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看着身后虽然齐整，但已经忍不住议论的手下，景玫秀气的眉渐渐皱起。
　　她自然知道工人们不会真为了李想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可临近年关，工人们不只拿到了拖欠的工资，甚至还拿到了从没拿到过的奖金，自然不免对这位新来的小老板生出无限亲近。云从龙，人从众，只要有了领头人，再胆小的人胆气也就壮了。

　　“难怪李总把办公地点换到了这里，原来是早有准备。”
　　身后人已有怯色，但景玫神色却依然睥睨。她怎么会怕了这些工人，有一把子力气不代表会打架，身强体壮和身经百战完全是两码事，她做这行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可这里是帝都，她今天虽然是带着人来的，但也只是想恐吓一下对方，也没想把事情闹大。
　　真出现什么流血事件，别说陈氏，即使有一定背景，她也讨不了什么好。

　　“大壮，让大家回去干活吧，别影响工程进度。”
　　看着身前越聚越多，拿着各种各样武器站成一堵人墙，堵在自己身前的工人，李想心中涌出一抹淡淡的温暖。他从来知道自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一路走来靠的都是其他人的帮助，最初的方蔷，高中时的郑强，大学时的舍长，工作时的曾毅，还有陈若男，有姥爷，有身后的这些工人们，有姜黎……还有已经离开的袁教官。

　　“李总……”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大壮，照做就是了。”

　　“孙叔，去吧。”金大壮嗫嗫喏喏不肯应声，但在李想严声训斥下，终于不甘转身，带着身后的工人们让开了一条路，可站在最前方的孙叔却不依，仍是一步不肯离开，李想只得柔声劝着，“你们得按时完工，公司才能拿到工程款，公司拿到工程款，才能给大家发工资，发奖金。”

　　看孙叔终于把手中的铁锹放下来，李想上前一步，低眉看着神色不再紧绷的景玫：“景总，叫你的人回去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景玫静静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半晌，忽然笑了。
　　她挥挥手，于是身后众人如蒙大赦，飞快地拉开车门坐了回去。
　　“哪谈？我定你定？”

　　“我们这边太简陋了，景总对帝都熟，我听景总的。”

　　“李总！”孙叔直接冲上前，焦急地拉住他的手，“可不敢听他们的，这些人一看就……”

　　“没事的孙叔。”李想抽了抽，奈何孙叔看起来只是中等体型，可一双手臂粗壮得跟铁铸似的，他只得无奈地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欠了景总的钱，去跟景总聊聊事情怎么解决。”

　　“你赶快回去，别耽误了工期，甲方不结款我不给你发工资……”

　　“小李，你要小心，他们要是敢动手你就给孙叔打电话……”即使李想这样说孙叔仍不放心，还是他的两个老乡过来才把他拖走。

　　“有这样的员工真是……”
　　看着仍不放心地回头交代着的孙叔，景玫耸耸肩，拉开车门。
　　“走吧，李总。”

　　不同于工地那两金杯里的浓重烟草，景玫车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车里一尘不染，就连车窗都被擦得像是透明了。李想歉然地往前坐了坐，一直在工地上待着，身上灰啊黑啊到处都是，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景玫拿出化妆包补着妆，他忽然就想起方蔷，于是笑了。
　　“景总，不用赔钱吧？”

　　景玫把手里的口红收回化妆包，略显玩味地看着李想。
　　“李总只要能把钱还了，这辆车直接送给李总也没关系。”

　　“景总说笑了。”跟着景玫下了车，走进景氏实业大楼，李想眼眸有一瞬间的闪亮。打开琴盖，无视景玫的诧异眼神，手指轻触黑白琴键，“景总看这样如何？我们续签合同，景氏继续给陈氏资金支持，我们按照约定的双倍付息，也算双赢。”

　　时隔多年，他再次弹响那首《梦中的婚礼》，想起那场无望的爱，想起那让人发疯的患得患失，看到那年舞台上光芒万丈，绚烂耀眼的方蔷。

　　没理会李想的提议，听着空气中流转的音符，景玫眼眸中的光亮越来越摄人。她倚靠在黑色琴身，把咖啡放在琴架上，指尖在如墨的琴盖上轻轻点着：“李总，贵公司快上市了吧？”

　　音符蓦然一止，李想忽然惊醒。
　　他不知道景玫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但忽然产生某些极不好的预感，他强撑着笑了笑：“景总消息还真是灵通。”

　　“李总看这样如何。”景玫笑望着李想，修长的腿轻轻晃着，“本来是要一半的，但见到陈总……百分之三十好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但本金无需偿还，景氏还会继续对继续陈氏集团进行注资。”

　　“百分之三十？”李想眼睛微微眯起。如果公司上市，能留在他自己手中的股份都未必有百分之五十，现在景玫一开口就要做最大股东，还是以一个如此微小的代价，看着眼前说不清年龄的女人，他难掩荒谬，“景总是还没睡醒吧。”

　　“如果在平时自然是不可能，但陈氏集团已经到了上市的最后阶段，如果这时候曝出陈氏集团资金流即将断裂，需要变卖资产还债……当然，只要想还，我相信陈氏集团还得起，毕竟还有黎明广场可以卖。可那么久的努力付诸东流，变成一个二流企业都不如的甲乙丙丁。”景玫侧过头，极认真地看着李想，她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要你点头，你就是陈氏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就是可以在魔都呼风唤雨的李总。”

　　“我拒绝。”
　　李想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原来这才是景玫的目的，她看中的根本不是帝都分公司，而是整个陈氏。这是姥爷一生的心血，是陈氏三代人和无数员工的努力，他是没用，但他也不会让大家都努力统统成为泡影。

　　“李总，你考虑好再说话。即使我忽然有些喜欢你，可你要是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景玫拿出烟盒，从里边磕出一支牡丹，“一天，我最多再等你一天。如果明天这时候还没有消息，我不会再对你有分毫客气。”

　　“群狼环伺。”
　　站在马路边，李想只能想到这个词。按说他现在应该马上返回项目部，跟公司的财务、法务商量对策，但这么宝贵的时间里，他只是坐在路边发了会呆，最后拦下一辆出租车，调向了驶向了帝都郊区方向。

　　……

　　腾龙影视基地，这是方蔷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基地位于城郊的腾龙谷，依山势而建，占地十余平方公里。虽然偏僻，但近些年也很是出过几部脍炙人口的影视剧。

　　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山中的气氛格外肃杀，就连山中的清泉也结成了冰瀑。

　　“方姐，这里是填单身吗？”
　　这部剧的导演极雷厉风行，没给方蔷分毫适应时间，入组第一天便开工。腰酸背痛地完成今天的戏份，方蔷躺在休息间，和剧组的女一，演她母后的，一位曾经火遍半边天的前辈聊着天。

　　“你就不会小点声。”
　　瞪了却雀一眼，方蔷转头看向对面的女演员，看对方没什么反应她才松了口气。小时候方蔷没少看她的剧，但正当她事业如日中天时却突然没了消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选择了隐退，回家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前几年倒也还好，但后来夫妻间矛盾越来越多，我的生活里只有这个家，可老公除了家庭还有事业，不肯分出丝毫关注在家庭上。”对面已经年过半百，但却依稀看得出当年风情的女演员长长叹了口气，“后来他有了新人，我虽然分到不少钱，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跟这个社会脱节了。想复出，但这个行业一天一个样，哪有人会记得旧人，还是杜导给我这个机会，我才能重新回到这个行业。”

　　“女人呐，最好的日子就这么几年。”这位前著名演员最后看着方蔷，像是无意，又像是有心，“能冲多远就得冲多远，千万别为了什么感动啊爱情啊把自己和男人绑定到一起，把自己丢掉，变成一个除了锅碗瓢盆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

　　方蔷手不自觉攥紧：“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当时要是支持你的事业呢？”

　　“方蔷，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位年少成名，在极致灿烂时身退，沉浮大半生却又重新回到演艺圈的女演员奇异地看了眼方蔷，这才不屑地说，“你以为只是这个？结婚，我们这些演员就是靠粉丝活着的，粉丝是什么，说到底也是一个个如你如我，会心存幻想，会有占有欲的普通人。”

　　“哪家粉丝会喜欢一个已婚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女神在他人身下整日婉转承欢？”

　　“这样啊。”
　　方蔷声音喃喃。

　　“方姐，你电话响了。”
　　门口，小雀儿填好方蔷的简历，拿起方蔷的手机递给她。

　　走出房间，看着手机上熟悉的来电显示，忽生怯意。

　　“接啊，方姐。你别听那个失意老女人瞎掰。”却雀推了推方蔷的手臂，“自己遇人不淑，就对谁都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我没觉得这是瞎掰。”摁下手机上的接听键，方蔷轻轻摇摇头，“毕竟，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