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们在商场二楼找了家水饺店，在这里能清晰听到楼下主持人激情澎湃的讲演声以及或火爆或轻柔的音乐。

　　“以后怎么打算？”等待的间隙，姜黎略显突然地问道，“这学期结束，你们就该实习了。”

　　“我当然是要做大明星的啦！”
　　方蔷眼睛里瞬间泛起很多小星星，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希冀。
　　“我要像评委席上的钟蓓蓓老师一样，要有很多很多的后援团，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你呢？”姜黎看了眼李想，把碗筷递给他，“真要放弃钢琴继承陈氏？”

　　“其实也说不上继承什么的。”李想往身前的碟子里倒了些白醋，跟平安县不同，这里的醋是大米做的。他抿了一小口，倒还挺酸。抬头看着两人都看着自己，这才想起话还没说完：“我家情况你们都知道，姥爷身体不好，公司就靠我妈一个人撑着，她......很辛苦的。”

　　姜黎沉默了片刻，忽然提议。
　　“其实公司规模已经很大了，有没有考虑过请职业经理人？”

　　李想眼睛一亮，他看着姜黎，颇为诧异：“真不愧是学霸，真的什么都懂！我有研究这方面的资料，按说早该走上正轨了。可陈氏任人唯亲太严重，亲戚安排得太多，公司关键部门都沾亲带故，血缘在那里，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开展，我想......算了，现在说这些太早，等有希望了再告诉你们。”

　　姜黎是天资聪颖，但她毕竟不是生而知之的圣人，又怎么会什么都懂？
　　她只是知道李想家的现实情况，所以即使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还是会下意识查一些资料，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罢了。

　　既然他都知道，那她也就放心：“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就好好做吧。”

　　听着两人的交谈，方蔷一脸懵懂，她对这些从来一窍不通。
　　她现在有些后悔李想拉自己去补习时没有多坚持坚持，不然也不至于看着他们聊得火热，自己却如闻天书，只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不想再听什么职业经理人的素养，她打断他们，直接喊：“去抓娃娃吧！”

　　“啊？”李想回过头，“哪里？”

　　方蔷指着楼上：“刚才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抓娃娃买十送一。”

　　李想：“抓十次送一次？”

　　方蔷用看不知谁家可怜傻孩子的眼神看了眼李想：“是十次抓不到送一个娃娃。”

　　“还想着抓娃娃，看来是真的不紧张。”
　　李想倒没在意她的眼神，站起身，把条幅装进背包调侃。

　　“我什么好紧张的？稳赢的事情。”
　　方蔷目光睥睨，斜视四方。
　　“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我要最大那个！”
　　二楼电玩城，李想站在最中央的娃娃机前，身旁聚满了围观者。

　　虽然宣传是十次抓不到就送一个，但你或许血赚，但老板永远不亏。
　　像眼前这个娃娃机，机器里只有一个超大只海绵宝宝，长得比人还高，但它一次一千块的高昂身价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李想松开握着操作杆的手，玻璃窗里的那条白色细线看起来马上就要被磨断，但就是守着最后一丝倔强，扭扭捏捏不肯松手。当然，他不会承认跟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也有一定关系，他也并不沮丧，挠挠方蔷的手心：“放心，马上第十次了。”

　　“哎……”一阵叹息声。

　　“这是第八次了吧？”
　　这是围观的一个小女生的轻声感慨。

　　“有钱任性呗。”这是旁边男生酸溜溜的回答，“再有两次老板就得送他了，再菜也不能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

　　雄性会天生敌视霸占过多优质资源的同性生物，就比如此刻的李想。
　　虽然他只是站在娃娃机前比着剪刀和线的距离，但身旁紧挨着他一脸紧张的方蔷以及站在他身侧静静看着的姜黎本就是这里最两道引人注目的风景。

　　以往的方蔷多是那种活力的、张扬的装扮，但今天因为表演曲目的原因，她特地做了古典造型，虽然顶着一头火红色长发，披着派大星外套，但非但没有丝毫遮掩她的光彩，反而更给她平添几分可爱。
　　姜黎静静站立在旁，白衬衫牛仔裤，黑长直的头发简单扎成马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这样的搭配，仿若永不会变。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让人喜喜欢欢。

　　她轻轻问：“我来？”
　　犹如一朵只盛开在严寒冬日的寒梅，只会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展露自己温暖的一面。

　　“想摘我桃子是不是？”
　　李想头都没回，只是静静盯着那根白色细线。
　　她笑了笑没说话。

　　楼下大赛主持人的声音清晰传来：“至此，本次大赛魔都赛区海选阶段所有参赛选手的才艺展示全部完成，依据我们三位评委老师的打分，现由主评委钟蓓蓓老师公布本次入围选手名单……”
　　李想操作着操纵杆的手渐渐停下，听着一个个名字从主持人口中念出：“申艺、徐薇薇……”
　　从始至终，都没有方蔷的名字。

　　“啪”的一声。
　　线，断了。

　　......

　　方蔷直接冲出电玩城，李想紧跟着追了上去，姜黎从那只大号娃娃机里抱起那只大号海绵宝宝跟在两人身后。

　　舞台前，主持人还在激情澎湃说着什么，而评委已经相继离场。
　　盯着主评委远去的身影，方蔷一言不发地追了上去。

　　此时已经临近夜晚，正是一个商圈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
　　李想一边向被方蔷撞到的人们喊着“抱歉”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前。终于，在地下停车场，方蔷拦住了主评委。

　　李想不是第一次听方蔷说起过这位主评委。
　　听她说，钟蓓蓓老师也是从鹭城大学舞蹈系毕业，算是她的师姐。虽然不是专业舞蹈院校出身，但她的舞蹈事业却是一骑绝尘，在国际舞蹈节获了奖，创建了自己的舞团，后来又转型做了演员。这几年又回归自己的老本行，不是跳舞，舞蹈这条路算是青春饭，不可能一直跳下去，她现在是在一些舞蹈节目上作为特邀嘉宾或评委而出现。
　　当时方蔷一脸向往地说自己也要成为钟老师这样的人。

　　“钟老师！”她的声音颤抖。

　　“你是......刚才跳《青花瓷》的那个女孩子吧。”
　　一身华美装扮的钟蓓蓓正打开跑车门打算进去，听到身后的喊声回过头，看到是方蔷，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虽然有些遗憾，但是继续努力吧，相信下次一定可以。”

　　“钟老师，我想说的是......”她死死咬着嘴唇，但仍是不愿低下头去，“为什么这次不可以？”

　　“钟老师，我们是鹭城大学的学生。方蔷她......算是您的师妹，一直很崇拜您。听说您是这次大赛的评委，我们才特地从鹭城赶过来的。”
　　看到钟蓓蓓眼里的不耐，紧随而来的李想赶忙解释。

　　“鹭城大学呵......”钟蓓蓓没有看方蔷，摆摆手，“虽然你跳得很不错，但是大家的表现都很好。名额就那几个，你又不是专业院校出身，自然是……”

　　方蔷再说不出什么了，她知道这是托词，但她只能沉默。
　　方蔷身侧，李想看着眼前的钟蓓蓓。自从那件事发生，他的心思越来越敏感，他可以很容易从身边人的神态眼神中分辨出他们的态度，或善意或恶意。
　　只要他愿意。

　　钟蓓蓓身上是有一种功利的、市侩的味道。
　　可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想知道。
　　“也许大家的表现确实都很好，但我们都看得到，方蔷表现更好。”他鞠了个躬，神色诚恳，“我们希望知道真正的原因。”

　　钟老师沉默了片刻，她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他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解开最上方的扣子：“艺术本就是无法量化的东西。你们觉得她好，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但分数是可以量化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一只憨态可掬的海绵宝宝缓缓走来，她在方蔷身旁站定，把玩偶交给方蔷，条理极清晰地开口，“舞者的表现能力、柔韧性以及作品的表达和诠释等等等等，这些都有细化的评分标准。”
　　说到这里方蔷停顿了一下，“还是像刚才工作人员说的，入围的都是你的舞团里的学生？”

　　钟老师没再回答，只是坐回车里，摇下车窗：“现在你们还生活在象牙塔，但你们迟早会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而谁淘汰谁晋级，跳得怎么样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从那个暑假起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完美，但他依然轻声说：“这样是不对的。”

　　“算了！”
　　把巨大的海绵宝宝狠狠摔在地上，方蔷直接转身离开了停车场。
　　比赛已经结束，结束曲响起。凝视着地上脏兮兮的海绵宝宝，李想沉默片刻，随着去往了方蔷离开的方向。

　　他知道方蔷只是对这次比赛怀有太大期待，对那位钟老师又过于崇拜。
　　如果是实力不济倒也没什么，可明明付出了努力，该得到的回报却因为赛场之外的原因没得到。
　　这种希望破灭的感觉，他也曾体会过。

　　When you try your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当你竭尽所能却只能铩羽而归）
　　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当你得到了而并非你所需要的）
　　When you feel so tired, but you can\'t sleep（当你不胜疲惫时却又无法入寐）
　　Stuck in reverse（深陷迂回）

　　虽然这个世界本不应当如此。
　　但这个世界，从来如此。

　　And the tears come streaming down your face（当你的脸庞默默滑落滚滚泪水）
　　When you lose something you can\'t replace（当你错失某些你永远无法挽回）
　　When you love someone, but it goes to waste（当你爱着一个人最后苦心煞费）
　　Could it be worse?（还有什么比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