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站在已经来过好几次的大楼前，看着门前的石狮子以及满脸朝气，身着制服来来往往的人们，李想深吸了口气，检查过带着的文件，确认没有丝毫遗漏后方才大步走向电梯。

　　这次拜会太过顺利，以至于李想站在这位主管领导的办公室里时犹有些如在梦中。他深吸口气，强压下内心的忐忑与不安，把资料推到桌前。
　　“宋部长你好，我是陈氏集团总经理李想，帝都分公司的业务已经由我接手负责。”

　　“李想……”
　　宋部长抬起头，看着李想苍白的脸，像是想起什么，声音近乎不可置信。
　　“你和允文是什么关系？”

　　“李允文是我爸爸。”
　　坐在宋部长对面，李想猜不透对方怎么会知道李允文，毕竟两人的位置天差地别。看着原本古井无波的宋部长眼里的古怪情绪，他全然摸不着头脑。
　　“您怎么会知道我爸爸？”

　　“是允文的孩子啊，难怪会这么像……”
　　宋部长看向李想的眼里自然有了种对故人后辈的关切，推开文件，他直接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到李想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在魔都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是同个宿舍的舍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宋部长神色间满是追忆，看着李想，他就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出身贫苦，穿着穷酸，但永远乐观开朗，永远自信向上的同窗的影子，“那时候他是第一，我是第二，当时很不服气，也闹过不愉快，但最后还是变成了朋友。”

　　“陈氏……那你妈妈应该一定是陈若男了……你爸妈在我们学校可是很传奇的一对，富家女和穷小子的私奔故事从来都是被大家津津乐道的。”说着说着宋部长忽然沉默，他长叹了口气，“本来还约定要一起改变世界，谁想到再见时……”

　　“宋部长，我这次是为了陈氏的事情来的。”
　　李想从没想过会在帝都发现李允文存在过的痕迹，内心怅然，但他很快抬起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叫什么宋部长，叫宋叔叔！”

　　“宋……叔叔……”

　　“陈氏进度款的拨付是我叫停的。你们有错在先，我们的做法完全符合合同约定。”

　　“你们那个姓金的经理胆子也太大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工程，敢在这种工程里偷工减料。我们下了整改通知，他还叫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责任都在我们这方，金经理已经被辞退了，工程已经整改完成，我们和第三方共同进行了工程质量检测，宋叔叔您随时可以让人去复检。”李想从文件里拿出一份检测报告，指着上边的参数指标，“可宋叔叔，工程款，哪怕是第一期的工程款能不能先结算过来，我们公司的现金流，已经快被拖垮了。”

　　“本来就要重新检测的，另一个项目临时有事，只能我亲自处理。”
　　宋部长倒是干脆，直接拿起电话，对着那边吩咐了些什么。
　　“按照计划本来还要一个月，我是接到秘书的电话，听说了你们的情况，临时赶回来的。放心，验收组已经出发，中午结果出来就安排付款。”

　　“谢谢，真的谢谢。”
　　对于工程的质量李想比谁都清楚，他全程跟进了复建流程，还从总公司派来了一整个专家团队，让金大壮日夜盯着工程质量，他比谁都清楚，无论是陈氏，还是陈氏背后的千千万万个家庭，都在无法承受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

　　“妥了。”
　　时间已过中午，宋部长仍在片刻不停地处理着手边的事情。办公室一侧，李想几乎片刻不离地看着手机，等着金大壮汇报验收进度。终于，李想如释重负般站起身，宋部长也接通电话，笑着在结算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放心，已经告诉他们马上办理了。”看出李想的欲言又止，宋部长笑着摇摇头，“一回到帝都就赶过来了，饭都没来得及吃。走，陪宋叔叔好好吃一顿午餐，也让宋叔叔给你介绍介绍帝都的美食。”

　　被宋部长带到他们单位食堂，宋部长如同亲子侄般一样样给他介绍着，一样样给他尝着。也就是这时李想才知道李允文的另一面，才知道即使在魔都的大学，李允文依然学校里当之无愧是风云人物。成绩年年第一，各种奖金拿到手软。既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又是学校辩论组的组长。而李允文和陈若男的相识便是起于一场辩论。

　　当时作为反方辩手前来划水的陈若男直接被李允文辩得红了眼眶，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红了眼眶。而李允文手忙脚乱的安慰后，反而引出了一长串故事，这才有了今天的李想。也就是这时李想才知道当时尚且青涩的李允文拒绝了留校的机会，说家乡养育了自己，自己总要为家乡做些什么，所有他毕业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回到平安县，投身教育事业。
　　虽然他的事业最终却也害了他。

　　……

　　“Yes！”
　　辞别宋部长，李想回到项目部，看着门前排成长队，举着花球敲着锣鼓的帝都分公司员工，再低头看看手机上曾毅发来的消息，李想再忍不住，猛地一挥拳头。

　　“李总万岁！”

　　“万岁！”
　　在金大壮的带领下，李想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兴奋的员工团团围住，有人抓着他的手，有人举着他的腿。没给他告饶的机会，李想已经被高高抛起，高高落下。

　　爸爸，是你在保佑我，对吧？
　　看着头顶蔚蓝的天，刺眼的暖阳，李想闭上眼，忍不住想。

　　景氏实业。
　　董事长办公室里，李想和景玫相对而坐。李想气定神闲，景玫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又转红。放下电话，景玫妆容精致的脸上尾纹都像是多了几道。毕竟商海沉浮多年，见过太多风浪，深呼吸后，景玫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回转过头时，虽然还有几分勉强，但脸上已经挂着笑了：“想不到李总竟然和宋部长也有交情，那么大的事情，宋部长竟然为了你提前回来，倒是我小看李总了。”

　　“只是运气比较好。”
　　李想点头。他自然不会被景玫的笑容迷惑，到现在他都记得这个女人带着数十辆车，百余人的彪形大汉来到项目部时的霸气侧漏。

　　其实真的是运气，如果不是宋部长秘书给他通了电话，如果不是他恰好在这个节口回到帝都，如果不是和李允文相识……如果不是如此，李想只有两条路，要不放弃上市，变卖公司资产还债，大家两败俱伤，要不就是如景玫所说，交出公司的控制权，安安心心做个二股东，彻底退出公司的运营。

　　说是两条，其实也是一条。他不可能真的把陈氏集团交给景玫和她背后的资本，把姥爷多年的心血假手他人。只是这样一来陈氏必然元气大伤，再上市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对公司的规划付诸东流，他再无法安心当个甩手掌柜，到时候只能缠身于公司日常事务而不得解脱。好像总是这样，每当陷入困境，每当置身黑暗不得光亮，总有人会帮他，总有人拉他一把。

　　“那辆大G……”
　　像是无意，像是有心，李想从口袋中掏出已经磨破皮的金杯车钥匙，在景玫眼前晃了晃。
　　“景总说话，一定是算话的吧？”

　　景玫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拿起电话，不到五分钟助理便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把一串钥匙递给景玫。李想伸手，景玫却没有马上把钥匙递还给他，而是直视着李想，从未有过的真挚。

　　“李总，以前不知道您有这层关系，现在既然知道了，那我们所能付出的自然与以前大不相同。”

　　“景氏对陈氏的投资极有诚意，我们看好这个市场，更看好陈氏集团的发展。陈氏即将上市，也需要人来认购股份，无论多少，景氏统统可以吃下来。”

　　“虽然是锦上添花，但我们有资金，你们有项目，大家强强联手，定然可以在这个市场上无往而不利。”

　　“我知道李总对我们有顾虑，我们更能理解您的不信任。”说到这里，原本慷慨激昂的景玫脸忽然红了一下，不着痕迹地从李想修长的指尖收回目光，景玫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如果李总愿意，景氏和陈氏，我景玫和李总可以联姻，可以结婚，甚至可以互换股份……”

　　看着从自己从手中夺过钥匙，不敢做丝毫停，逃也似地起身关门走人的李想，景玫的话语不由止住。门又被忽然推开，李想小跑着从办公桌上拿起金杯车钥匙，看景玫仍直勾勾望着自己，自己也感觉走得太过突兀，方才补充了句：“跟景总合作一次已经够心惊胆战，要不是我还算有几分运气怕是早被景总吃得渣都不剩，哪敢有第二次？”

　　“景总，你我已经两清。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门被推开，可李想又忽然转身。

　　“李总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景玫磕灭手中的烟蒂，颇有兴致地看着重新走进来的李想。

　　“景总，你跟我女朋友很像。你们性格相近，肆意张扬也如出一辙。”
　　站在景玫对面，看着她火红的长发，他像是看到了她。
　　“我想问您个问题，想知道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哦？”
　　看到他眼里的真挚与急切，景玫终于收齐玩笑的意味，认真说。
　　“你问，我不保证一定回答。”

　　“是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在一起多久，无论共同经历多少，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不爱还是不爱？”
　　他近乎脱口而出。

　　“来一支？”
　　像是想起某些悠远的回忆，景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火光明灭不定，她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那张神态跟方蔷如出一辙的脸庞淹没在弥漫的烟雾里。
　　“是，跟你做了什么，有多爱他，跟其他所有都没关系。”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就是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