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姜黎终于移开目光，李想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
　　赶紧把手中的公司改革计划递给空出手的陈若男：“妈，你也看看吧，曾主任给我的。”

　　“曾主任？财务部的曾毅？”陈若男止不住讶异。
　　曾毅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可她更知道他的清高，这小子什么时候竟然入了他的眼了。陈若男刚开始只是随意翻了两页，可渐渐地，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翻阅速度越来越慢。她反反复复地把这份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打开又阖上，阖上又打开，表情越发僵硬。
　　到最后她终于把资料放到桌上：“你怎么看？”

　　李想转动着手中的手机，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自由落体，然后被他伸手接住：“我同意了。”

　　“你说什么？”陈若男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想，像是现在才认识自己的这个儿子一般。但李想神情始终平淡，就像是跟她说我渴了买了瓶水，饿了买了个面包一般自然。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她摇摇头，伸手拿起手机就要拨通曾毅的电话。

　　可李想已经抢先一步握住陈若男的手：“妈，分析你也看了。我来公司没几天都能发现的问题，你都在公司待了十年，自然更加明白。曾毅究竟是言之有物还是信口胡扯，你心里是清楚的。”

　　“我是知道一些……可是……你这么做让你姥爷怎么面对他的亲人和老部下。他身体已经很差，受不得这些刺激的。”她知道计划书里的数据做不得假，那些担忧不是危言耸听，是会发生在不远未来的事实。可对李想的做法陈若男依旧不赞同。

　　“妈，你再看看这个吧。”
　　知道对那些人陈若男依旧抱有期待，他索性直接拿出另一叠资料。
　　那是陈氏去年的大额采购报价单。
　　陈若男接过资料只看了两眼目光便移不开了。从采购品市面价到业内大额采购报价再到陈氏集团的采购价表格里写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即使再宽容的人在灾年看着自家原本满满当当的粮仓变得空空如也，而硕鼠正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时也无法再保持淡定。

　　“单这一项，大姨从中间起码拿走百分之五十。”李想指着陈氏年会采购计划，“采购吃回扣谁都知道，可这种吃法哪有人受得住。这还仅仅是去年一年，这几十年里公司的亏空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也就是房地产市场基建市场一直火爆，一白遮百丑，不然依这愚公移山的精神，就算珠穆朗玛峰也得被搬空。”

　　“珠穆朗玛峰。”陈若男本来被自家这帮亲戚的中饱私囊程度气得发抖，可现在又被李想逗得哭笑不得。可她也渐渐冷静下来，“其实钱这东西，够用就好了，哎……他们怎么就这么贪婪呢。”

　　“改革这件事我知道，姥爷爷也给你背书了，但谁想得到你改得这么彻底。”

　　“不只是我，你姥爷估计也要头大了。计划书我拿给你姥爷，至于亏空的事就先跟他讲了。你那些叔伯长辈们也……也不全是这样的。”

　　“有愿意做事的，还是给个机会吧。”

　　李想也妥协了，他也从没想过把他们逼上绝路：“我知道的。可是现在是公司即将变革的时候了，如果他们有能力的话我可以让他们留下来，可如果没有那个能力，那我只能请他们把位置让给更有能力的人。”

　　“至于姥爷那边……不行就我们养着他们呢，哪怕公司上市后分一部分股份给他们，只要他们不扯陈氏后腿。”

　　“新年新气象……”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想已经通知行政办紧急召开一次会议。
　　“既然大家已经过了一个好年，那今年跟往年，总得有些不同吧。”

　　“不跟妈妈回家看看？”
　　回到自己办公室李想依旧念叨不停，他刚想关门，这才看到姜黎还在身后。

　　姜黎翻开陈氏集团的采购报价单随意翻看着：“不怕老人看到我生气？”

　　李想不由莞尔。
　　可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姥爷怎么都没有下棋的心思了。
　　姥爷是在年会上表态支持改革，但在姥爷的预想中最多也就是改改考勤制度，工资计算和分公司权限之类的。可在那份改革计划里，这些是最浅显的。这份计划进行的是彻底的，自上而下的变革。等消息放出去，陈氏的那些亲戚和姥爷的老部下不找他诉苦告状就见鬼了。
　　他知道风雨欲来，可他现在不想想这些。

　　“商业机密啊姜黎同学。”
　　看着认真翻阅资料的姜黎，李想语气森森。
　　“你看到的，都是陈氏最大的商业机密。”

　　“这也是？”
　　姜黎晃晃手中的划款单。
　　“知道这么多，我不会被灭口吧？”

　　“跟谁学的这是。”
　　从姜黎手里把划款单抢回来，李想不自然地挥挥手臂。

　　“你不是就喜欢这种。”
　　看到他脸上的羞恼和微泛红晕的耳垂，姜黎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这次改革很难吗？我看阿姨反应很大。”

　　“很难，但再难也得做。”
　　拉开紧闭的窗帘，推开窗户，李想倚在窗台，看着楼下已经复而葱郁的梧桐，李想轻声说。
　　“这是一道坎，跨过去海阔天空，跨不过去头破血流。”

　　“那很好啊，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能脱离陈氏的笼子。”
　　她望着他，嘴角泛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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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刚过，一辆又一辆豪车陆续地驶入陈氏集团停车场，刚吃过午饭的员工们站在办公楼里看西洋景似地交头接耳。

　　“乖乖，这是又要发年终奖了？再发一次我老家的首付都够了。”

　　“你在想屁吃？主管通知，小李总开会，全体员工都得参加，项目经理和分公司老总也不例外！”

　　“阵仗搞这么大？年会的时候老董事长叫他发言不发言，现在又搞这个，我下午还打算把没看完的那几集《乡村爱情》补完呢。”

　　“嘘……说话小点声。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觉得《琅琊榜》更好看，胡歌超帅的！你不觉得小李总跟胡歌长得有点像吗？”

　　“是啊，年少多金还英俊，就是太花心了。听行政班的人说都带了两个女孩回公司了。”

　　“男人有钱不都这样，何况小李总还是大学都没毕业的青葱年华，我要再年轻十岁也想嫁给他，岁月啊……不说了不说了，赶快去礼堂吧，迟到要被骂的。”

　　陈氏虽然有自己的礼堂，但基本没派上过用场。一般的部门会议在本部门的会议室就可以，至于公司高层会议……基本是没开过的。好在保洁阿姨还算尽心尽力，虽然许久未曾使用，但礼堂里依旧是阳光明媚、一尘不染。

　　礼堂休息室里，李想正在跟手里的深色领带较劲。
　　虽然衣柜里挂满了各色领带，但他是第一次用到这个。对着镜子已经快十分钟，可他尴尬地发现自己完全不懂这东西的原理，正想把它扯下来扔回衣柜，姜黎走上前，她一手握住领带的一端，把它们交叉叠放，一绕，一翻，一系。

　　看着胸前端端正正，服服帖帖的深色领带，李想呆立当场。
　　“我知道你厉害，可这种事，终究不是看一眼就懂的吧？”

　　姜黎抚平他西装上微微的褶皱，平淡地解释：“我选修了商务礼仪，第一名。”

　　“喔，这样啊。”
　　李想张张嘴，感觉这天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站起身，来到休息室门口，李想放在门把手的手却迟迟拉不下去，他忍不住看向她。
　　“其实我很紧张。”

　　姜黎上前，轻轻拥了拥僵硬的他。
　　“没关系的，最坏也就算破产变成穷光蛋。”

　　李想掩饰似地松开她。
　　“穷光蛋还没关系？”

　　“其实，魔都医生的工资还蛮高的。”姜黎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只是笑，“何况我觉得，只要你想做，就能做好。”

　　“也对，真搞砸了我还可以去给方蔷做经纪人呢。”
　　他不再犹豫，推开门大步走向礼堂。

　　可容纳数千人的礼堂已经被黑乎乎的人头填满，部门主管和分公司经理坐在最前方，其后是项目经理，普通员工来得早的还有位置，来得晚的只能自己找个小板凳坐在最后方了。
　　可无论是最前方还是最后方，人们都互相交流着，打听着。像这么大规模的会议在陈氏成立以来还是首次，更关键的是这次会议属于临时举办，事先一点风声没有。

　　“通过了吧？”
　　李想站在礼堂门后，看了看表，拨通了方蔷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