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9、第十九章

　　回到教室李想如往常一般翻开书，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他在练习册上从头画到尾，再从尾画到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倒是身后的方蔷察觉到他的怪异，自他身后往凳子上踹了脚：“怎么了？”

　　“没......没事......”李想下意识一握，方蔷如玉般的小腿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时间到了五月，天气炽热，就连树上的知了都比往年更早从沉睡中醒来，从土里爬出来，在树上不焦躁地叫着。

　　男生们早早穿上了背心短裤，女生们不像男生那样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青春活力，释放无处发泄的荷尔蒙，但也受不得这炎热的天气，换上了T恤长裙。

　　方蔷身上的红裙是方威买的。
　　昨晚放学回家路上方蔷告诉方威自己过了鹭城大学的艺考，方威没说什么夸奖的话，可三轮车的速度明显比往日快了不少，而他有些驼的脊背也挺直了些许。
　　路过平安广场时他停下车，在车旁普普通通的路边摊上挑了这件普普通通不知名品牌的红裙子。
　　八十八，方威同样喜欢这个价格。

　　同样的衣服也分是谁穿。
　　设计算不上精巧，做工也一般，单剪掉衣服上的小线头就用了方蔷不少时间。可就是这样平平常常的红裙被穿在方蔷身上时却绽放出极耀眼的光彩，胜过夏日的玫瑰。
　　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匀称但极具力量感的小腿调皮地从裙摆下钻出来，本就妩媚的脸庞更是被映衬得分外娇艳。

　　“这长相随我。”方蔷在方威眼前转了个圈，方威点燃手中的利群，满脸忧愁“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也可以恋爱了，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哥，我勾个富二代给你当妹夫回来怎么样。”方蔷从屋子角落里翻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鞋盒，擦掉盒子上的那层尘土，打开盒盖，拿出那双据说是爸爸妈妈结婚时爸爸送给妈妈的黑色凉鞋，赤着脚踩进去，大小刚刚好，她满意点头，“这样你和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什么屁话。”方威随手弹落指尖的烟灰，声音渐渐严厉，“你要敢这么干，爸在地底下都抬不起头来。”

　　“凶什么凶。”方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就开个玩笑，又不是真这么想。”

　　“是哥错了，哥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看着越来越沉默的妹妹，方威赶紧止住话头，“哥是怕你走错路，以你的条件这太容易了......这些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还真以为有钱就什么都有了？这种事都能压下去！是哥没想到连学校这种地方权钱交易都这么严重！当初要不是姓李的是个官，爸的案子早破了。”

　　方蔷知道方威说的是什么，后来方威还以感谢的名义请当初帮她转到二中的那个副校长吃过饭，没直说，只是酒过三巡时顺嘴一提妹妹班里怎么会出现盗窃事件。当时那位副校长伸出粗壮的手指指指上面，一脸你懂的表情，于是方威就知道就算李允文走了那么多年，可他留下的关系还是在暗地里帮着他的孩子。

　　“我累了。”想起那个眉眼里满是孤独可却依然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孩，方蔷突然有些无力，她张张嘴，“去睡了。”

　　第二天她没等方威，早早穿了新裙子来了学校。
　　一路上方蔷自然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惊艳的、贪婪的、欣赏的，不一而足。她也不在意，她早就司空见惯。
　　她今天没什么精神，就连艺考顺利过关的喜悦都几近于无，从晨读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身前那个瘦削的背，那个并不宽广的臂膀。同桌的女生担忧地问她怎么了，她摇头说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同桌点头表示理解，通过校考这关，叩开大学的殿堂，开心是理所当然的。

　　可方蔷不开心。
　　特别是当她问他，他那么敷衍地答的时候。

　　“松手。”方蔷银牙紧咬。

　　可李想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没有肌肤相交过，他们也曾不经意间牵过、握过，可于她而言那只是朋友间正常的相触，与他而言虽然心乱如麻，可乱的是心，不是身。
　　可这次不同。

　　她的腿白皙修长，因为长期练舞的缘故触感并不绵软，反而极紧致。凝脂般的触感重重撞进他的心里，他脸有些热，身上也燥，竟无视了她命令的语气，反又轻轻捏了下......

　　“啊......”李想重重地坐在地上，手臂蹭翻了身旁的课桌，抽屉里薯片、蜜饯、巧克力派、乡巴佬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方蔷心里虽然羞恼，可更让她不知所措地是她身体对他的亲近。
　　她是舞蹈生，有过异性舞伴，也临时跟不少男生合作过，身体的接触自然会有，程度超出今天的不知凡几。
　　可今天以前，她的心没乱过。

　　喜欢？
　　应该不会。
　　他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不阳光、不向上，阴郁又无趣。可他却让她的心随着他这个不阳光、不向上、阴郁又无趣的人而跳动。
　　所以她无措。

　　“长本事了啊，敢吃老娘豆腐！”方蔷强压着心头的悸动，从李想身边捡起瓶营养快线，在下课的铃声里拉着同桌逃也似地离开了。
　　只留下李想自己坐在满地尘埃里。

　　“你没事吧？”已经跟方蔷做了一个多月的同桌看着她，眼里有担心，也有不解，“没想到他......”

　　“没事。”方蔷把饮料递给她，吹着散乱的晨风，火红色的发丝随着鲜艳的裙摆微微舞动，想停，可停不下来。
　　就像此刻的她。

　　风中依稀传来她的声音。
　　“一会换位置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了......”

　　清晨第一节课本是地理，但被秦大方临时跟下午的体育对调了。
　　反正这时候的体育课也就是个样子货，到时候多半是被英语或者数学老师占用，不会真的上的。
　　黑板上清清楚楚写着：高考倒计时31天。

　　秦大方春风满面地走进教室，拍拍手：“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安排吧？”

　　“不是吧秦哥，就一个月时间了还换位置？”这是跟现任同桌感情笃深的。

　　“秦哥英明，我早就烦我旁边这厮了！”这明显是早对现任同桌已经烦腻了的。

　　但班里还是有人无动于衷。比如正在讲台上奋笔疾书的郑强，比如呆呆坐在自己位置上无知无觉看着自己那只手的李想，比如跟正跟同桌挥手作别的方蔷。

　　时间紧迫，秦大方挥挥手，五班学生鱼涌而出。
　　“走啊。”郑强下了讲台，拍了下李想的肩，“哥们这次考得不错，老秦对哥们都有了笑脸了，这次他肯定不拦着咱哥俩做同桌。考虑下？”

　　“算了吧。”李想终于抬头，把手插进口袋，“就剩这么几天，我建议你还是跟老秦做同桌，也算有始有终。”

　　“靠，这几年哥们白做了？”郑强也不介意，只是笑骂一句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这次李想是第五个被叫进去的。
　　他这段时间在学习上是下了死力气的。靠着姜黎的帮助他的成绩虽然称不上一日千里，但一直稳中有进。他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只是因为今天神思不宁，更多还是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已经习惯近乎本能。

　　郑强是第十六个进来的。
　　秦大方正想出口勉励两句，可话还没出口郑强就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秦大方显然没想到这茬，骂了句“臭小子”后就继续叫下一个学生了。
　　可他的眉眼都是笑着的。

　　“方蔷。”

　　当方蔷走进教室时秦大方的眉头明显皱了下，显然是因为她的穿着太过张扬。可经过上次的事他也不想再管这两个难缠学生间的爱恨情仇，上次校长问他是怎么惹到了姜黎，竟然让二中乃至平安县最优秀的学生当众闯进教师办公室质问，要是她不开心了怎么办？姜副局长不开心了又怎么办？
　　秦大方能怎么办？

　　算了算了，管这个闲事干嘛，只要他们的成绩没受影响，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秦大方终究是无奈低了头。

　　方蔷最近成绩提升也很大，虽然成绩在五班只是中游，可以舞蹈生的分数线而言她现在的成绩完全没问题。

　　在姜黎走进教室视线自然从教室一扫而过时李想飞快地低下了头。
　　做了亏心事，自然无法坦然面对她。

　　姜黎满是侵略性的视线在李想身上定了定，自然向他而来。
　　李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凉鞋轻轻敲打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了他的心尖上。

　　她应该还会选自己身后的那个位置？应该不会因为那突兀的一握而躲得远远的吧？
　　他宁愿再被她踹一脚。
　　他不自信地想。

　　“让开。”声音颐指气使，像是骄傲的公主面对自己的奴仆。

　　“什么？”李想猛然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她，看到那头火红色的长发和那张扬的眉眼。

　　“我要坐这。”方蔷指着李想身边的空位，“吃饭方便。怎么，不愿意？”

　　“......不......”与方蔷明显蹙起的眉眼轻轻碰了一下，又飞快地分开，他不自然地低头，“我是说......行的。”
　　“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