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街边的台阶上，姜黎一手举着花儿，一手捧着炒酸奶，旁边的李想用手里举着一大把羊肉串，也不吃，只是逗弄着跟主人出来遛弯的小巴哥。

　　小巴哥围着台阶上的李想急得直转圈，看他始终没有分享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立起前爪，肥嘟嘟的身子整个挂在了李想的腿弯上。
　　李想这下再绷不住了，把手中的肉串递给小巴哥，刚想摸摸小巴哥的脑袋，可小巴哥瞬间翻脸不认人，紧绷着身子，冲他发出威胁的低沉呜咽。

　　“这家伙。”
　　李想颇为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他的眼里却满是笑意，显然是很喜欢。

　　姜黎读出了他眼里的喜欢，轻声问：“养一只？”

　　“方蔷不喜欢。”李想偷偷在小狗脑袋上薅了一把，“而且公司事情越来越多，也没精力照顾。”

　　“喔。”姜黎嘴里轻轻吸吮着酸奶片，但眼睛却一直看着手里那朵花儿的花蕊，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美丽到让人无法自拔的事物，“不回去陪她吗？今天这个日子。”

　　李想喝了口手中的石榴汁，看着转身离开的小狗：“她有同事聚餐。”

　　“喔。”姜黎终于抬起头，怜悯地拍了拍李想的脑袋，“原来是失宠了。”

　　……

　　李想和姜黎回到家，家里仍空空荡荡。姜黎把手中的花儿插进一个空花瓶：“要打个电话吗？”

　　“没事的，我跟她同事联系过，在K歌呢。”李想放下手机，看着往瓶子里浇水的姜黎不由好笑，“根都剪断了，哪里还活得过来。”

　　“你哪里会懂。”姜黎捧起花瓶，到了房间门口又忽然回头叮嘱，“就算压力再大，那个药一天也只能吃一粒。”

　　把今天在公司发生的所有事情复盘，确认没有遗漏，简单规划完天亮了要做的事情，他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快一个小时，他仍毫无睡意。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床头柜旁的抽屉里取出药瓶，倒了一粒在手心，静静看了它好一会，终于吞服下去。眼皮渐沉，睡意上涌，他终于闭上眼睡了过去。

　　方蔷回到家是凌晨三点。打开房门，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已经太晚了，怕吵醒睡梦中的人，她借着手机闪光灯的光亮在卫生间里匆忙完成洗漱，就在她想返回房间时却看到斜倚在卧室门框上的清丽人影，方蔷差点没跳起来，借着卧室的余光看清姜黎，她捂着嘴，把心放回肚子：“你还没睡？”

　　“我在等你。”
　　仍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

　　方蔷小心地把门关上，跟着姜黎来到客厅：“有事？”

　　从卧室门框缝隙里透出的点点余光中收回目光，姜黎回头看向方蔷：“他最近压力很大，公司里很多事情不顺心。你多陪陪他，哪怕是陪他说说话，聊聊天。”

　　方蔷雀跃的心飞快下沉。她今天心情本来很好，新工作入职顺利，上班在cbd，待遇好，同事nice，她甚至觉得人生中的那些阴霾随着这个新年的到来统统远离自己，而自己也终于看到了未来的方向，曾经的口出狂言终于不再是年少轻狂时夸下的可笑海口，许下的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甚至不再在意她的存在。

　　可她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就像是看到湛蓝天空中的一抹乌云，不如何巨大，不遮天蔽日，但无比刺眼。她终于忍不住深藏已久的想法：“他有压力让他自己来告诉我，不需要每次都是你帮他出头。”

　　“别总横插在我们中间，我们到哪儿你到哪儿，我们住哪儿你住哪儿。”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如果是因为这个，如果你这么觉得，那我明天就会搬出去。”姜黎摇摇头，看着方蔷。从未有过的认真，“但你要记得，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以为你是谁？”
　　看着离去的姜黎，方蔷终究没再追上去。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方蔷内心无比通达。她不知道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但姜黎既然会搬出去，她也懒得再想，没必要。
　　坐在床边，方蔷忍不住笑了笑，她刚想躺下去，可又看到梳妆台前的那一大捧花儿。她重新爬起来数了数，九十九朵。

　　这家伙还是很懂浪漫的嘛……方蔷轻轻推了推睡梦中的李想，可毫无反应。
　　“真是的，死猪一样。”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把花儿放上紧挨着自己的床头柜，想着在梦里也能闻着花儿的味道，她忍不住幸福到手舞足蹈。转过身，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她忍不住在他唇上蹭了蹭，又把脑袋拱进他的臂弯，这才满足地睡去了。

　　……

　　清晨，把早餐放进保温盒，李想刚想出门就看到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的姜黎，于是不解。
　　“怎么了？大清早拎个行李箱。”

　　“学校安排了见习。”姜黎平静地解释，“今天报道，报道完医院会安排住宿。”

　　“前两天也不说，弄得这么突然。”李想抱怨了两句，强拉过她的行李箱，把另一个保温盒递给姜黎，自己拎起她的行李箱，“赶时间的话，路上吃吧。”

　　看到李想，王叔大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拉开车门。
　　“哪个医院？”
　　李想看着姜黎轻声问。他总觉得今天的姜黎是奇怪的。
　　以往的她也沉默，可从来不会如此沉默。

　　顺从地坐进车里，姜黎轻轻报了一个名字。

　　“那不是离我们公司很近，我闲下来还可以去找你。”说着说着，李想又不由皱眉，“为什么不是上次拿药那家医院。”

　　“这是学校分配的。”居住了三年多的老旧小楼渐渐从视线里消失，姜黎收回视线，“医院很忙，没事就别过来了。”

　　这个实习地点其实是昨晚找老师调整的。
　　就算她成绩一贯优异，要更换这种早就定好的事情也花了不少努力。好在原本分配到这家医院的同学很愿意，如果能待在实力更强、设施更好、位置更繁华的市区，谁会愿意来郊区呢。

　　原本没打算住医院宿舍的。
　　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

　　“妈，来这么早，不会是来领加班费吧？”
　　回到公司，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李想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对早等在办公室里的陈若男扯出一个笑。

　　“既然已经这么定了，那老妈的加班费当然也得算上。”把一杯温水递给李想，陈若男转而问，“昨天情人节怎么过的？”

　　“加班呗。还能怎么过。”

　　“倒是跟我想的不一样。”陈若男给他披上件外套，笑着问，“昨天情人节，公司很多人是跟老爷子一起过的。你就一点不好奇？”

　　李想忍不住往外套里拱了拱，微凉的身子终于感觉到丝丝暖意。
　　“不好奇，这都是必须做的事，姥爷知不知道都是。”

　　“给魔都卫视的那笔款也是？”

　　“我……”
　　李想猛然坐起，耷拉在身上的外套随之滑落。

　　“长大了啊……”
　　陈若男叹了声。她倒不如何在意，这件事他跟她说过，站在公司当家人的立场她当然没同意，她也没想到他会绕过自己直接做了。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二次违背自己的意愿。或许男人的长大，本就是从忤逆开始的吧……沉默了好一会，陈若男终于笑着说，“你小子很大手笔嘛！我看到那个数字都吓一跳。吴台长也是，跟她们合作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狮子大开口。这么多年都相当于帮她们白打工了。”

　　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李想也松了口气，但他不觉得自己是被坑了，让一个人参加节目和为一个人举办节目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跟着笑了笑：“是我的错。从我工资和年终奖里扣吧。”

　　“那你可得在公司做不少年。”好笑地摆摆手，陈若男拍拍他的肩，“给就给了吧，公司都是你的。别怪妈妈小人之心，我知道她想有自己的事业，可抽个时间跟她商量商量，先订个婚吧，也算给你姥爷个安慰。总是絮叨，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有机会我会问问她，可现在大学都没毕业，她事业又刚起步……”

　　“好啦好啦，别搞得你老妈跟催婚一样，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陈若男拉开办公室的门，步子即将迈出去，又忽然停住，“关于变革，我和你姥爷都知道你是对的，可你也知道你姥爷最重感情。既然没订婚都能这样，那可能的话，还是给家里的亲戚一碗饭吃吧。”

　　“如果他们不影响到陈氏。”
　　李想终于点头。

　　回到办公桌前，不知为什么，李想忽然点了下手机上的企鹅图标。
　　这两年用微信的人越来越多，这个软件他已经好久没用过了。

　　更新完成，进入那个熟悉的主界面，打开那个独属于两人的分组，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李想忽然恍惚。
　　原来距离那次突如其来的旅行已经这么久了啊。
　　什么时候他们能如那时所约定的，回那个美得不似人间的地方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