连续敲击三十三下，“我宣布从此刻起，陈氏集团，正式上市！”

　　……

　　腊月廿九，祠堂。
　　魔都微雪。

　　天黑透了。
　　祠堂选址远离人群，门口的橘色灯光把漆黑的夜色撕开一道口子，灯光洒落在路两旁的梧桐树上，纷扬飘落下来的雪花把这个夜晚的美好映衬得近乎不真实。

　　院落里，那棵曾以为枯死的石榴树的枝丫上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几簇嫩绿的幼苗。明明是寒冬腊月，但幼苗却仍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看来这个冬天，不怎么冷呢。
　　李想推开祠堂的门，忍不住想。

　　“姥爷，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给灵堂续上香火，李想在蒲团上坐下，忍不住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手。

　　从姥爷手里接过这家远洋巨轮般的企业已经一年，无论让谁来评说，他做得都很不错。
　　这点陈若男知道，公司上上下下五千多号员工知道，可他想让姥爷知道，想让李允文知道。

　　“经过变革，陈氏繁琐的业务流程已经简化不少，任人唯亲的顽疾得到了极大改善。有能力者有了更好的平台。普通员工的工资也提高了不少，公司收入近乎翻倍。”

　　“黎明广场也建好了，剪彩仪式上同行，记者，政府部门来了很多人，还是姥爷你眼光好，位置选的得天独厚，不止是魔都本土的知名企业，国际一线品牌也来了不少。陈氏算是开了商家追着业主入驻的先河，那天招商部的门槛差点被寻求合作的商家踏破。”

　　“陈氏已经是上市公司了，股价一路走高，现金流无比充裕，处处欣欣向荣。公司资金再没出过问题，借着刚上市的冲劲又一鼓作气拿下不少项目，现在全国各地同时在建的项目已经破千。”

　　“也是我们说好的，公司上市我退休。刚上市就进行重大人事调整是不太好，曾哥说得给股民和员工一个缓冲的机会。我还是每天准时到公司点卯，还是免不了要处理一些事情。”

　　“可想做的事都做到了，现在对工作我非但没什么成就感，反而越来越感觉不到工作的意义。我就理解不了曾哥，见不完的人，接不完的电话，谈不完的工作，没有周末，没有假期，从早到晚。”

　　“可就像他理解不了我一样吧，放着上市公司董事长不做，偏偏要去做个经纪人。”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站上舞台，想发光，想温暖他人。”

　　“可我更想跟她在一起。”

　　“人生在世不能只为自己，就像妈妈。”

　　“只要亲人、爱人过得好，就算我过得没那么好，也没关系。”

　　“知道你要问方蔷，她也很好。她足够优秀，发展自然顺风顺水。从舞者到演员，她参演了很出名导演的电影，还会上一档热度很不错的综艺。”

　　“我们还有一套小房子，跟家里当然没法比，可是是她用自己的赚到的第一笔买的。原来只装了两个房间，可这次回魔都闲了下来，我装好了整个房子，买齐了家具，一会儿会把钥匙给她。”

　　他站起身，拍了拍第二层的灵牌。

　　“爸，跟你我就说一句。”

　　“我今晚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