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爷子还在叙说着门前这对石狮子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云云时陈若男已经推开了漆红的大门，幽深的青石小路直接映入眼帘。路两旁种满了果树，有石榴，有枣，有橘子，这是李想认得出来的，而其他认不出品种还有多得数不清。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老爷子深深喘了几口气。

　　其实老人也就是这两年工夫了，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陈若男曾经把肝移植了一部分给老人，可没过几年又犯病了。老人的身体已经无法进行二次手术了，治疗不治疗意义都不大，现在是靠药物维持。
　　要不他也不会这样略显紧迫地安排着身后事。
　　大家都知道，但大家都不说。

　　“以后你们没事了就来这棵树上摘果子吃，这是让公司做园林最好的小孙移植过来的，我特地去看过，从没见过这么高的石榴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石榴。”老爷子指着身后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老树，饱含深意地看了眼李想，“寓意也好，多籽多福。”

　　李想就当是没听到了。

　　青石小路的尽头就是祠堂主体，这幢建筑总体上属于仿古风格，青色砖瓦，红色立柱，写着“家和万事兴”的牌匾以及殿中央类似阶梯，一层层向上蜿蜒的特制大红木供桌。
　　指挥着李想把手中的骨灰盒放在供桌第二层，看着小盒子上的李允文，老人有些感慨。
　　“不那么倔多好......辈分还是要分，你安心住这里，等再过两年咱俩正好做个伴。”

　　“死老头子！”
　　“爸！”
　　“姥爷！”

　　“好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老爷子摆手，示意不用劝，他看着身前的亲人，“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想以前的事情，我最近老是想，其实那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如果不是那一念之差，如果当初我让你们在一起，那一切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若男不用这么辛苦，小想也不至于孤苦伶仃这么多年。”

　　“当初我们也很任性......”

　　“姥爷，我不苦的。”

　　“不用说，我都知道，也知道那些事情都过去，都是老黄历了。”老爷子笑了笑，转头望向自己唯一的女儿，“若男，等明年小想毕业了，就让他去帮你吧。”

　　“可是......”

　　没让陈若男继续说下去，老爷子攥住李想手腕上历经三代人的佛珠。
　　“小想，要学会承担责任了。”

　　......

　　魔都机场。
　　方蔷拿着证件去值机了，以前这种事都是李想来，可方蔷今天就是要自己做。
　　看着她的背影，李想淡淡笑了笑，带着满足。
　　他明白方蔷是在学着照顾自己。

　　转头看着姜黎：“没什么要嘱咐的？”

　　说来奇怪，虽然有了那个突兀的告白，但两人的相处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之间一如往昔。以至于李想偶尔想起那个清晨，想起那棵梧桐树，想起那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感觉像是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

　　“你是说你的风湿性关节炎？那我建议你应该逐温暖而居，温暖的气候可以有效减少复发的几率。”姜黎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至于失眠，药已经给你了，其实你应该远离刺激源的，但知道你不会愿意，所以有任何事，我是说任何事，联系我。”

　　方蔷看着冲转身离去的姜黎有些感慨。
　　“怎么说也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一点离别的愁绪都没有。”

　　机场外，姜黎静静看着载着男孩的飞行器轰隆隆地从头顶飞过，渐渐变成一只鸟儿，穿入云间，再变成一只蚊蝇，没入云层，她才收回目光。
　　想起最近几个月困兽般的自己，即使是她，也难免惘然。

　　那段日子于她而言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但如今回想起那段满是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日子，倍觉轻松之余，她竟还有几分不可与外人说的怀念。
　　她知道那种日子以后应该再不会有了。

　　她不会再犹疑，因为对的人终将相遇。
　　即使天南海北，即使天各一方。
　　只要是你，就总会再相逢。
　　无论在何地，无论以什么身份。

　　……

　　路两旁是熟悉的凤凰木，掠过身边的是微咸的海风，坐在沙滩边，他们背靠着背，舒服地一起眯上眼睛。
　　他们没回家，而是直接来到白城海滩。

　　就像南方的孩子对雪充满美好幻想，北方的孩子大多对无垠的大海情有独钟。
　　白色的浪潮边，小男孩像个小国王般努力搭建着自己的城堡，浪潮里，少男少女在追赶打闹，感受着随海风吹来的微咸气息，李想被书山学海填满的大脑空灵不少。

　　方蔷看着在蔚蓝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海鸟：“鹭城吃得好住得好气候好，哪都好，就是工资太低，房价太高。”

　　这话倒是真的，李想的房子大一买的，三百万，现在如果他肯出手，按悔不当初的房东阿姨的说法，五百万是没什么问题的。
　　也就三年的时间。

　　李想笑看着她，眼神中有调侃：“要是想留在这里，我们倒不用为房子发愁。”

　　方蔷白了他眼：“那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李想点点她的额头，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我可以现在就可以把你名字写上去。”

　　方蔷表情微怔，但很快摆手：“才不要，我要去大城市，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买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眼睛泛着光，就像是已经拿到了那套房子的钥匙。

　　“我呢？”
　　李想微微侧过，揽住她的腰身。

　　方蔷把他的手握在自己身前，
　　“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会考虑收留你。”

　　李想眸光渐低。
　　“那能不能求你把鱿鱼给我咬一口？”

　　“那不行。”
　　方蔷拒绝得不假思索。

　　李想不解。
　　“为什么？”

　　方蔷回答得理所当然。
　　“房子我还没赚到呢，可鱿鱼已经在我手里了。”

　　可她终究抵不过李想可怜的眼神。
　　“一小口，只能尝一小口，医生说了要清淡饮食。”

　　方蔷懊恼地看着少了一个脑袋的鱿鱼，凶巴巴地望着李想。
　　“你失去我的信任了。”

　　那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午后了，夕阳挂在海平面上，碧蓝的海被裹上一层淡淡的，耀眼的红，少年看着少了一个脑袋的烤鱿鱼洋洋得意，少女痛斥着少年的恶行。
　　初识不知画中意，再见已是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