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猫与爱丽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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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端于一个万里无云的午后。
骄阳似火，烈日高悬。蝉鸣与空调机箱的噪音混杂在一处，奏响盛夏的交响乐。
窗外绿油油的一片，春日里抽芽的新枝长了数月，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黑板是深沉的墨绿，却没有粉笔字，PPT投影在幕布上，泛着幽幽的白光。
故事的主角名为埃德温·施密特（Edwin Schmidt），德裔美籍，年方二十，是某所知名学府物理系的三年级生。
埃德温趴在课桌上，手肘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讲台上的老师激情四射，唾沫横飞，大谈特谈他的教学经历，自吹自擂说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懂重整化群*”。他甚至用了一整页的漫画，拿EVA和死亡笔记举例，叙述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计算手法。埃德温对他的光辉事迹着实不感冒，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上下眼皮直打架。
直到他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
这声猫叫好似鲜香醇厚的双倍意式浓缩，驱散了埃德温的睡意。他定了定神，微微偏过头，想要一探究竟。
校园里自然是有猫的，许多野猫过得比人还滋润，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只需躺在地上撒个娇卖个萌。但教学楼人声嘈杂，猫咪向来敬而远之。
果不其然，他在教室的窗框上，瞧见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这猫的毛色纯净，从头黑到尾，仿佛一团黑漆漆的煤球，只一对琥珀色的猫眼，圆溜溜，亮晶晶，恰如夜空中的星子。
那只黑猫昂首阔步环视一圈教室，居然直起身来，梅花般的前爪环抱在胸前。它从毛茸茸的腹部摸出一枚怀表，神色凝重，口吐人言：“来不及了……”
埃德温揉揉眼睛——我在做梦？
猫是不会说人话的，但猫妖却未必不会说人话。黑猫转动眼珠，埃德温竟从那双猫眼内看出几分焦躁不安的情绪。
黑猫转过身，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向走廊尽头疾驰而去。既然是梦，就不必在意课堂纪律。埃德温追着猫夺门而出，只看见猫咪漆黑的背影。走廊尽头立着一架黑板，平日里留供师生探讨学术问题，猫咪却视若未见，直愣愣地向黑板扑去。
紧接着，猫咪消失了。黑板仿佛一扇漆黑的门，凭空吞噬了这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黑猫。
黑猫不是白兔先生，埃德温却愿意□□丽丝，会一会这只黑板妖怪，这座矗立在教学楼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他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随即发力助跑，炮弹一般撞到黑板上。
然而他并未得偿所愿，掉进名为黑板的黑洞。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埃德温撞在黑板上，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昏了过去。
好听就是好头。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埃德温在咖啡的香气中悠悠转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明晃晃的LED灯照出几滴眼泪。埃德温依稀记得自己坠入梦乡前，正在某老师的课堂上打盹，此处却并非窗明几净的教室，而是某间陌生的办公室。
办公椅上有坐垫靠枕，不知谁为他盖了一张纯色毛毯，保暖又舒适。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上有做到一半的PPT，白底黑字，数据图占据大半版面，典型的理科生口味。桌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个绘制着玻尔原子模型图案的笔筒，几本书规规矩矩地摞在一起，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这是哪个老师的工位？
他身旁就坐着一位老师，正带着耳机看新出的剧。见埃德温清醒过来，老师面露关切：“没什么大碍吧？”
埃德温怀疑他可能撞坏了脑子，或者仍在梦中——他从未在校园里见过这位老师。
老师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圆润，清澈，面色红润，肤色白皙。但最抓人眼球的，莫过于她头顶长长的纯白卷发。说是纯白，也不尽然。从某些角度看，这头卷发竟折射出不同的光，显得五彩斑斓，缤纷绚丽。她仿佛是从小说故事里走出来的仙女，又或是玻璃烧制的人偶，没一点烟火气。
倘若埃德温见过她一面，绝不会全无印象。
埃德温犹疑道：“老师？”
白发姑娘道：“你没事就好。”
埃德温道：“这里是？”
白发姑娘柔声道：“当然是办公室。”
埃德温环视一周，看装潢摆设，确是办公室无疑。立式空调为偌大的办公室带来了充盈的冷气，每张桌上都有电脑、笔记和书。大多数工位暂且空着，只有三位老师在岗。遗憾的是，这三位老师，埃德温一位也不认识。
埃德温道：“请问您是？”
“我？”白发姑娘抿唇一笑，“我是光学。”
光学(Optics)不算什么好名字——埃德温在心中默念几遍，仍旧觉得十分拗口。他着实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为孩子起这样一个“别出心裁”的名字。
不对。埃德温心道。我在做梦。
莫非是因为他光学得分不错，这才心心念念，连梦里也是光学？
光学笑道：“我不是人类，而是知识与智慧的化身。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就是学科拟人。”
“学科拟人！”埃德温兴致勃勃——他确信自己在做梦。
梦永远是不讲逻辑的，神经科学、心理学和炼金术，都难以完美地解释人为什么会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
之所以会梦见学科拟人这种题材，也许是因为此前他曾为某个科普工作室设计过一位物理娘。学术知识枯燥复杂，索然无味，物理娘会是科普工作很好的切入点。
“这里是知识的殿堂，汇聚了古往今来人类的智慧。它由建筑学亲手设计，结合了图书馆和研究所的架构，容纳了成百上千和我一样的非人。你所在的位置，正是物理学的办公室。物理毕竟是研究世界本质的学科，是自然科学之首，地位自然与别的学科不同。”
但他只在物理系见到了三位老师。埃德温心道。
“既然存在这种神奇的存在，那么化学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故事，也是真的咯？”
“什么故事？”
埃德温道：“就是那个！做梦梦见苯环结构*的故事！”
苯(Benzene)是一种常见的有机化合物，无色透明，有强烈的芳香气味，可以从石油煤气中提取得到。所谓有机化合物，简单的说，就是与生物有关的化合物，一般含有碳元素和氢元素。苯含有六个碳原子与六个氢原子，这与价键理论有所冲突，因此，探究苯的结构，也是当年的有机化学家亟待解决的课题。
依照如今学界的说法，苯是一种环状结构，而提出苯是六角环结构的，正是德国有机化学家凯库勒。据传，他是在梦中得到了启发。
在1890年的一场会议中，凯库勒声称，他在火炉前撰写教科书时，梦见碳原子组成的长链不断翻腾，如同蛇一般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他从梦中惊醒后，迅速意识到，苯应当是首尾相连的环状结构，如同梦中的衔尾蛇。
“很遗憾，”光学抿了抿唇，“那是个编造的故事。”
事实上，绝大多数流传至今的小故事，都是后人杜撰的。比如牛顿被一颗苹果砸到脑袋，比如爱迪生用两面镜子制造光线协助母亲的手术，生动有趣，并且不乏教育意义，但本质上只是个美妙的谎言。
“身为人的智慧，我们对世界的全部理解，都源于人的认知。也就是说，我知道的，不会比那些经验丰富的理论物理学家更多，有机化学也一样。”
“那么，爱因斯坦梦寐以求的大一统理论*……”
“很遗憾，我也没什么头绪。”
“正如我前面说过的那样，我们会受到旁人认知的影响。前些日子室温超导*不是闹得轰轰烈烈吗？凝聚态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明知是学术造假，却不得不收拾这堆烂摊子。”
“不过，最为恐怖的是民间科学爱好者。”
埃德温眉心一跳：“民科？”
所谓民科，就是指民间科学家或者民间科学爱好者。这本身并不是一个贬义词，然而，现如今的民科，往往是一些毫无凭据、只会空想的科学妄想家。许多人对自己的理论相当狂热，即使他们的理论一文不值。埃德温的教学楼前就不止一次被贴上民科的海报，他也曾被疯狂的民科拦在马路上，被迫顶着酷暑聆听他所谓推翻牛顿定律的证明。大学分明是知识的殿堂，民科却无孔不入，令埃德温叹为观止。
“很多人并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科学，对科学有诸多误解，这些误解以讹传讹，久而久之，也会对我们产生影响。比如量子力学和纳米材料，显然不是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万能灵药。但很多商家这么宣传，民众也如此相信着。还有很多面向青少年的小说漫画，塞满了误人子弟的内容……”
埃德温咳嗽一声：“其实我还挺喜欢看轻小说的。”
光学柔声道：“我把你留下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埃德温道：“是要让我做科普工作吗？那你找对人啦。”
他的成绩不算出彩，在群英荟萃的物理系只属中游，没有发表过一篇论文，也没有加入过任何一个实验室。但在科普方面，埃德温确实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
他一拍胸脯：“我绝对是物理系里最会写文章的，也是作者里最擅长学物理的那个。”
“不是科普。”光学道，“比那个要反科学一点。”
“和民科打交道会让学科拟人陷入虚弱，首当其冲的就属经典力学和量子力学……他们已经缺勤很长时间了。这种病很难根治，但也有对症的药物。科学家对物理学的研究，能够缓解这种症状。”
埃德温举手：“打断一下，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像我这样绩点只有3的混吃等死的学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科学家的。”
“绩点不能代表任何事，除了期末考试周的复习时长。”光学道。
“不过，我也不需要你成为科学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普通人是无法看见我们的。也正因此，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相对论会协助你回到过去，回到那些创造出辉煌成就的物理学家身旁，为了防止出现一些计划外的问题，其他学科也会从旁协助，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你所要做的，就是从物理学家手中取得一些东西，比如量子力学的笔记、研究的稿纸、等等。”
“当然，我们绝对尊重自由意志。你愿意吗，埃德温？”
反正是梦。埃德温心道。
就算不是梦，他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愿意。”他朗声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猫与爱丽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