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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坟 ...

  •   天圣元年霜降,天刚蒙蒙亮,谢青娘便睁开了眼。

      昨日爹已经交代过了,今天要去给娘上坟,谢青娘心中记挂着这事,便早早的醒了过来。

      穿好衣裳下了床,青娘开门走到了院子里。瞥了眼东边厨房,只见炊烟袅袅,便知道爹已经起了。

      青娘脆生生的叫了声:“爹,我起来啦。”

      厨房里的谢逸还在忙活,并没有出来,只闷声答应了句:“哎!”又交代着:“青娘,水已经打好了,就在井边,你洗了脸,再去叫青山起来。”

      谢青娘答应着,拢了拢头发,便迈着小腿走向了井边.

      初秋的早上天有些凉,微风一阵吹来,几片黄叶落下,谢青娘颤抖了一下,连忙紧了紧衣襟。仰头望了望,仿佛一夜之间,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杨树便从郁郁葱葱变成枯黄萧瑟了。

      寒冷难耐的冬季又快到了。

      谢青娘轻轻的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大杨树下有个石桌,旁边有个大水缸,再旁边就是那口井。谢青娘用水瓢从装满水的缸里舀了些水漱口,剩下的则倒进了盆里洗脸。

      谢青娘今年六岁,是谢逸的长女,她底下还有个三岁的弟弟,姓谢名松,爹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青山,家人便都唤他青山。

      谢青娘四岁多的时候,她娘便病死了,从那时起,便都是她爹忙里忙外的照顾她和弟弟。好在谢青娘懂事早,不仅没有给她爹添麻烦,还能帮着照顾蹒跚学步的弟弟,这才让她爹轻松不少。

      谢青娘自己洗完了脸,擦干后,又重新倒了一小盆水,然后颤巍巍的端着朝屋里走去。她毕竟才六岁,力气不足,端着水走路不稳,摇晃间,有不少水珠溅到了衣襟上,她低头看了一眼,仿佛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眉宇间有着不似孩童的忧愁,看起来煞是可爱。

      水端到屋里放下,谢青娘长长的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挺累的。”接着便走到床头,拍了拍那里仍在熟睡的小男孩的脸蛋,软语道:“小青山,起床啦!”

      又是掐脸蛋又是掀被子,一番折腾后,迷迷糊糊的小男孩终于爬了起来,由着谢青娘给他穿衣,又给他擦脸擦手。如此一番摆弄,谢青山也彻底醒来了。

      “姐姐,我们今天要去给娘上坟吗?”

      才三岁的小青山记性还不错,谢青娘惊喜的觉得弟弟一定是可造之材,点着头高兴道:“是啊是啊,青山记住昨儿个爹说的话了?”

      三岁的青山鼓着圆圆的腮帮认真的点头:“嗯,青山记得。”

      圆溜溜的乌眼睛无辜可爱的紧,看的谢青娘又忍不住轻轻掐了他脸蛋两下:“青山真聪明!”

      把谢青山从床上抱下来,谢青娘端起盆去倒水,谢青山便也拽着她的衣角跟了出来。谢逸这时已经做好了早饭,走过来接过谢青娘手里的盆,把水泼在了院子里,盆放去井边,便抱起儿子去吃饭了。

      饭后,谢逸在包袱里装了些干粮祭品挂在胸前,又背起青山,牵起青娘,一家三口便出了门。

      从他们家到墓地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谢青娘难得离开家这样远,倒并不畏惧漫长的步行,反而很是有些兴趣的悄悄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才刚入秋,田间路旁的杨树叶子却大都已经发黄,不时有枯叶打着旋儿坠落,没入路边枯黄的野草丛里,虽然看着有些萧索,但也颇有自然气息。目光离开不见尽头的土路,向路一侧极目远眺,只见稀落的房屋点缀在大片的平原上,一片片犁好却还没播种的黄土地裸露在清早的阳光下,几颗露珠折射出几缕璀璨的光芒。

      因为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很少,四下里极为静谧,只能偶尔听到几只还没南飞的雀儿唧唧喳喳两声。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湿润的泥土芬芳,令极为喜欢这种味道的谢青娘不停得贪婪得深呼吸着。

      因为谢青娘走的慢,却又坚持不让已经背着弟弟的爹再抱上她,于是他们一直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她娘埋身的山脚下。

      上山前,有些疲惫的父女坐下来休息了片刻,倒恰巧看到了一只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山前的大路上远远驶来。

      那车队前头是几匹高头大马,几位穿着华丽年龄不一的男子跨坐在上谈笑风生。马匹后面是几辆马车,前面两辆像是坐人的,后面则拉了几口箱子,最后则又是骑马的男子若干,大概应该是护卫或者家人。

      这还是谢青娘第一次见到所谓的达官贵人,好奇令她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瞧着,车队渐渐走近,谢青娘也看得更清楚了。前头骑马的,有两位中年人、两名青年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那名比谢青娘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看到路边的他们,也很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因为只是萍水相逢,谢青娘便也无所顾忌,并没有躲开男孩的目光,坦然的一笑,又继续打量他们的车队,听他们的高谈阔论。不过听到的毕竟也只有三言两语,谢青娘并不能因此而判断出什么,只是依稀从听到的他们的称呼,推测那三个年轻的似乎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的儿子。再看他们的穿着,和那两辆仔细一看其实相当朴素简单的马车,她已基本敢断定,这一些人应该并不是什么官员,只是普通的富户。

      不过饶是如此,这一番见闻仍然很令谢青娘大开眼界。穷姑娘谢青娘羡慕的想着,将来若是他们家能到这样的规模,那爹也应该可以安享晚年了。而只三岁的谢青山就没有想这么深了,他只知道兴奋的抱着谢逸的胳膊嚷道:“爹,大马,我也要骑大马!”

      谢逸也在看着车队,但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沉吟着默不出声。

      谢青娘这时也发现了谢逸的不对劲,诧异道:“爹,怎么了?”

      谢逸回了神,看看儿子女儿,倒笑了起来:“哦,没什么,就是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你叔父前几日说的话了。”

      谢青娘略一回想,问道:“爹是想到了盗贼?”

      谢逸站起身往远处看了看,见那车队前面后面都没有其它人马,他们本身又人强马壮,便又坐下,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先对女儿说道:“你叔父只说咱们安阳可能来了盗贼,但还从未有盗贼犯案。我看那车队人多势众,恐怕就是有盗贼也不会骚扰他们的,该是我想多了。”同女儿说罢,他才又笑眯眯得对儿子道:“青山,你好好读书,等将来中了状元,就有大马骑了!"

      “好!”小青山倒实在很容易哄,“我要中状元!”

      谢青娘也笑着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那队已经走远的车马,确实也没见什么不妥,就收回了视线。田间又恢复了平静,父女两人也休息够了,便再次起了身上路。

      正午前他们一家三口正好赶到了山腰的墓地。到了地方,谢逸便把青山放下交给了青娘,自己则从包袱里往外拿祭品并摆好。谢青娘牵着青山在一旁乖乖立着,等谢逸弄好了一切,才上前随着谢逸祭拜。

      普通的拜祭也没什么程序,无非是把家里的现状说给逝去的人听听,表达下缅怀罢了。

      谢逸现年四十,他父母早亡,和妻子结发之后便一同养育他的弟弟妹妹。二十多年的辛劳操持,弟妹都各自成了家,他们家里也颇有了几亩良田,又得了一双乖巧儿女,总算得以清闲之时,他的贤妻却因操劳过度撒手西去了……

      每每想起共苦却未能同甘的贤妻,谢逸都很是伤怀,只是念及膝下一双年幼儿女,他又不得不撑起精神照看他们。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双儿女的乖巧伶俐,尤其是长女青娘。

      想到这里,谢逸侧头看了看跪在身边的大女儿谢青娘。

      谢青娘生的清秀可人,白净粉嫩的鹅蛋脸,娇俏小鼻樱桃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乌溜溜的透着十分的灵透,几乎是人见人爱。

      青娘自生下来便不爱哭闹,开始就连她娘亲都担心她可能有些呆气,但谢逸却慢慢发现她其实很是聪慧。什么事情,只要说一遍或者教一遍,青娘便立刻能学会懂得,就连后来出生的青山,也没有她这般的玲珑心窍。别人家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闹腾的年岁,偏她却很是柔顺懂事,有着不符年龄的沉静。她只比青山大了三岁,很多时候却更像是大了十三岁的大姑娘。

      不过,谢逸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也许是上天眷顾,才赐了他如此佳女。

      想着这些,谢逸看了看右侧神情专注的青娘,又看了看左侧乖乖跪着的青山,轻声道:”青娘、青山,给你们娘磕几个头罢。”然后自己也倒头拜了几拜,心中祈祝了几句“贤妻保佑”之类。

      祭拜完后,谢逸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胡饼,让小青山一旁抱着去啃,自己则和青娘一同拔起了坟头上的杂草。

      早上三人出门时日头尚还不错,不料过了晌午,谢逸和谢青娘刚把坟头上的枯草拔完,四下里还没来得及开工,天就突然转了阴。谢逸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便连忙和青娘胡乱填了下肚子,不及多休息便背起青山,牵着青娘往家赶去。

      不过老天似乎只是想捉弄他们一下,才刚下了山,那乌压压的一大片云彩竟然忽的就散了。日头再次出来,谢逸便也不再急着赶路,权当出来游玩,放慢了步子配合着女儿的速度,并边走边给两个孩子讲起了自己在书上读过的一些故事,以免路途上太过无趣。

      谢青山只有三岁,趴在爹的背上听爹讲那些神奇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而六岁的谢青娘却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

      谢逸低头看了一眼青娘,见她虽然心不在焉,但却一直拽紧了他的衣角,乖乖得跟着走路,便又放下心来。

      一路上谢青娘都心事重重的,其实也全都是因为今日见到的那队车马触动了她的心思。

      谢青娘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六岁女童。谢青娘前世叫谢青青,读高三的那年夏天,离高考没有几日的一天,她正在上数学课时忽然发生了地震。谢青青没有逃出教室,醒来之后她就在现在的家里出生了。

      高三之前,谢青青也看过不少小说,自然很快便弄明白自己这是重生在古代了。地震时那瞬间的黑暗没有留给她什么惨痛的经历,想着不用去参加高考可以重新来过她还好好高兴了一阵子。虽然后来因为思念父母,谢青青也难过了许久,但是新的爹娘的疼爱填补了她这一部分的难过,时日一久,她便也放下了。

      重生的生活并非像小说中写的那样精彩,至少对于谢青青来说是这样的。她出生的这个家庭,非富非贵,只幸好不是缺衣少食的人家,但是总的来说,生活水平并不能跟她在21世纪的家庭相比。

      开始的几年,娘还活着的时候,谢青青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对古代生活的好奇和适应之中。等她终于融入谢青娘的身份、融入古代生活之后,因生育谢青山损耗太大而一直卧病在床的娘却没能撑住,撒手西去了。谢青娘难过之余,也再次认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家里失去了一个主妇,父女父子三人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不只一星半点,谢青娘懂得再多,幼儿的身体也什么都办不到,就算平日变着法的对爹提些要求,谢逸一个大男人也做不到女人那样细致。谢青娘只能盼望自己快些长大,至少可以洗衣做饭,可以打扫整理,这样爹就不必那么辛劳,弟弟也能养的白白胖胖。

      谢青娘思路很狭窄却很现实,毕竟虽然她是个现代人,但就算此时她在古代活的六年都算上,她的心理年龄也只有23岁,在现代正是大学毕业不久刚迈入社会和人生道路的年纪,还远不能算是成熟。所以她只能保守但果断的为自己制定了当下的人生目标:第一,好好长大。第二,为爹分忧。第三,养好弟弟。

      毕竟就目前她家的状况来看,守住现有的田地虽然容易,但若将来想让爹能安享晚年,家里的生活水平也进一步提高,除了让青山参加科举,就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女扮男装弄个女状元什么的,谢青娘是绝对不可能去实践的,于是,一家大小尤其是谢青山自己的未来,便都只要靠他自己了。当然也许以后可能会发现有别的出路,但就目前来看,做好这三条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谢青娘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背负重望的小青山,此刻他仍趴在爹的背上,听他讲那些书上的故事听得入迷。谢青娘暗暗有些高兴又有些忧愁,看起来,青山应该会喜欢读书的,可就是年纪还小,等到他能够去应考,还要太久。

      只是除了等,也没有别的法子。

      悄悄叹了口气,谢青娘仍低着头往前走,却忽然发现被她拽着衣襟的爹爹止住了脚步,便也顺着停了下来,茫然的朝前方看去。

      从神游中回神,谢青娘也终于发现原本应该很安静的路上此刻却人声鼎沸,而这些声音的源头,就来自前面的人群。

      一些衙役,一些村民,稀稀落落得围着一地狼籍而血腥的死尸,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满满的血腥味道。

      谢青娘站得虽远,此刻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人和马,正是他们之前在山脚下遇到的那些。前一刻还意气风发,却不料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尸体。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求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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