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娘之安阳卷》愿落

5、养伤

　　谢青娘惊了一下，连忙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秦瑞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有些被发现后的尴尬，很轻微的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我睡醒了，便出来看看。见这里有光，就走过来了。”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谢青娘的眼，只是将视线放在她手上的布块上。说完话后，他犹豫了一下，但想着谢青娘既然已经看到她了，又想到她之前在做的事，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走到了谢青娘面前，秦瑞还是有些不自在，沉着稳重的表情在看到谢青娘很是诧异的眼神时瞬间变成了慌乱。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现在特殊的身份又让他变得很敏感，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被众人捧在掌心的富家幼子，这家人虽然对他很好也很友善，但他们也不是一定要服侍他。所以他很想尽自己所能的做些什么，却又矛盾的有种自我保护的心态，不想使他们误会他觉得理所当然，也不想太主动……

　　这种矛盾的心理和谢青娘无意中的表情使得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一把抢过谢青娘手里的布块，然后转身去端药罐子，同时还很低很快的说了一句话：“我帮你。”

　　谢青娘这才明白原来他走过来是看到她抱不动药罐子来帮她，却好像又有些不太自然。谢青娘不能设身处地，自然不能理解秦瑞的矛盾心理，想来想去便只能猜测，以秦瑞的年纪，大概还是觉得女孩子很烦很没用很讨厌的时候，所以才对她态度不佳。但他毕竟是主动帮她，也算不错了。

　　只是，药还没熬好呢。眼看着秦瑞已经包好布准备把药罐端下来了，谢青娘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再等等！还得再等一会儿呢，我刚刚是先试试自己行不行，打算不行就去提前喊爹过来帮忙的。”

　　“哦。”秦瑞低声应了一声，便又缩回了手。但感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显得过于殷勤，他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谢青娘倒是见他不再动作，便很自然的放开了手。只是不用端药罐子，秦瑞没了事做，两人又没话说，便只能一语不发的在厨房里干站着了。

　　到底还是谢青娘作为主人先开口说话的：“你坐下歇会儿吧，站久了会累。”谢青娘不愿喊他三哥，毕竟她的心理年龄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就算秦瑞再沉着聪明，谢青娘也不可能接受一个十岁的孩子当哥哥的。

　　倒是秦瑞似乎并不在意谢青娘没有喊他，“嗯”一声找到凳子坐下后，便又不再说话了，只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这个很是有些简陋的厨房。

　　谢青娘也没说话，她终于感觉到秦瑞似乎有些矜持，想来是因为在陌生人家的原因。谢青娘很想和他聊些什么彼此熟悉一下，让他放松一些，可是联想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总会戳到他的伤心事，她就顿时找不到话题了。

　　这样两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了有几分钟，药终于好了。

　　谢青娘用布包着掀起盖子看了看，放回去了才对秦瑞道：“好了。”

　　秦瑞这时已起了身，谢青娘话音落后，他便走到了她身边，拿起布垫着端起了那药罐子。

　　“倒到这里来。”谢青娘指引着秦瑞将药汁倒入了桌边的碗里，就让他把药罐放到一旁了。

　　秦瑞本也不知道需要做什么，便一切都听从谢青娘的安排。

　　随后谢青娘便说：“药还很烫，稍微凉点才能喝，你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给你端过去。”

　　秦瑞“哦”了一声，顿了顿便下意识的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道：“大叔，他在哪？我去看他。”

　　谢青娘忙着在打扫炉子边的卫生，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秦瑞说的是她爹，忙直起身笑笑：“爹在正屋同青山玩呢，你去找他们也好。青山之前睡着了，都没能看到你，他要是看到有个哥哥在家里，肯定很高兴。对了，院子里黑，你慢点走，等会儿我把药给你端到正屋去。”

　　“嗯，谢谢。”秦瑞低低应了一声，便转身慢慢走出厨房了。

　　谢青娘也转过了身去继续干活，并没有注意秦瑞走出房门后，又回转身看着她忙碌，看了许久。

　　秦瑞站在门外的黑暗中，静静的看着青娘把炉子周围烧火时掉落的灰渣扫成一堆，倒入一个编织的竹筐里；又看着她慢慢去抱了药罐把药渣也倒入了那竹筐；接着看她转回身似乎要出来，他才连忙有些受惊般转身离开。

　　这一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云彩很多，虽然是月中，晚上却没有月光，院子里很黑。所以谢青娘出了厨房后又站定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看清路，慢慢抱着药罐子沿着厨房墙根往水缸处走去。

　　秦瑞走了两步之后，见谢青娘没有发现他，便又停下。看清了青娘是去水缸那里刷药罐子，心中又暗暗记下青娘做过的这一系列的事情，以免下次再因为自己没做过家事而帮错忙，之后才快步走去了正屋。

　　正屋里谢逸正抱着青山坐在一盏油灯前讲书。若按平时这个时辰，他们一家应该早早睡下了，可是今日因为谢述拜访，青山早睡后醒来又闹着不想睡，青娘还在给秦瑞熬药，谢逸便也没哄儿子睡觉，而是给他讲起了书。

　　秦瑞一进门，谢逸就看到了，便立刻起身放下青山自己迎上来。

　　秦瑞先喊了声：“大叔。”

　　谢逸则是同谢青娘一样的疑问：“三郎，你怎么起来了，药喝过了？”

　　秦瑞轻轻展了展眉毛，不再像之前一样面无表情，温和一些回答道：“没有，我睡了一觉醒来，便起来走走，刚刚看到青娘妹妹在熬药，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过来。”

　　“啊。”

　　谢逸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就听身后的青山兴奋的叫道：“爹，抱！”

　　三岁的青山见到生人并不害怕，尤其是在自己家里，于是突然见到家里多了个哥哥，他很兴奋，连连喊着他爹要抱，其实就是想靠近一点看看。

　　谢逸也想起儿子还不知道这是谁，便一边吩咐着秦瑞先坐下，一边回身也回去座位坐好，又把儿子抱好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谢逸先给秦瑞介绍：“三郎，这是青娘的弟弟，大名叫谢松，你只管喊他青山便是。”

　　当初介绍青娘时，秦瑞虽小，但也始终有着男女有别的思想，是以只看了一眼，现在见了青山，便没有那些顾虑了，于是便好好的打量起青山来。

　　谢逸这时又对观察着秦瑞的青山道：“青山，这位是三郎哥哥，以后你要叫三哥。”

　　谢青山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秦瑞，很高兴但又有稍微有些的羞涩地喊道：“三哥好！”

　　秦瑞也笑了笑，回应了一声：“青山好。”

　　介绍儿子认识了秦瑞，谢逸便又问起了秦瑞的伤势。之前谢述只交代了怎么熬药，谢逸待谢述走后又看了一遍那药方子，见上面还写着如何给伤口换药，才想起来秦瑞身上还有箭伤的伤口。想来武大人早就清楚谢述时不时的大忘性，才让人把一切都写了个清清楚楚。

　　谢逸和秦瑞说话的时候，青山便埋首在父亲怀里，眼则一直没离开秦瑞身上。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他便一直好奇的看着新来的哥哥，幻想着这个哥哥可以像柯大哥、榕二哥一样带他爬树，带他玩官兵捉盗贼的游戏。

　　谢青山也算有不少哥哥，不算两位姑姑家的表哥，谢述家就有谢柯和谢榕两个比他大的儿子，此外还有个刚满周岁叫谢桐的小儿子。谢青山算是谢逸的老来子，本来就很受重视，加上谢逸的几个弟妹对他又极为尊重，自然也一样疼爱着大哥唯一的香火，因而他们家里的孩子都被教育的要让着谢青山，要疼爱弟弟。

　　不过青山也算是懂事的，本来就很招人疼爱，虽然有时调皮娇气耍点脾气闯点小祸，但就算瞒过了一直放养儿女的谢逸，谢青娘也一定会教育谢青山的。所以虽然有所有人的溺爱，青山倒还没有养成霸王脾气。

　　不过也是因为家人亲戚的团结友爱，谢青山从来都不怕生人，也对所有人都没有戒心乐意亲近。这时他观察了一会儿秦瑞，算是熟悉了之后，就很自然而然的对他产生了亲近的感觉。于是便趁着谢逸和秦瑞说话的间隙，插嘴道：“爹，三哥住多久？”

　　青山年纪小，所以有时说的话还不怎么完整，但谢逸倒是很快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笑眯眯的回答道：“你三哥身体不舒服，所以要在咱家住很久。青山是主人，三哥是客人，你要好好招待三哥，知道么？”

　　谢青山顿时眼睛闪闪发亮：“青山知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每天都有人和他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的美好生活了，于是忍不住手舞足蹈：“太好了，可以每天做游戏了！”

　　谢逸闻言，笑着看了看也略含微笑的秦瑞，才又俯首轻轻拍了青山的头一下：“就知道游戏，三哥身体不舒服，不能陪你做游戏，你还是同你姐姐一起玩去。”

　　青山听了，不由得瘪了瘪嘴，委屈道：“姐姐不和我玩，官兵抓强盗！”一边说着还一边摸着头，故作可怜。

　　“青山，你今天不是还说要中状元骑大马的吗？整天玩官兵抓强盗是没有大马骑的哦！”谢青娘端着药碗过来，进门便听到青山在控诉自己不和他玩游戏，忍不住笑着打趣他。

　　青山很认真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可是今天看到的那些人都有大马骑，他们都中状元了吗？"

　　谢青山天真无邪的问话顿时让谢逸和谢青娘都不免心惊了一下，青山不知道他们看到的人就是秦瑞的家人，但是秦瑞却知道青山说的是谁。虽说是童言无忌，但谢逸和青娘都唯恐这些话会让秦瑞想起了难过的事情，顿时都紧张不已的看向了秦瑞。

　　秦瑞当然也想到了，只是虽然有点难过，但看到谢逸关切的目光，还是连忙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了谢逸自己无妨。

　　谢青娘想着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便连忙回答青山道：“不是他们都中了状元。但是只要青山中了状元，以后你和爹爹，还有我，我们就都有大马骑了，知道吗？”

　　谢青山的小脸上有些迷茫，大概是没明白为什么他中了状元，大家就都有马骑了，于是长长的“哦”了一声，便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谢青娘便也趁此把药端过去，递给了秦瑞：“趁热喝吧，现在不烫了，正合适。”

　　秦瑞接过药，便仰头倒入口中。

　　谢青山这时又被药吸引了注意力，见秦瑞眼睛不眨就喝下了一碗药，忍不住叫道：“三哥好厉害，都不嫌药苦！”

　　谢青娘见青山一脸佩服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脑袋：“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以后也要像三哥这么勇敢，知道不？”

　　谢青山这次却不任谢青娘教育了，立刻就反驳道：“姐姐也怕苦，姐姐也不爱喝药！”

　　“你！”谢青娘终于败给了小青山一次，对弟弟的揭露她无言以对。中药的确很苦，可是在古代就算是感冒发烧都得喝中药，对于她这种一向只吃糖衣片的人，实在是很痛苦。果然，要教育下一代，还是得以身作则，否则立刻就会失去威信。

　　谢逸难得见常常小大人一般教育弟弟的女儿无话可说，竟不由得抚着胡须笑出声来。不过笑了两声之后，还是又给大女儿找回了面子，教育儿子道：“姐姐是女孩子，所以可以怕苦，但是青山是男孩子，不可以怕苦！不然以后长大了青山怎么保护姐姐呢？”

　　青山还不明白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只是知道爹爹说的话都没错，便点头道：“哦，知道了。”

　　被个三岁的小屁孩指责，谢青娘觉得有些没面子，见秦瑞喝完了药，便上前拿过碗，跟谢逸说了一声，就跑出去洗碗了。

　　谢逸笑了笑，看向秦瑞道：“也不早了，三郎去睡吧。这些日子你便安心住在东边那房里就好，明日一早我叫你起床。”

　　秦瑞点了点头，便也出门去了。不过走到院子里时，他停住脚，定睛看了黑暗中蹲在水缸边刷碗的谢青娘一眼，才回到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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