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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怒气冲冲地上了楼,直到站在病房门外了,方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把阿生的晚饭给弄没了。

      想到刚刚,不由又咬牙切齿,在心底把“狗男人”三个字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什么“为自己堂弟日后的婚姻幸福考虑”,话里话外都刺着他,明里暗里质问他,生怕他给霍家那位戴了绿帽子,一副狗腿模样!

      “婚姻幸福”?去他妈的婚姻幸福!这门婚事到底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方沅盯着房门,阴沉冷笑。

      好得很,就冲这男人今晚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一遭,这桩联姻,他还真就非给他搅黄了不可!

      到那时,他不甩男人几个巴掌都不算完!

      方沅对着房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重新调整了心情,勉强露出个温和平静的模样儿来,推门进了病房。

      喻生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哥,我饿……”

      他哥六点钟的时候给他发消息说等着哥给你带饭,超好吃的鸡爪米线,现在快八点了,他哥才终于进了病房。

      两手空空地进了病房。

      呜呜呜呜他的饭呢QAQ?

      方沅心中怒气退去,对弟弟的愧疚涌上来,尴尬地摸鼻尖:“对不起啊阿生,路上耽搁太久,米线都坨了……”

      喻生一脸惋惜:“坨了也能吃啊,阿生不挑食的!”

      从没浪费过粮食的方沅简直要被愧疚淹没了,对男人的懊恼又更上一层,冷冷道:“哥把米线喂狗了。”

      喻生觑着他的表情,不敢说话。

      方沅缓和了神色,哄他:“是哥的错。阿生明天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做。”

      喻生抱着肚子跟他哥撒娇:“我好饿,想吃肉。”

      他太瘦了,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像是挂在衣杆上,细薄的手背上几个针眼青青紫紫,看着就叫人心酸。

      方沅后悔死那一碗米线喂了狗,拍拍喻生的脑袋简直没有什么不能答应他:“行,明天哥就给你煲排骨汤。”

      喻生满意了,笑眯眯地偎到他哥怀里:“那我就原谅哥哥这一回,今晚先吃哥哥给我的零食好了……”

      方沅看着他吃了两个小面包,又洗了苹果给他,等喻生抱着苹果啃,他就站起来:“你吃完洗了手就乖乖睡觉,哥先回去了。”

      喻生一下抓住他的手:“哥哥晚上不能陪阿生一起睡嘛?”

      “哥明天一大早就要去菜市场买排骨啊。”方沅摸摸他脑袋,“听话,再磨蹭一会儿赶不上末班车了。”

      喻生可怜巴巴的:“那我不吃排骨汤了,你留下来行不行?”

      方沅无奈,又高兴弟弟对自己这么依赖,笑着安抚他:“你乖一点,哥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房间里大多数病人都出去吃饭或散步去了,只有隔壁床上躺着位病人还在挂点滴,旁边的家属羡慕死,笑着看他俩:“兄弟俩感情这么好,你们妈妈有福咯。”

      家和了万事才兴,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怕兄弟阋墙呀!

      她这么说着,喻生却一下就不说话了,方沅抱着他,偏头看了眼那位大妈,笑笑没说话。

      他不搭腔,大妈却好像觉得已经和他们搭上话头了似的,又笑着问:“你们兄弟俩是外地人吗?还是父母不在本地啊,怎么只见你天天来照顾你弟弟,你们爸妈……”

      话没说完,冷不防就被一声尖叫打断:“我们没爸妈!!没有!他们都死了!早都死了!!”

      大妈一懵,方沅脸色紧跟着就变了,急忙抱住喻生哄:“别生气别生气,阿生别生气,抱着哥哥,来看我,只看我。”

      “哥、哥……”喻生抬起一张脸,脸色惨白,已经泪流满面,哭得喘不上气,嘴唇渐渐发紫。

      “哥在呢。”方沅指尖发抖,给他一下一下顺着气。他被喻生抱得紧,腾不开手按铃,转头叫大妈,声音都开始颤:“麻烦您帮忙叫下医生可以吗?”

      大妈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一听他说赶紧就跑到门外去叫人。方沅扶着喻生:“阿生来,慢慢躺下来好不好。”

      喻生哭得不停,紧紧抓着他胳膊,指甲几乎陷到他肉里去,脸色白得吓人。方沅哄着他躺下,医生呼啦一下就涌进来了。

      方沅看着医生围着弟弟给他急救,病号服解开了,露出阿生苍白薄瘦的胸膛,那么瘦,肋骨都能挨个数。

      喻生抓着他一只手死也不肯放,方沅就在一边坐着,尽量给医生让开地方,没人注意他,他偏过头,飞快地在肩膀上蹭了一下脸。

      得亏医生来得及时,喻生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可方沅也不敢走了,就留下来陪着他。

      隔壁床的大妈愧疚得不行,给他们兄弟俩拿了很多水果零食过来,帮忙把热水壶灌满了,还把他们一条薄毯借给了方沅。

      方沅推辞不过,只好道着谢收下,把毯子折了两下盖在腿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弟弟。

      喻生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方沅垂着眼睛,伸出手轻轻给他抹了,手指蹭了下少年清瘦的脸颊,嘴唇抿得发白。

      过去的事情……关于遗弃,关于虐待,他不愿意太多次地回头看,每天睁眼时只会想这个月多卖了两张画,那这周末可以带阿生去吃一顿自助餐。

      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往前走,可阿生好像还留在原地,他还是那么的痛苦,他那颗天生脆弱的心脏上遍布着荆棘,随便有哪一缕风不长眼,就要叫他痛不欲生。

      病房熄灯了,床帘外有窸窸窣窣抖被子的声音,有人低低悄悄说话的声音,没几分钟就归于一片寂静的黑暗。

      方沅垂下头,捂了下潮湿的眼睛。

      他的弟弟离不开他,他知道。他更知道,自己也离不开阿生。

      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根,阿生在,他就是他的根,他从阿生那里享受着“被需要”的满足感。他这条命没人稀罕,除了阿生。

      阿生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恨毒了方和志,恨毒了方夫人?当方和志有意无意提起阿生时,当方夫人笑吟吟地询问他需不需要帮阿生转院时……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茶杯。

      当他们漫不经心地拿来阿生当做威胁他的筹码时,他没有恐惧,只是愤怒,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在冷笑。

      这些人以为掐住了他的软肋吗?不不,恰恰相反——他们逼他穿上了盔甲。

      所以他们荒唐的要求,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去他妈的联姻吧。黑暗中方沅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仇恨将他的眼睛炼烧得雪亮。

      时间总在无人留意的时候消逝得飞快,残缺的月亮渐渐隐没于晨光,东方升起了启明星。

      喻生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哥。

      青年趴在床沿睡着了,手臂枕在脸侧,左手背掩在乌黑散乱的发丝间,隐约露着一点红。未经打理的长发乱糟糟地覆在他脸上,更衬得脸颊颜色苍白,漂亮的嘴唇干裂起皮,伏在他手边陷入沉睡的样子像极了一朵枯败的干花。

      喻生默默地看着他。

      这样的哥哥他并不陌生,在曾经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这个样子,脸上或者胳膊上总是带着伤,好像疲惫到了极限,随便在病床边、走廊上、开水房或者其他什么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只要手里的动作停止超过一分钟,他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姿势陷入昏睡。

      ……然后只要轻轻一点响动,他就又会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倏地清醒。

      床帘外有哪位病人醒了,只是打了个声音大点儿的哈欠,方沅身体一颤,立刻就睁开眼睛看向他。

      喻生松开皱起的眉毛,朝他抬起手:“哥哥……”

      方沅坐直身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喻生摇摇头,拍拍自己身边:“哥哥上来睡。”

      确定他真的没有不舒服,方沅这才微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露出人刚醒来时正常的状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吞吞站起来,使劲儿搓了两把脸:“不睡了,一会儿还要去学校。”

      喻生眼圈儿一下就红了。

      方沅吓了一跳,赶紧问他:“哪里不舒服?”

      喻生难过得想哭:“都怪我,都怪我……”

      要不是他没控制住自己,他哥不会又这么累。他哥已经够辛苦,他却还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给他添麻烦……

      他怎么就这么厌恶自己啊!

      方沅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这有什么,值当你又哭鼻子。”

      喻生垂着头不说话,泪珠子一颗一颗砸到手背上。

      方沅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揉揉他脑袋:“这么大还掉眼泪,你羞不羞啊。”

      喻生抓住他手腕,把脸埋到他手心。

      方沅捏捏他的后脖颈,苍白干枯的唇角露出疲惫的温柔的笑意:“行了起来,我要迟到了……”

      轻弱的尾音消失在一阵突然响起的铃声里,喻生抬起眼,从自己的枕边摸过他哥的手机。

      山寨机子陈旧不堪,金属边斑斑驳驳掉了漆,屏幕上碎裂的纹路之下跳动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几乎都看不清楚。

      方沅伸手:“来。”

      喻生把手机递给他,方沅揉着眼睛接过来看了看,似乎也没想起来这电话属于谁的样子,就上划接通,重新坐回椅子上,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那头却是一片安静。

      方沅掩嘴打了个哈欠,疑惑地取下手机看了看,还在通话中,就问了声:“请问您哪位?”

      “……方沅,”年轻的男孩儿声音叫他的名字,语调有些阴郁,“你没有存我的号码?”

      方沅一愣,眼底的朦胧睡意迅速退去,他坐直了身子,微微皱起眉:“你有什么事儿?”

      顿了顿,他叫:“……方锦时。”

      坐在他身边的喻生一下揪住了被子,手指骨节上泛起青白。

      方沅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就带上了点儿不耐烦:“有话快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幽幽的,有种叫人很不舒服的凉:“爸叫你来家里吃饭。”

      方沅张了张口,想说方和志是你爸不是我爸以后说法上注意点,但沉默几秒,只是问:“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方锦时语气生硬,却是个问句,“你……来不来?”

      方沅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正要回答,搭在床沿的手腕却被另一只纤细冰凉的手握住,他抬眼,看见喻生捂着心口,有些痛苦地皱着眉,声音细细弱弱:“哥哥,我难受……”

      电话那头规律的呼吸声似乎一停,方沅也没注意,立刻就去查看喻生的情况:“怎么回事,心口又疼?”

      喻生一难受其他人都得靠边儿站,方沅立马就要挂电话,那头似乎是预料到,语速很快地说:“方沅,你下午——”

      方沅不耐烦地打断:“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

      他挂断电话丢开手机,立马就要去按呼叫铃。

      却被喻生握住了手腕。

      他一愣,回过头,喻生往他跟前爬了爬,抱住他胳膊,一双水润的杏眼怯怯地看他:“哥哥……”

      方沅:“…………”

      他无奈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心口:“好着呢?”

      喻生乖乖跪坐着,垂着头,像是不敢说话。

      方沅盯着他毛茸茸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就叹了口气。

      喻生轻轻一颤,垂着脑袋拉他的手,低低地说:“我只有哥哥,哥哥却还有其他弟弟……”

      “没有其他弟弟。”方沅打断他,伸手抬起他下巴,窗外晨光偷渡,他的眼睛像柔软的花瓣,看着喻生,“我跟方家人没关系,哥也只有你一个弟弟,你不要胡思乱想。”

      喻生看着他,满眼的眷恋:“哥哥……”

      方沅被他叫得心软,揉了下他的头发:“多大人了,整天学小姑娘撒娇。”

      喻生脸蛋一红,垂下睫毛,看见他哥手背上的纹身。

      他轻轻地摸了摸,唇角偷偷逸出一抹笑,在心底无声地念:Polaris。

      北极星……

      他的北极星。

      方沅感觉到他的触摸,忽然就想起昨晚上在车厢里,男人捏着他的手腕低声念英文,他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就把手抽开了。

      喻生一下抬起脸看他,方沅掩下乱糟糟的念头,摸摸他脑袋:“哥今早还有事儿,你一个人乖乖呆着,行不行?”

      “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子……”喻生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手,眼巴巴地看他:“那哥你,下午还来吗?”

      方沅理着衣裳,有点走神:“下午可能来不了,也有点儿事。”

      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下午他得去会会生他的那个妈。

      喻生就失望地垂下了眼睛,方沅好笑地rua了把他的脑袋:“小狗儿似的……哥下午给你煲排骨汤,晚上再来看你。”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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