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8、第十八章

　　李想和方蔷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
　　虽然不是同桌，可他们还是前后桌。我凝眸是你，你回头是我。
　　他们会一起讨论做不出的题，讨论不出结果就去找外援姜大神，会畅谈高考后的人生，偶尔也会作为感谢邀请姜大神一块去食堂那家肘子做得很不错的小餐馆吃顿饭。

　　“这兄弟叫什么来着？”方蔷自然抢过李想手中的溜溜梅，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边嚼边看戏，听着门口的哀嚎不屑撇嘴，“开学那天就是他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跑到没脚的积雪里作妖。”

　　“嗯......”李想从身旁的空位置抽屉里拿了瓶柠檬水递给方蔷，仔细想了想，可他连班里人的交流甚至不如刚来五班没多久的方蔷，只好无奈摇头，“我只记得那天他要带你去熟悉学校环境......”

　　“武志刚。”方蔷的新同桌是个微胖的女生，在班里人缘蛮好，那是那件事过后也是她第一个向方蔷抛出了橄榄枝，“他校考都没过，要是不复读的话只能走文化科去上专科了。”

　　“还好我当时没选他，不然跟着倒霉。”方蔷的艺考成绩昨天刚出，专业第二，只要文化课过关她是稳上的，她最近通过李想跟姜学霸厮混在一起，再加上舞蹈生对文化课成绩的要求几近于无，鹭城大学自然十拿十稳。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也明媚起来，戳戳柠檬汁瓶身上的黄色柠檬，把它推到自己新同桌身前，又重新趴回桌上看门口那位仁兄哭天喊地悔不当初：“你喝吧，我不喜欢柠檬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通过鹭城大学校招的事情她没有告诉李想。

　　女孩看了眼身前的李想有些犹豫。本来李想在五班虽然孤僻自闭，可她对他还是欣赏的。就像一件很漂亮的瓷器，他未必是你的菜，你未必喜欢他，可他只要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了。可经过手机事件，经过那次检讨，这件精美的瓷器像是布满了裂纹，让她莫名恐怖：“我......我还是不喝了......”

　　“拿着呗，大热的天消消暑，给我草莓味的。”方蔷伸手，李想把手中刚打开的草莓汁递给她，看自己的新同桌虽仍踌躇，可还是把吸管戳进了柠檬汁的塑封口，她重新趴下，把草莓汁放在膝上，轻轻吮吸着吸管，不再言语。

　　五班最近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只是方蔷自己，这两天五班学生的艺考成绩都开始陆续公布，她同桌也过了国内一家知名美院的校招，艺术生参加艺考也讲究个广撒网多捞鱼，好学校自然不容易，可普通学校还是多少有些的。而像这位仁兄一个都没过的不是没有，可也是凤毛麟角。

　　“安静。”捧着手中的英语书，眉头都皱成了疙瘩的郑强被武志刚吵得烦了，抄起手边的粉笔头就扔了过去，“别影响爷学习。”

　　“哪个s......郑爷啊......”武志刚本能想顶回去，他正被惨淡的现实打击得暴躁不已，可反应过来是郑强他瞬间把吐出嘴的“傻”字收了回去，灰溜溜回到自己位置上。

　　方蔷看向郑强的目光自然带上几分钦佩。这家伙专业课考得不错，通过省城一家体育大学的校招，可他却主动放弃了。本来他的文化课成绩也勉强够用，可他前几天改报了市警察学院的提前批，以他平时对学习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成绩自然差了一大截，这两天正借了李想的复习资料埋头苦读。
　　那学习劲头让方蔷自叹弗如。

　　虽然有武志刚这种一所学校都没过的，可总体而言五班今年仍称得上是个丰收年，这点从秦大方温和的语气和上了眉梢的喜悦就看得出来。
　　五班甚至有两个同学过了帝都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的校招。
　　而像家里条件极好的杨丽，已经开始准备出国留学的事了。

　　李想看方蔷趴回桌上，无声笑笑转回了身。
　　魔都音乐学院的校考成绩公布就在这两天了。

　　他原本的目标是魔都音乐学院，可现在他有了些别的想法。
　　学累了会偶尔发呆，脑海也偶尔浮现出鹭城大学金色的沙滩、蓝色的海和方蔷脸上的期待。
　　他无比庆幸那天在校考的空档期报了鹭城大学的校招，甚至觉得那就是命中注定。

　　“叮铃铃……叮铃铃铃……”
　　李想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陈若男的电话。其实去香径寺那天她打电话来是有事找他的，只是听他在外边才没有多说，晚上回到家电话就重新打了过来。

　　是关于手机的那件事。
　　先是沉默，然后责问，最后传来隐隐的啜泣。
　　可李想无法解释，更无法辩驳。

　　说起来那次过后魔都的电话已经很久没有打来了。
　　李想犹豫了下，深吸口气，摁下了接听键。
　　那边的声音透着急切：“小想，魔都音乐学院出通知了，你快去看看。”

　　“知道了。”李想紧绷的脊背缓缓松了下来，“我查完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李想来到教师办公室，李想透过窗户向里望了一眼，秦大方粗壮的身子把屏幕遮掩得严严实实，可音响却突然响起“快点啊，我等的花儿都谢了......”的叫骂声。

　　觉得不该进去，可那边陈若男还在等，纠结了半晌，还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秦大方直接拔掉音响电源。
　　“老师，我想借用下电脑。”李想在距秦大方一米的地方站定，“校考成绩出来了。”

　　秦大方自然关掉游戏窗口：“正想叫你呢，是魔都音乐学院？”

　　“嗯。”李想点头。
　　其实鹭城大学钢琴系的成绩也是今天出。

　　“查啊，傻站着干什么？”秦大方在搜索框输入魔都音乐学院，等官网界面跳转出来便让开位置。

　　李想是被秦大方的态度惊到了。
　　本以为上次那件事就算自己作了检讨，记了档案，可毕竟是威胁过他，于是打那以后见到秦大方都会下意识绕路。

　　可看着秦大方温和的脸，李想这才发现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来到电脑前，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虽然已经决定放弃这里，可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毕竟是对他这些年练习的最后总结。而他也有听李允文的话，有一直努力，也有勤学不辍。

　　屏幕上圆圈转啊转转啊转，就在李想打算关掉浏览器重新打开时屏幕中央蓦然浮现出一个硕大的“合格”。

　　“老师就知道你可以。”秦大方拍拍李想的肩，下意识看向桌面右下角没关彻底的游戏图标，示意他可以让开了。

　　“还有一所学校。”李想小声解释了句，打开鹭城大学官网，输入自己的考生信息，摁下检索键。

　　“又是通过，你小子可以啊。”秦大方也顾不上自己没关彻底的游戏了，晃着李想的肩，“不枉学校对你的培养。虽然不可能同时去上鹭城大学，可这也是对你，对老师的肯定。”

　　“我还没决定去哪里。”李想内心已经有所倾向，但这些自然不需要告诉秦大方，“那老师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得跟家里好好商量一下。”秦大方坐回自己的位置，“不过老师还是建议你去魔都音乐学院。”

　　“听说方蔷同学也通过了鹭城大学的校考。”在李想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秦大方貌似无意地说，“鹭城大学好是好，可毕竟是综合性大学。你年纪还小，要把自己的未来放在第一位，凡事先为自己想想，别被荷尔蒙蒙蔽了大脑。”

　　李想就当做没听到，头也不回地出办公室。
　　看着头顶湛蓝的天，李想心中雀跃。
　　虽然相信她可以，可还是会担心。可星光不负赶路人，她果然做到了。虽然没想到是在秦大方这里听到这个消息。

　　可真的很好啊。求仁得仁，她可以去往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对方继续她的人生，真的是很棒的事情。
　　自己呢？
　　虽然已经有了决断，可当他看到魔都音乐学院官网上的合格字样时，心还是轻轻颤动了一下。

　　钢琴是他这短短十七年生命中一直坚持的为数不多的事情。就像秦大方说的，鹭城大学很好，可毕竟是综合性大学，在专业性方面自然对魔都音乐学院拍马难及。
　　可魔都没有方蔷。

　　“所以不行。”他对自己说。
　　你喜欢鹭城，我喜欢你，所以我喜欢鹭城。

　　李想拨通了陈若男的电话，小心斟酌着用词：“我通过鹭城大学的校招了。”

　　“我儿子真棒。”陈若男摆摆手，示意会议暂停，走到窗边，“魔都音乐学院呢？”

　　“也过了。”顿了下方才说，“我决定去鹭城。”

　　“是不想见妈妈，不想跟妈妈在一起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方问。

　　“不是的......”李想说，可他无法解释，更无法告诉陈若男为了一个现在看来虚无缥缈的梦要放弃很多年就说好的计划。

　　“妈妈知道了。”陈若男的声音满是疲惫，“现在说这些还早，你要好好复习，考完再说这些。到时候你要是仍然坚持，妈妈不会阻拦你的。”

　　“我知道的......”李想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紧咬着牙关，“谢谢妈妈......”

　　他马上就要高考，马上要上大学，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陈若男无条件的支持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陈若男想让他去魔都读书，让母子间的相处时间多一些。
　　而他六年前就答应了。

　　虽然陈若男不说，可他知道陈若男也是很孤单的。
　　因为他也是。
　　可谁让妈妈是妈妈呢。

　　现在的自己之于方蔷只是同班同学，是个还谈得来的朋友。而即将到来的大学......如果自己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
　　所以，就让自己任性一次，让自己奋不顾身一次吧。
　　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