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5、第十五章

　　方蔷强逼着自己这样想，强逼着自己把全部的精力，全部的力气放到学习上。
　　她做到了。

　　两人此后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就如在一个普通的晚自习上讨论普通数学难题的一对普通同桌。

　　“我试试？”看着方蔷蹙起的眉，李想犹豫了下，向她伸出手。
　　方蔷用怀疑的眼光扫了他一眼，还是把手中的练习册递给他。
　　李想小心接过，不过片刻眉头便拧成了“川”字，继而无奈叹气：“我也不会。”

　　“我去问老师，回来教你。”方蔷失笑，起身走向讲台。

　　李想松了口气，自语：“看来是没事了。”
　　本来还担心那件事耽误了她的学习，影响到她的未来。

　　想着想着李想突然发现这个论调怎么这么熟悉，思索许久后突然笑了下。
　　姜黎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现在的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了些想法，有了些希望，也有了些向往。哪怕是为了跟她站在一起，他也不能再懈怠了。
　　就这么想着，李想拿出了自己那本。

　　他这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已经有些皱巴巴了，上边充斥着各种涂涂画画。李想把书翻到上次姜黎给他讲解到的位置，打算重新温习一遍。

　　其实他不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相反，他无比在意。
　　可在意也没用。
　　就像当年那件事，无论他说多少次，都没人会听，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而对于前几天那件事，不可否认，他做这么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冰淇凌，当年那个于伸手不见底的黑中唯一向他伸出手的小女孩，但不全是。

　　李想自己性格谨小慎微，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他会记得别人对他的好，但更忘不掉那些异样的眼光，那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很羡慕能无视他人眼光的她，能活得那么张扬自我的她。

　　他却没想过，她这种张扬自我像是一阵风，不只会吹走他人的异样目光，也会吹走他。
　　可其实知道也没用的。

　　就像飞蛾和火，既然飞蛾有所缺失，那他在看到火的瞬间注定会不计后果、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可能在方蔷走向李想座位旁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那一年，他们十七岁。

　　……

　　晃眼间，四月到了。
　　李想依然过着规律的日子，如果非要说和以往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到学校更早，回去更晚，在学习上更努力了。

　　他基础偏薄弱，自然会遇到不懂的题，好在他有秘密武器——姜黎。
　　还有比学霸住你家对面更好的事吗？
　　有！那就是学霸还愿意毫无保留地帮助你。
　　李想颇为无耻地想着。
　　比如今天。

　　“李想，你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吧？都十二点了还不让我睡觉！”姜黎躺在摇椅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铁青。

　　李想把试卷强塞进姜黎怀里：“你看，让我好好学习的是你，说愿意无私帮助的也是你，吵吵着要睡觉的还是你。你就不能多发扬发扬雷锋精神，救我这种凡夫俗子于水火之中？”

　　“李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姜黎脸色沉到了底，终于没忍住，手中的资料夺面扑向李想。

　　李想敏捷地一侧身：“安啦安啦，我给你弹首曲子缓解下心情？”

　　“弹你个大头鬼，你也不怕邻居被你气死。”姜黎余怒未消。

　　“你不就是我邻居。”李想看姜黎是真的不想听，转而诱之以利，“周末，周末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姜黎终于勉强睁开朦胧的眼：“大餐，有多大？”

　　“你想多大就多大。”李想眼看有戏，满口允诺。

　　姜黎想从李想手中拿过试卷，李想却把试卷藏在身后：“回去睡吧，我又不是真资本家。”

　　姜黎看着李想满是笑意的眼，这才知道他刚才是逗自己，嘴角泛起一个弧度：“我可没说我明天有空。”

　　“喂，空手套白狼啊。”李想边挥舞试卷边喊。

　　“我也没说没空。”不等李想回答，姜黎就关上了自己家的门。

　　“真是。”虽然这么说，可李想分明是笑着的。

　　周末。
　　李想如约给姜黎发了消息，问：“想好吃什么了吗？”
　　不一会就收到姜黎的信息，回：“你就等着被痛宰一刀吧。”
　　可最后姜黎却把他带去了肯德基。

　　“你在美食上的格局可比学习差远了。”李想伸手扶额，像是为有她这样的发小汗颜，“我以为起码去个平安大酒店呢。”

　　“我们刚认识那天来的就是这儿。”姜黎点了一份全家桶，一杯果汁，“旁边就是公交站，吃完去爬山，对身体好的。”

　　“人没多大，怎么跟个养生专家似的。”李想玩笑似地说了句。
　　姜黎说的是雀儿山，就在城郊，不高，几百米。可当地人茶余饭后都喜欢爬上一圈，但不只是姜黎说的为了锻炼身体，更多是为了雀儿山山顶那座小小寺庙。

　　寺庙不大，连同方丈在内也就不到十人。庙里有座五彩琉璃塔，塔身悬挂着一串串小小的风铃，微风吹过，“叮铃铃…叮铃铃…”
　　以前跟李允文和陈若男一起去时，李想最喜欢坐在塔身下，听串串铃铛的清脆声响。但自那件事后，那座庙宇却仿佛成了李想的某种禁忌。距离最近一次去，也已经六年了。

　　“好。”李想终于缓缓吐出这个字眼。
　　而之所以会去，是因为他同样不喜欢这样懦弱的自己。如果没有重新遇到方蔷，这样懦弱下去，这样无趣下去好像也没关系，可既然遇到了，既然上天愿意给了他这个机会，给他漆黑的人生送来一缕光亮，那他也是想抓住，也是想改变的。

　　“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吧，我还没见过你的新同学呢。”
　　而就在李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却听到姜黎像是随意地说。

　　“她？”李想滞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方蔷？”

　　“看你那小心眼的样子，我还能吃了她不成。”姜黎不屑地说了他一句，然后解释，“单纯好奇而已。”

　　“好奇？你会有我们这种凡人才有的情绪？”李想半信半疑，“不是想看我笑话？”

　　姜黎摆手，明显是懒得搭理他了：“爱信不信。”

　　李想最终还是拨通了方蔷的电话，不是因为姜黎，虽然只是一天，可他已经有些想她了。
　　电话连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李想深深呼吸，问：“要不要去爬山？”

　　“没空。做题做得我头都大了，哪有心情。”方蔷不想再和他有其他牵扯，拒绝得毫不客气。

　　“那正好啊，劳逸结合。”李想看看对面轻咬着吸管的姜黎，生出一个想法，“顺便介绍个学霸给你认识。”

　　方蔷刚想挂断电话，可正好做到不会的题，还是数学题。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问数学老师，自然对他嘴里的学霸动了心，犹豫了会还是咬了钩，“学霸？你？”

　　李想紧张感渐渐消散，话语也越来越流畅：“我怎么了？秦桧还有仨朋友呢！”

　　方蔷无语：“那是一种生物吗？”

　　李想看她还是犹豫，用上了欲擒故纵：“你别后悔，她可是真学霸。不然你以为我的成绩能一直稳步提升？”

　　在乱成一团的纸上狠狠划了两下，可不懂的还是不懂，方蔷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终于放下手里的笔：“哪里见面？”

　　电话挂断快一个小时后肯德基大门才被推开，方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头发也扎成了火红的马尾，格外青春洋溢。她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也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半蹲下身，大喘着气，胸前仍在一起一伏。

　　李想第一个看到她，推开餐盘，飞快地站起身，有些故作熟稔：“你衣柜里都是运动服吧？”

　　“爬山啊李想同学，是爬山！”方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难道你要我穿裙子给你看？”

　　“我还真想看的......”李想轻声说了句，可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听到。

　　“这是......学霸？”方蔷终于歇了过来，也看到了站在李想身后，如同只盛开于冬日蔷薇般的女孩，主动问。

　　不同于跟李想在一起时的样子，此时的姜黎就那么静静站着，漆黑的眼眸淡淡审视着眼前红发红衣的方蔷，眸子里没什么额外情绪，点点头就算是应过了。

　　“姜黎，我发小。”李想拍拍姜黎的肩，后知后觉地介绍。

　　姜黎上身白衬衫下身牛仔裤，装扮中性，面容清丽但又自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虽然她没有说，但方蔷知道，对方眼里全然没有自己。

　　不过方蔷一向不介意这个。
　　这就是他的学霸朋友？
　　方蔷狐疑地看了眼李想。可李想表情无比坦荡，甚至颇有些与有荣焉。

　　“咦，姜黎......姜黎......”方蔷终于想起来了。虽然来二中不久，但对方的名字过于如雷贯耳，她自然也听过，“不会是实验班那个联考第一的姜黎吧？”

　　“要不怎么敢介绍给你？”李想的笑里带着得意。

　　“好你个李想，有这么厉害的靠山不早点介绍给我。”方蔷一脸期待地看着姜黎，她从小到大还真没交过什么学霸朋友，可她哪里会怕这点小困难，“学霸......学神，能不能带带我？”

　　“大家都是同学，理应互相帮助。”姜黎终于开口，回复无比官方，不带任何亲近意味。

　　方蔷点头，她知道眼前的学霸对自己没什么特殊好感，可看着眼前清清淡淡的姜黎，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见面而已，她怎么会对自己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