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长袍、魔杖与猫头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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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釜酒吧。
湿漉的身影推开木门，趿拉着皮鞋里的脏水进入内室，拱窗打下的光柱给这几位特殊的客人描了层亮边。
喧闹的室内暖意融融，似乎驱散了衣服上淋漓的水珠，烛火把其他顾客桌子上的圆面包照得透亮。
两个指缝里腻着污垢的酒鬼巫师停下他们拙劣的酒后笑话，忙不迭给这四个“水鬼”让道，把木头板凳往里挪了挪。
“啪嗒。”
一根海带掉在地上，水淋淋反射着烛火的光。
个子矮小的男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雀斑在烛火下隐约可见：“看，咱们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确实，”路爸爸淡定地掏出怀表，见泡在水里的指针不动，他使劲摇晃几下，直到秒针继续转动才满意地看了眼时间：“不错，比笨重的火车快多了，轻捷、而且自由。”
“……非常……完……美。”
卡尔卡斯忍着湿漉漉的头发和一团糟贴在腿上的连衣裙，本想开口吐槽几句，比如为什么马形水兽会从海岸线一路游进伦敦的排水系统，比如为什么他们最后只能狼狈地从下水道井盖翻出来……但她一张嘴头发上的水就会滴进嘴巴，于是明智地没有开口。
她只能悻悻地想，这“马车”是不是有些太自由了。
一位戴着墨绿色毛毡软帽的老巫师坐在吧台附近，向四人举起酒杯示意，他大笑道：“看看这是谁来了！我们的训马英雄鲁道夫兄弟！今天是从哪个下水井盖钻出来的？”
周围的食客紧跟着大笑起来，让这个热闹生动的酒馆吵得更厉害了些。
一位声音尖利的女巫把木杯重重摔在桌上：“闭上你的臭嘴吧老东西！要不是去年那个该死的新法[1]！你哪配嘲笑两个为了生活拼尽全力的孩子！”
在这位可敬女巫越骂越脏的声调下，老巫师的气焰逐渐萎靡，周围食客发出一片看热闹的嘘声。
引路的高个向导鲁道夫沉默不语，只是慢悠悠地引导她和路爸爸向前走：“请……注意……脚下。”
矮个男孩却没有一同向前，而是在摆放密集的酒吧桌椅间灵活行进，很快绕行至女巫身边：“劳拉，这是剩下的飞路粉，你得再返我半西可。”
名叫劳拉的女巫颧骨高耸，上面满是烈酒残留的红晕：“混蛋兔崽子！哪有用剩下还能返给我的说法！你是穷疯了吗？亏我好心卖你们！”
紧接着便有食客闹哄哄地大笑起来：“劳拉！你又在卖你的盗版飞路粉了？小心被举报给圣芒戈！”
“幸亏汤姆[2]不在！”
另两个醉鬼跟着大笑，让手里的酒杯相碰：“为圣芒戈干杯！”
“为盗版飞路粉干杯!”
“为劳拉绝妙的脏话干杯！”
“哈哈！”
“哪个混蛋刚刚提老娘名字？！”
“哈哈哈哈哈哈！”
……
一行四人终于穿过前厅，打开后门，把乱成一团的酒馆关在身后，眼前是一个三面封砖的死胡同。和缓慢的话语不同，身材高大的鲁道夫从旧大衣夹层掏出一根魔杖，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骨将杖头用力上扬，用一阵热风迅速烘干了四人的衣服。
路爸爸这才把手里干燥的斗篷重新套在卡尔卡斯身上——毛毡斗篷浸水太沉了，他担心把自家小卡尔压坏。
向导先生慢吞吞地插话：“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再来……接您……先生。”
鲁道夫破旧的魔杖在墙面轻敲五下，左、上、右、右、最后一下在下方。
卡尔仰着头，看见魔杖和墙面接触的地方有金色的圆环QTE在提示正确的墙砖……好吧，这肯定是游戏系统的滤镜。她不再关注这位狼人先生的行为，开始寻找关掉烦人的QTE界面的方法。
路爸爸则愉快地和两位向导握手告别。
眼前的整面墙砖旋转、分流，最终成为了一个完美的拱形砖门。
终于把QTE和场景BGM关掉，卡尔期待地睁大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群身着长袍斗篷、行色匆匆的巫师，沿街店铺歪歪扭扭，商业招牌挤挤挨挨，一只灰猫头鹰从拱门飞过，擦着人群中的尖顶帽向高空飞去。无需背景音乐，叫卖声、顾客的交谈声、猫咪和蝙蝠的叫声、猫头鹰扑腾翅膀声……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个狭窄的巷子散发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她仰起头，吃力地打量四周，开始懊恼自己年龄尚小，身高太低。对角巷里摩肩接踵的人群让她没办法像电影中那样来一个爽快的上帝视角，像飞鸟般事无巨细地看清这里的每一处巷道和死角。但棕红和墨绿的袍角曳地、尖顶帽弯出的有趣弧度、无数和她一样拿着清单的小萝卜头在大人们衣袍缝隙间钻来钻去，这些小彩蛋依旧把沉浸感拉到了满分。
路爸爸把两个空空的行李箱提到卡尔眼前晃晃，拉回她的注意力：“走吧，拿好你的清单，你外祖父母可准备了一大笔金加隆，好让我们把这两个箱子装满。我看看……”
他紧挨着卡尔的小脑袋，看着她手里的清单，点点头：“工作袍、尖顶帽、手套和斗篷，很好，我们先去找裁缝。”
“就这样进去？真的不需要那两位向导吗？”
随着父亲的大长腿迈出步伐，卡尔卡斯费力倒腾她的小短腿，紧紧揪住路爸爸的大衣一角：“巫师界不是不让普通人进来？”
这位怡然自得的绅士把两个箱子倒腾到同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牵紧卡尔，理直气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拥挤紧密的店铺，还不时地和擦肩而过的巫师友善点头：“别担心，孩子，拿出自信来。现在，我们不过是为了在麻瓜世界不那么显眼，特意穿了麻瓜衣服的巫师。”
两人来到一家标牌上装饰剪刀的长袍店。
“很好，‘摩金夫人的长袍店’，你外祖母说你妈妈当年就是在这儿做的校服。”路爸爸朝着自家宝贝女儿悄悄抛了个WINK：“这儿肯定有成品衣服，等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咱们就变成‘没换衣服的’巫师父女了。”
随着店门打开，一路上偷偷给视野加光效和BGM的游戏系统终于放了个大招。身旁的路爸爸还在和店员咨询各式巫师袍，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裹了层蜜糖样的薄膜，把卡尔卡斯和身周的其他人间隔开来。
卡尔其实有点担心路爸爸被认出是麻瓜，等耐心看了一会儿自家父亲谈笑风生、把店员和摩金夫人哄得心花怒放的样子，就稍稍放了点心。
……好吧，趁他们现在还有话聊，让她抓紧时间看看这个捏脸界面。
呈现在她眼前的系统界面和薄膜内侧糅杂成了一个熟悉的界面，左上角刻着四个金字——形象选择。
卡尔卡斯看着对面自己的形象小人，抓紧时间点了个男性角色的头像，随着面前小人的形象变化，她自身也立即变成了现实中的男性形象，突兀改变的少年体型让她立即拔高了十英寸。
能长高？很好，她开始觉得这个游戏系统有意思了。
捏脸界面可以像变形术一样随意变化外貌，即使选择有限、组合不是那么的自由，却也足以变男变女或是换个瞳色，简直完美。
确认以后想改还能改，体验了一把变身的快乐之后，卡尔卡斯果断点了保持原样，没去手贱保存其他形象。
——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大变身”，给爸爸亿点猪厂玩家小小的捏脸震撼。
等真需要换脸的时候再尝试也不迟。
等她退出界面，飞舞的卷尺已在手臂旋转了三圈，还人性化地朝她点点头，继续调转方向去量她的身高。橱窗外的喧嚣声、摩金夫人介绍衣袍的声音像是打破了一层未知的壁障，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没人意识到有一段时间卡尔被“隔离”在另一个空间，一切都在有序而正常地向前推进。
周围人只觉得她刚刚有一些走神。
路爸爸已经谈好了三件一年级生的素面长袍，定制了两套不同颜色的成人巫师袍，又另买了一件成品袍，顺带砍价拿下一顶日装平头帽。
他把刚刚买到的棕色成品巫师袍裹在身上，冲卡尔卡斯挤挤眼睛，悄悄说道：“好啦，现在我是巫师了……我们走吧！”
“这帽子好丑。”卡尔卡斯把日装平头帽和素面袍子装进木箱，孩子气地皱皱鼻子。
路爸爸按了按她的头发：“我刚刚问过了，这里主要是定制校服，给学生售卖的袍子和帽子大部分都不会附着魔法，只做最基本的服饰功能。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自己做。”
从长袍店出来，父女俩又去附近精挑细选了一双漂亮的龙皮手套，卡尔卡斯恋恋不舍地把试穿过的手套脱下来，也放进行李箱。
“喜欢这副手套？”
“当然，这可是龙皮的。”她难得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兴奋：“这么漂亮的鳞片，居然能鞣制到这么软，更何况这可是龙欸！爸爸你说每年卖这么多双手套，要养殖多少龙才够？”
“真是个好问题，首先，我们应该去魔法部问问神奇动物能不能开办专门的养殖场。接下来去哪里？”
“魔杖，”卡尔翻翻斗篷口袋，拿出卷成一卷塞进斗篷的清单：“下一项是魔杖。”
她看到魔杖店附近的宠物店，露出一个有些希冀的表情：“不过我不想你陪我进去选魔杖。”
“嗯哼？为什么这么说？”
她矜持地咳了一下：“我希望有人能在我选魔杖的时候，去附近的宠物店给我带一只可爱的猫头鹰……不知道这里是否有人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呢？”
路爸爸愉快地笑了起来：“当然，乐意之至，我的小公主。”
“谢谢。”谢谢，卡尔在心底里小小地补充道。
——我从上辈子就开始期待这个愿望了。
她眼前浮现出很久以前坚持不拉窗帘，在月色下等待猫头鹰来送录取通知书的自己，以及后来执意去国外留学、只为了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猫头鹰的身影。
奇迹果然是存在的。
“奇迹果然是存在的。”她低声默念，独自推开了奥利凡德魔杖店的木门。
一位瘦小的老头从长椅后冒出头，乱蓬蓬的白发下有双敏锐的银白色眼睛：“哇哦，一位稀少的特里劳妮。”
老人看着卡尔卡斯仰头看向店里的样子，疑惑：“小客人，你在找什么？”
“呃，”卡尔有些尴尬：“我还以为您会站在活动扶梯上从高柜间隙滑出来。”
“这也是特里劳妮家的‘预感’吗？”
不，也许只是电影留下的刻板印象。她在心里悄悄吐槽。
见她没有接话，老人用手里的魔杖勾起一根皮尺，让它绕着卡尔卡斯飞舞：“好了，我们来看看你适合哪根魔杖。你的前臂长？很好。身高、头围……好了，但比较特殊，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下你中指有多长。”
历经繁琐的测量，老人用银色眼珠定定地看她一会儿，终于从几千只狭长的盒子里抽出一条，拍拍灰尘递到卡尔面前：“试试这个？”
卡尔卡斯期待地握住杖柄，一种奇怪的手感吸着手臂，像是从吸管里蹦出一枚橡胶弹，无形的气流“biu”地擦着奥利凡德老先生的白发飞过。
“哦，真糟糕。”老人取回它，把手边准备好的新盒子打开：“再看看这个怎么样？”
卡尔握住这一根新魔杖，努力感受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发生。
在空气安静了十秒后，老先生果断停止了这尴尬的对视，拿回这根没什么反应的木筷子，转身爬上梯子，嘴里懊恼地嘟嘟囔囔：“好吧，显然它不太愿意和你沟通……啊哈，这一个！”
又一柄魔杖来到卡尔手心，小姑娘紧张地深呼一口气，再次握紧。紧接着，堆积到房顶的几千只装魔杖的盒子开始一起震动，吓得她立马松手，让这魔杖安稳回到它尊贵的盒子里去。
“奇怪。”老先生紧皱眉头：“太奇怪了！……不应该啊？为什么会这样？”
一头白发被他挠得更乱了些，似乎有什么令人惊异的问题正困扰着他：“这不应该啊？”
卡尔的视线游移了一瞬，她看了看系统界面上大大的魔杖标志，以及在诸多盒子中冒着金光、生怕她看不见的圆圈标志，艰难地开口：“也许您可以帮我拿一下倒数第二个柜子里、从上数第三列第九个盒子？”
奥利凡德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走了过去：“这个？”
“哦不是，再往旁边一点……对对是这个。”
“奇怪……这可太奇怪了。”老人瞪大他银色的眼珠，紧盯着这位独特的小客人，慢慢把长条盒交到她手上：“也许你可以告诉我这魔杖是什么制作的？”
“当然，”卡尔卡斯犹豫地顿了一下，终于把游戏界面上显示的参数照搬着读了出来：“我猜，它将是柏木制造，凤凰羽毛……长度大概十英寸。”
“不可思议，”老人缓缓打开盒子，一根十英寸长、柏木凤凰羽毛芯的魔杖正静静躺在软垫上，他声音放轻，再次重复了一遍：“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次，魔杖在女孩手中发出恰到好处的温暖光芒，连四周飞舞的灰尘都那么配合。
奥利凡德高兴地示意她挥动一下手臂，随着杖尖轻摆，一阵魔力带起的柔风顺着光芒打起了旋，凝成一朵漂亮的烟花散落在地。
“完美！真是不可思议！”老人满意地将其他备选项一股脑塞进货架，开始计算这跟魔杖的价格：“魔杖选择巫师……巫师也能选择魔杖！真是太奇妙了！”
“这也是特里劳妮家的天赋吗？”
卡尔尴尬地微笑：“或许、可能不……咳、我是说，确实如此，谢谢您的夸奖。”眼看着游戏界面的过场动画进入使用魔杖和卡牌的新手教程，她赶紧把正确的加隆数额放进老人手里：“我父亲还在外面等我，谢谢您的服务，再见！”
老人意犹未尽：“就这么走了？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选择你的魔杖的呢？”
“抱歉老先生，我可以下次过来专门陪您聊天，但是今天，今天不行，今天确实得走了！”真的得走了啊，再不走我怕这新手教程让您的房顶掉一堆会咬人的妖怪书。
卡尔急匆匆地抱着新魔杖出了店门，很快，系统界面上就出现了“当前场景无法继续新手教程，请重新进入特定场景”的字样。
“行行好吧，别给老先生的店里添乱，等我回去了找个随便折腾的旧仓库，你想怎么教我新手教程都行！”
界面上泛着金光的提示词不情不愿地消失，连带新手教程的任务标识也一并缩了回去。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松了口气。
“想什么呢，”一个宽大的、用厚重布幔围挡的笼子遮住了她的视线，路爸爸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的猫头鹰，要不要看看它？”
放松下来的卡尔期待地掀开黑布，一只神气又健壮的横斑林鸮映入眼帘：“哇哦，它可真……大，真精神。”
“我猜以你的审美或许会选小一些的猫头鹰，但太小的体型可没法寄送大件的快递，为了今年冬天你妈妈亲手织的毛衣能按时到手，还是选一只健壮的比较好。”
“好吧爸爸，你说服我了。”
“清单上的东西都差不多了，接下来就陪爸爸一起转转，走吧，我们先去古灵阁开个户头。”
“没问题，只要没被认出是麻瓜就行。”
“当然不会。”
卡尔卡斯把暂停进度的游戏系统拉进视线死角，觉得今天已经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很显然，来自母亲的血脉并没有帮她预见到麻瓜身份险些被拆穿的那个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袍、魔杖与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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