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心事》临川也

2、冷漠

　　在许瑭开口之后，两人均是一怔，无端的沉默在这个狭小的角落蔓延开来。

　　方南洄不会回答的，他垂下眼眸，他早在六年前就知道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看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远远的从房子里传来刘若竹的声音，询问门口这边的情况：“南洄，是瑭瑭回来了吗？”

　　不等门口的两人回答，她接着说道：“都傻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过来，吃饭了！”

　　方南洄没有动作，许瑭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许瑭垂下眼帘不再看对方，方南洄也自觉地后撤一步，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直到他转身往回走，许瑭这才一脚跨进屋内，反手带上了门。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许瑭在外面被风吹得有些冷的身体开始暖和起来，他把大衣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看着走在他前面的方南洄已经去了厨房，自己一头钻进了洗手间。

　　温热的水流流过手指，氤氲着的水汽像是给洗漱镜蒙上了一层雾。

　　许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擦了一下微红的眼角，原本就有些颜色的地方在他的动作下愈加红艳起来。

　　啧，怎么就忍不住呢……

　　等他整理好情绪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被端上桌了，三人坐在餐桌前还没动筷，看样子是在等他。

　　“快来吃饭。”见他出来，刘若竹朝他招呼了一下，让他赶紧过去。

　　许瑭抬眼一看，他爸妈倒是默契的坐在一起，只留下方南洄身边那个空位。

　　他试图用自己慢吞吞的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情愿，然而他妈并没有看出来他的意思，许瑭无法，只好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来。

　　许家的餐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今天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奇怪，连许瀚君都感觉到了儿子的沉默。

　　“南洄，吃菜。”刘若竹的声音先打破了餐厅的沉默，“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变了没有……”

　　男人慢条斯理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许瑭虽然在闷头吃饭，但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动作，感受到身旁的动静立刻支起了耳朵，就听到方南洄道：“没有，阿姨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好吃。“

　　他的声音比以前低沉了好多——

　　许瑭回过神。

　　刘若竹女士的社交能力在他们小区里都算得上数一数二，当即就被哄得笑眯眯的： “喜欢那就多吃点，瑭瑭吃得少，这么些菜我们也吃不完。”

　　“说起这个，也是刚好今天瑭瑭回来，你俩还能见上一面。”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菜往小孩那边推了推，话语间带着些怀念：“小时候瑭瑭粘你粘得都要跟你回家了，我记得你们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他就每天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你放学。”

　　“妈——”许瑭有些头大。

　　然而话题的另一位主人公似乎并没有要阻止她继续说话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怀念的眼神，连手里的碗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了桌上，专心听刘若竹讲话。

　　“那个时候瑭瑭也小，根本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自己去上学了就能和你待在一块儿，吵着嚷着要我们送他去上学，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他去你学校门口，看到你放学出来这才乖乖跟着跟着你走……”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当然，有这种感觉的很可能就他一个人。

　　饭后，在刘若竹的再三催促下许瑭只好送男人出门，没有了能在中间调节气氛的人，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直到陪着男人到达车库，他自觉完成了刘女士布置的任务，也不看停在他身边的方南洄，转身径直就想回家——

　　“……瑭瑭。”伴随着拉住他手臂的力道，今晚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的男人终于开口。

　　许瑭停下往前迈出的右腿，手臂微微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拉扯，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后转身看向将他喊住的男人，然而刚才开口拦住他的方南洄此时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神情，像是隐忍着什么。

　　他居然从方南洄脸上看到了这种表情，真稀奇。

　　路灯投射下微弱的灯光，两人在灯下的身影被拉长到微微失真，明明是初冬的天气，却还有扑棱着翅膀追随光源的飞蛾环绕着路灯。

　　他的视线从飞蛾转到面前的男人身上，暴露在外的指尖早就感受到了寒冷，只好蜷缩起来被同样温度不高的手心温暖着。

　　许瑭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把手手随意塞进口袋，他开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出来的话里只带着平淡的语气，让他因为紧张捏紧的拳头放松了些。

　　这一次还算有点出息。

　　“对不起。”

　　男人的眼神带着他看不太懂的情感，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许瑭无端觉得有些烦躁。

　　“不用跟我道歉，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他皱眉打断还想再说话的男人，“以前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妈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也没去管后面沉默的男人，转身快步走回了家。

　　“回来了？”坐在客厅里的刘若竹看着儿子低头抹了把脸，只来得及拍了张照片，就看他一声不吭地跑到了自己的房间。

　　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发送至聊天框，她把手机放下继续看电视，被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着和聊天对象的历史对话：

　　南洄：【阿姨，我先走了，瑭瑭到家了吗？】

　　怀山若竹：【他一回家就进房间了】

　　怀山若竹：【照片.jpg】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动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再发消息过来。

　　回到房间的许瑭自暴自弃地坐在地毯上，有些后悔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声，他条件反射般迅速拿起来，解锁之后才想到自己早就没了某人的联系方式，许瑭的心情低落一瞬，又被弹出来的信息给吸引了目光：

　　导致手机一直在振动的元凶找到了——

　　【文娱委员邀请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参与人还有……】

　　【欢迎新人进群！】

　　【新人爆照啊！】

　　【欢迎欢迎！】

　　校庆筹备小队，这个刚刚被文娱委员拉进去的群聊，一分钟不到就刷了好几条消息出来。

　　文娱委员叫余小柳，许瑭记得她是校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校庆交给她来负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几个活跃的id他都不认识，不过他本来也不太喜欢参加这类型的活动，能把班里同学认全都很勉强。

　　原本这次也打算当没看到，划到群设置里设置好了消息免打扰后，他刚想退出，没想到被余小柳直接艾特了出来，迫不得已只能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我是许瑭】

　　【……是我想的那个许瑭学长吗？！】

　　【许瑭学长！是真的许瑭学长！】

　　【我去，许瑭学长也要表演节目？】

　　没想到原本就在聊天的群直接炸了起来，一个两个都要争着和他留影，许瑭看着眼前不断闪过的消息有些无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回复，索性把手机锁屏不再去看。

　　方南洄回来得太突然了，一如他之前突然不告而别一般。

　　他毫无准备，措手不及，甚至伪装不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对于方南洄这个人确实是太过依恋了。

　　从小时候起就是，但如果现在问他有谁能像父母一样对他好的话，他还是只能想起那个名字。

　　所以当初得知他不告而别，许瑭才会那么难过，以至于什么都不顾了，连他曾经避之不及的学长学姐们都一一联系了个遍，只想知道哥哥的消息。

　　最后才从他的好友口中得知他出国了。

　　许瑭依赖方南洄，这是从小时候起连附近的邻居都知道的事情，年少的时候，他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现在才觉得当初的自己傻得可笑。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而他尝试了六年，也只得到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结果。

　　他还是会在冬天想起方南洄，还是会在丢东西的时候卡壳，下意识去喊他的名字，会在回家的时候看着隔壁房子出神──

　　所有的一切都在强硬的告诉他一个事实。

　　他根本没忘记曾经占据他生命里大部分时间的方南洄，他根本没有停止思念过……他的哥哥。

　　被冷风浸润的身体在热气蒸腾下逐渐暖和起来，温热的水流阻断了纷乱的思绪。

　　不过时间也是最好的疗伤剂，起码今天的自己并没有在他面前失态。

　　将头发随意扒拉几下之后梳至发顶，许瑭在花洒下仰起头，从头顶洒下的水流轻拍在他的脸上。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恰巧门口响起敲门声，是刘若竹：“瑭瑭，妈妈能进来吗？”

　　他擦着头发过去开了门。

　　见他刚洗完澡，刘若竹把手上的果盘放在书桌上，刚想往外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正低头擦头发的儿子，道：“和南洄闹矛盾了吗？”

　　“……没有。”拢在毛巾上的手顿了一下，许瑭的声音平静而又自然。

　　见儿子并没有其他异常，刘若竹也就不再多说，她和许瀚君从小就不会过多的插手儿子的事情，这一次也是一样，既然他说没事，那他们就相信儿子自己可以解决。

　　她反身出门，在把门带上前嘱咐了一句：“那你把水果吃了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有早课吗？”

　　许瑭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等母亲走后，他把毛巾搭在肩上，自己则双手一伸趴在床上，放空一会后拿起刚才放在旁边的手机，解锁后才发现自己的好友列表里出现了一堆好友申请。

　　他在申请列表里翻了翻，发现基本都是来自那个校庆筹备小分队里的，许瑭本来就是不喜欢社交的性格，因此即使觉得有些奇怪也不会想太多，看了眼并没有重要的消息也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以后大约也不会见面了吧……”

　　白色的顶灯像是一团柔和的月光，洒在眼里平白让人觉得安稳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