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是一辆老式绿皮车，K字开头，李想现在已经知道那是快的意思。
　　虽然号称快速列车，但随着这两年高铁的普及，这种逢站必停的火车已经渐渐变少了。

　　他们运气还不错，位置是挨着的。
　　这是他第一次坐硬座，一排五个人，一边三人一边双人，过道极度狭窄，李想走在前方，方蔷紧紧拉着他的手走在后边，照着座位号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位置。李想疑惑地看着躺在双人座上的中年大叔，又确认了一遍座位上的号码牌没错，刚想问就看到方蔷已经拿着车票跟大叔说了两句，大叔抱歉地站起身，把坐垫捋平，腾出位置，方蔷直接拉着李想坐了下来。

　　差不多到来饭点，肚子是饿的，可车厢里的泡面和臭脚丫子味道混在一起，味道窒息。
　　李想不由皱了皱眉，他不是没坐过火车，可坐的都是软卧。
　　方蔷一直偷眼看着他，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一沉。

　　“要不我们去卧铺车厢？”
　　捏捏自己瘪瘪的钱包，方蔷还是开了口。

　　跟李想走到一起，李想看她太辛苦劝她，方蔷自己也希望能对他多些陪伴，渐渐地那些家教以外的工作就不再做了。两人相处的时间是多了，但她每月赚到的生活费却直线下降。

　　她不愿意要他的钱，好在吃住都在家，哥哥生意也上了正轨，她除了平时买买衣服化妆品外也没什么大开销。
　　所有才有了这次蓄谋已久的出游。

　　他当然不是gay，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对自己的迷恋。
　　她只是看着他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心疼，她知道那不是他真的喜欢。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碰那台琴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劝，但不能劝，那是他的责任。

　　那天在街边，她看到了婺源的宣传照，漫天遍野的花海，一望无际的金黄，她忽然就想起了那片草原，那片雪山。
　　他是喜欢这些的。

　　能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能有片刻闲暇也是好的。
　　所以才有了这次略显仓促的出发，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李想转过头，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
　　“浪费那个钱做什么，这里就蛮好。”

　　刚才占了他们位置的大叔坐回了两人对面，旁边的中年妇人应该是大叔的爱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他哇哇哭着要吃东西。
　　很幸福的三口之家。

　　李想看了看小男孩，眼神带着温柔。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购物袋，里边除了泡面再没什么了。
　　正好车厢那头售货员推着小车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让一让。”

　　李想叫住售货员，随意地拿了点零食饮料，他肚子还在咕咕叫。刚拿出钱包，但方蔷已经抢先递过一张红色钞票，李想愣了下，转而问。
　　“请问下到婺源多久？”

　　售货员在小挎包里找着零钱：“十来个小时就到，快到站车里会广播。”

　　谢过售货员，李想把手里的香肠辣条递给小男孩，对面的大叔窘迫地摆着手。
　　“非亲非故的，哪能随便要你的东西......”

　　“没事的叔叔。”李想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轻轻笑了下，“刚才把你吵醒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家伙我也很喜欢，就当是赔礼了。”

　　大叔还想拒绝，但一低头，怀里的小男孩看着看着李想手里的辣条嘴角已经有了晶莹，大叔语气也就软化了：“谢谢，真的谢谢了。”

　　其实都是些小零食，怎么也不至于买不起的。只是想着火车上比平时高出快两倍的价格难免心疼，想着反正就快到家了，等下了火车再买会便宜些罢了。

　　转过头，方蔷正定定看着自己。李想摸摸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你以为我那会儿去哪里了？”
　　回过神，方蔷抱着他的腰身笑了。
　　“我在车站吃过了，双份肉的哦。”

　　最后，方蔷不只从李想碗里分走一半面条，还从小男孩的零食里抢到两根辣条，看着小男孩泫然欲泣的可怜样，方蔷志得意满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教育着对面的小朋友：“懂得分享的小朋友才是好小朋友。你看哥哥，把辣条分给你，把泡面分给我，这样的哥哥你喜不喜欢？”

　　看着对面被绕晕的小男孩，方蔷轻轻咬着李想的耳朵：“我就很喜欢。”

　　“知道吗，你跟你舍长的照片是我发给她女朋友的。”

　　“发那个干嘛？”

　　“谁让她男朋友抢我男朋友，还跟我宣示主权。”

　　列车驶离站台，驶出嘈杂的城市，进入碧绿、空旷、静谧的田野。南方就连水田都不像北方，对面大叔说他家的水稻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虽然新年刚过不久，但勤劳的农人已经开始在田间劳作，这里大多是山地，水田从上而下，一层层绕山盘旋，山间的碧水映照着蔚蓝的天，像幅水墨画一般。

　　时间渐近黄昏，天色变暗，田野里的农人三三两两地收起农具，也不回家，相互呼喊吆喝着，牵着各自的水牛聚到一起，坐在地头抽着旱烟聊着天。

　　车外的风景就这样不断变换着，从山间田野到钢筋水泥，从田间地头到五色霓虹。
　　李想没有一丝睡意，他定定看着窗外的不断轮转的风景，就像是看到了芸芸众生不同的人生轨迹。
　　可能很多事都是早已注定，就算你螳臂当车，就算你头破血流，但命运车轮只会滚滚向前。

　　可当他低下头，看到把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像个树袋熊般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睡姿分外不老实的女孩。他忍不住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脸颊。
　　可他，就是不愿放手。

　　车厢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暗，孩子的哭喊，学生们的谈天说地，女人们的闲聊声，男人们的打牌声都渐渐平息。
　　方蔷迷迷糊糊感觉列车开了又停，停了又开，周围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她缓缓睁开眼，只感觉喉咙干涩得厉害。

　　“不舒服？”

　　方蔷起抬头，这才发现他还醒着。
　　“我渴。”

　　接过李想递过的温水，方蔷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喉咙被滋润了不少，终于想起什么。
　　“是不是睡不着？”

　　“没有，我就比你早醒一小会儿。”
　　他看着伏在他腿上的她，像是看着什么无瑕的珍宝，不忍有片刻远离。
　　她抬起头，眼里有朦胧。

　　“我只是想，大一那年我们一起回平安县时，我想要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他轻轻拥住她。
　　“方蔷，我很满足，现在比我曾想过的最好，还要好。”

　　十来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硬座这种脸对脸的座位设计虽然节省空间，但活动空间却被大幅压缩。座椅的空间就那么丁点大，他腿本就长，怎么都伸展不开。
　　但也不是因为这个睡不着的。
　　他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药了。

　　......

　　火车是清晨到站的。
　　这是个新建的车站，建筑物高大气派，站前广场中央是“铁路之父”詹天佑的塑像。

　　这两年都是这样，高铁网飞速发展，交通网不断扩张。
　　原来有老车站的城市新建动车站，没有车站的城市开始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座车站。
　　他们的故乡平安县是如此，被称作“油菜花故乡”的婺源也是如此。

　　清晨的空气凉，李想瑟缩起了身子。

　　方蔷一蹦一跳地后方跑过来，直接扑在他背上。
　　“那边。”

　　李想托着她的腿弯，在她臀上轻轻拍了拍。
　　“胖了。”

　　“胖了就胖了。”
　　方蔷满不在乎。
　　“反正有人要了。”

　　可能是两人肌肤相贴，也可能是她落在他脸颊的吻是暖的。
　　他确实感觉不到冷了。

　　售票厅旁是公交车的始发站，司机还没来，他们坐在长椅上，他的头还靠在她怀里，唇齿间满是她身上的香气，渐渐地，渐渐地阖上了眼睑。

　　“起床啦，李想，起床啦，李想。”
　　不知过去多久，他被她轻轻摇醒，听到她少见的温柔。
　　懵懂地睁开眼，他忍不住拱了两下，松松软软。

　　“别......痒......”
　　方蔷咯咯笑了。
　　可他还是困得厉害，刚上公车不久便又倚靠在方蔷肩头睡着了。方蔷侧头静静看着他的睡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车的终点在县城的客运站，他这次是自己醒的，下了车方蔷一眼就看到车站旁那家叫做爱情麻辣烫的小店，李想劝她早上吃清淡些，但她说很喜欢这家店的名字，她说她感觉到满满的爱情的味道。

　　这是家夫妻店，男老板在厨房忙忙碌碌，女老板擦桌子扫地。小店有早餐卖，但方蔷还是选择了麻辣烫。
　　她说想尝尝充满爱情味道的麻辣烫。
　　他们一起点了一大碗，李想挑着小青菜豆腐皮之类的素菜，方蔷则是牛丸鸡排什么肉多吃什么，配合也算相得益彰。
　　可能是真的饿了，也可能是充满爱情味道的麻辣烫味道确实更鲜美。
　　总之两人都吃了不少，离开时也都是心满意足的。

　　出了小店，方蔷没着急着坐车，而是拉着他跑去隔壁一家不知名小服装店里挑挑拣拣，最后她看中了一套情侣外套。
　　方蔷手忙脚乱地给李想拉好外套的拉链。

　　李想本来要自己拉的，但方蔷神色极认真地说了句。
　　“恋爱本就是自己能做的事偏偏要让对方来做。”
　　李想嘴里嘟囔着又在哪里看的心灵鸡汤，可手却自然地帮方蔷拉好了拉链。

　　店主阿姨不停地夸着两人登对，也不全是出于想做成这笔生意的考虑。
　　李想身形本就修长，最近一直或家或图书馆泡着，这两年海滨城市待久，被过于热情的烈日照顾得渐渐趋于本地人的肤色渐渐白了回来，再加上最近休息不好，神情更是懵懂，搭配上黑灰相间，印有派大星头像的外套，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可爱。

　　方蔷的身段更不用说，这是舞蹈生的天然优势，穿着黄白相间的海绵宝宝外套，配上一头火红色长发，俏生生站立在李想旁，像极了金童玉女。

　　“小姑娘，本来一件一百五的，我算你两百好了，阿姨是看你们实在般配，换别人我可是一分钱不让。”

　　“阿姨，一百我马上拿走。我们是般配，可都是穷学生，该给的优惠还是要给......”

　　她是真的是很喜欢这对永远不会分开卡通人物。
　　方蔷身侧，李想看着她和老板娘有来有往杀着价，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