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01、第一百零一章

　　“李想，快来拿你东西！”
　　方蔷捧着小山一样的各样事物走出房间，被地上的小凳子绊了一下，要不是舞蹈生的功底在怕是会摔个四仰八叉，于是无名火起。

　　“怎么了怎么了？”
　　李想拿着一颗剥了一半的大白菜冲出厨房，菜叶上还泛着透明的水渍，胸前的小熊围裙随风飘舞。

　　“都是你的！！！”
　　方蔷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甩门就想离开。

　　“我妈让姜黎带过来的？”
　　李想看着怀里各色各样地物什，手艰难地晃了晃，“白菜帮我拿着。”

　　方蔷虽然不爽，可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爽。虽然把裸露着一大半的大白菜抱到怀里，可小脸还是气鼓鼓的。

　　“衣服，乐谱，零食……”
　　李想在小山堆里翻动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伸出手，“诺，你的。”

　　“能有我什么事？”
　　嘴上虽然不信，可方蔷还是不由把脑袋凑过来。

　　李想展开手，他手心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支Dior最新款的口红。

　　“是你妈妈买给我的？”方蔷一把抢过，捧在手心，眼里溢着开心，“阿姨怎么知道我喜欢烈焰红？”

　　“肯定啊，姜黎从来不用这个，也就是妈妈没事老买这些。”李想状若随意，“她说爸爸从前送给她的都是这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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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想做好饭，让方蔷去喊姜黎，方蔷直接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声，好在门只是虚掩着。轻轻推开门，姜黎躺在客房床上，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小小一只。

　　“姜黎……姜黎……”

　　姜黎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人少见得有点呆。

　　李想拉开窗帘，让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里。
　　“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几点了？”声音冷冷淡淡。

　　李想看着海的尽头通红的天，猜测：“快七点？”

　　“哦。”
　　姜黎重新闭上了眼。

　　“姜黎？姜黎！”
　　李想轻轻推着她。

　　姜黎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隐有寒光。
　　“安静点。”

　　“哦。”
　　李想撇撇嘴，也不说话，只是从旁边搬了张凳子过来，默默在床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黎。

　　姜黎闭上眼，又睁开眼，睁开眼，又闭上眼，终究还是败退，跟着大获全胜的李想出了房间。
　　这也就是李想，如果其他人这样能让她低头，她就不是姜黎了。

　　刚到魔都医学院时，虽然大家都是初入校园，但春天已经来到，万物复苏，春心萌动。
　　在姜黎的班级，有个男生从入学开始，一直到寒假结束，足足追了姜黎小半年的时间。上课时早早抢占姜黎身边的位置，早中晚餐更是一次不拉，试图用自己的热情熔化这块坚冰，坚信铁杵早晚能磨成针。

　　姜黎对他的存在却毫无反应。他占好了位置，她就坐，他端着餐盘来到她对面，她也听之任之，班里人的议论她统统无视，该学习学习，该看书看书，就像面对的是空气。
　　最后期末考试，姜黎拿了班级第一，顺便拿走了唯一的奖学金名额。
　　男生却连挂三科，差点补考没过。

　　而最后，男生颓败地约姜黎吃最后一餐时，姜黎眼中却少见得迷茫。
　　“抱歉，你叫？”
　　自那以后，再没有人对姜黎用这种杀敌为零，自损一千的招数。

　　“李想，我是不是太Man了点？”
　　拿到了陈若男的礼物，方蔷也不再怄气。她习惯性地接过自己的碗，一低头，看到姜黎手里比自己小了好几个size的碗，不由有点忧郁。

　　“能吃是福。”李想强忍着笑，用一只猪蹄盖上方蔷饭碗的帽檐，“别人羡慕还来不及。”

　　方蔷眉头紧蹙，努力思索良久，到最后也没分辨出这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终于把自己的碗往李想身前一推，像是被割肉似的：“你吃这个，我要跟姜黎一样的小碗。”

　　看着李想自然接过碗的手以及看向方蔷的宠溺眼神，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姜黎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她打开客厅的窗户，猛地吸了两口夜晚带着冷意的空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最少要让表情平静下来。

　　“我想去楼下走走。”
　　在李想不解的目光里，方蔷一触即分的眼里，姜黎拉开门，下了楼。

　　“大晚上的，对这里又不熟……”李想嘟囔着把碗堆在厨房，“我去找她，碗放水池里，等我回来洗就好。”

　　“别……”方蔷放下手里的碗，披了件外套，穿上鞋子，“别自己去，我陪你一起。”

　　好在姜黎没有走远，出了小区，拐个弯，姜黎静静坐在沙滩的堤坝上看着远方。
　　海风吹拂，带着咸腥的气息。

　　“我想去那里看看。”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声音，姜黎站起身，她没回头，只是指着海对面的岛。

　　“已经十一点多了……”
　　看着已经完全坠入海平面的落日，李想试图劝她。

　　“走吧。”
　　反而是方蔷先开口，她捏捏李想冰凉的手心。
　　“姜黎想去，就去吧。”

　　姜黎沉默地走在最前，于是李想和方蔷也跟着沉默。他们就这样漫步目的地向前、向前、再向前，终于看到停靠着三两游船的码头和亮着灯的售票窗口。

　　“阿姨，阿姨？”李想喊着售票窗口里直打盹的售票员，“吵到你了阿姨，我们三个想去鹭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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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船，姜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看着李想。
　　“晕船？”

　　“没事，今晚风浪大，船晃得厉害。”
　　李想脸色略白，蹲在路边干呕了半天，可他还没顾得上吃东西，自然什么也没呕出来。勉强扶着方蔷站起身，“不过还算幸运。这船是直达的，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要是坐游客那班，没半小时上不来的。”

　　“还记得那里吗？”
　　方蔷指着前方。

　　“当然记得。”李想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依稀能看到月光下的金色沙滩和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他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些许，“我们还在那里听了一整晚海浪……”

　　在方蔷满是感慨的关于他们的兼职岁月，可恶的老板，美味的鱿鱼的追忆声里，他们重新走向了那个方向。
　　此时小岛上没有白日的喧嚣，人们都已进入梦乡，四周万籁俱寂。

　　方蔷颇为遗憾地踹了脚曾经打工的餐馆大门，继续顺着唯一的道路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烧烤摊，买了一大把鱿鱼串，提了一打啤酒，坐在沙滩上吹着海风，听着远方隐约的汽笛，李想忍不住劝。
　　“姜黎，你也别太伤心了。姥姥她……她只是去了一个更好的世界。”

　　“你这样觉得？”
　　姜黎侧过头，眼神说不出的奇异。
　　“不过还是谢谢。”

　　“姜黎姥姥怎么了？”
　　方蔷放下手里的啤酒罐，不解地问。

　　“她……”
　　李想有些犹豫，这是姜黎家的事情，他知道不应该乱说，如果姜黎都没有说的话。
　　所以他跟方蔷都未曾提起。

　　“没什么不能说的。”
　　姜黎仰起头，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病了，死了。”

　　“我从来不信有另一个世界。”
　　方蔷手心一紧，扭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于是赶忙转移话题，改说些自己和李想间的事情，李想则是跟方蔷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姜黎大多时候只是听，只有在方蔷问起时才答两句。

　　他们就这样在鹭岛的沙滩上聊天，喝酒，发呆。
　　然后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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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

　　清晨的鹭岛阳光和煦，潮水已经退去，三两渔人背着背篓，捡拾着大海的馈赠。鸟儿在海面上滑翔，俯冲，猎食着海里的鱼儿，鱼儿只来得及冒了个泡，赶忙又逃回海里。

　　李想睁开眼，发现自己枕在方蔷腿上，而方蔷靠则睡倒在姜黎怀里，而最下边的姜黎，只是出神地望着刚刚跃出海平面的旭旭红日。

　　“几点了啊？”
　　李想揉着生痛的脑袋，感觉现在还是晕的。
　　他极少喝酒，可他都不知道睡前到底喝了多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睡着的。

　　“她说的你不用太当真。”李想看着睡梦中的方蔷，嘴角有丝丝口水，不知做着什么美梦，于是语气忍不住温柔，“只要我们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它便存在。”

　　“你信吗？”
　　姜黎终于收回眸光，凝视着在裤兜里翻找着什么的李想。

　　“我？”李想拿出纸巾，拭去方蔷嘴角的晶莹。他想起了塔公，想起了那个方蔷说像另一个世界的地方，想起金色雪山下的陈若男和李允文，方蔷和李想，“我当然信！”

　　“你们醒这么早啊……”
　　可能是李想动作有些大，方蔷睁开迷蒙的眼，摇晃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姜大神，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可你的怀抱很软，很舒服。”姜黎淡笑着看着方蔷，没有说什么。

　　“饿了吧？”李想跟着站起身，指着街角的小店，“我们去吃早餐。”

　　“不要，我要去赶海。”
　　李想怔了一下，说话的不是方蔷，是姜黎。
　　在他的记忆里，姜黎极少拒绝他的提议，感觉她对什么事都无所谓，都是怎样都可以。

　　他忽然有些开心。
　　他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他觉得这样的姜黎更有人味。
　　不是说以前的那个姜黎不好，而是这样的姜黎，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