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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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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陈憾睁眼望着眼前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房间,在视线扫到房间一旁坐在手撑头闭着眼的男子时,便猛地想起了这是哪里——可不就是那天随意翻进遇到陆泯的那个房间嘛。
陈憾刚起身,一旁本阖着眼的陆泯便睁开了眸子:“醒了?”陆泯承认要不是这人眉眼于那小丫头有几分相似,他定然就将其丢在大街上任其生死由命了。
“陆兄,昨日真真是又麻烦您了。”这回陈憾是真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平白无故占了人一夜的床。
“不若我给陆兄买些南巷口的糖糕当作赔礼?我记着南巷口的糖糕最是可口。”毕竟陈憾寻常也不大回京,只得搜肠刮肚想起幼时自己好像挺爱吃南巷口的糖糕,味道……大抵也是十分可口的,买些给陆泯当赔礼应当也不错吧。
南巷口的糖糕?小丫头以前提的最多的便是这家的糖糕,亦给他塞过不少次。陆泯抬头仔细端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人,要不是其行为举止真真像个男子,此刻他真要恍然了。
不过,最后陆泯也没说甚,只是淡淡飘了句:“无妨。”便把陈憾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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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匆匆,尘与土皆为伴,京城那几日也被陈憾早早抛去了脑后。陈憾回到军营夜已深,许是连日的奔波所累,裹着满身风尘便沉沉睡去,准备第二日再去向父亲禀告相关事宜。
次日清晨,陈憾略做梳洗后便去了父亲的营帐。
“阿爹。”陈憾撩开营帐,躬身向陈戎行了个礼。
陈戎本在看墙上那幅局势图,闻言转身,示意陈憾起身:“此次入京,如何?”
陈憾将自己在京城之事如实相告,不过自是隐去了些出格之事。
“虽有所过失,但应不影响大局,想必京中那边自会处理了残局,只是下次注意着些。”陈戎望着陈憾开口道,倒也并因事情过失而责怪。
“阿爹,我可许过什么婚约?”陈憾思索片刻,仍是将脑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何出此言?”陈戎似是并未料想到陈憾会问这个问题,严肃的脸上一闪而过几分怔愣。
“京中并非无人可去办此事,只是圣上却偏偏选择了让儿千里迢迢入京去办此事,许是有所谋划,且离京时唐闲特提醒了女儿婚约二字,故女儿才有所思索。”陈憾选择将此事向父亲全盘托出。
陈戎闻言眉头微蹙,虽说为人臣子不应揣度军心妄议君主,但此事却有几分蹊跷。至于婚事,他自是清楚自己女儿是并无婚约在身的。
陈戎与当今圣上相识多年,对其猜疑的性子也是有所了解。陈家战功赫赫,如今更是手中握着十几万重兵,把守边关,其有所顾忌自也是正常。许是想用遗之的婚事来从中牵制陈家罢,只是不知这桩婚事何时会落下,更不知会落在何人的身上。
“许是想用你的婚事牵制陈家,只不过君心难测,难有定数……罢了,你先退下吧。”陈戎摆了摆手,示意陈憾退下。
陈憾也明了父亲此时许是想一个人静上一静,行了个礼便也转身离开了营帐。
虽心中亦有了计较,但到底陈憾并没有给它分去多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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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寻常一般过去,每日依旧练兵布防,探查警惕敌人动向。
唐闲也传信来说,京城布防图一事虽有些繁琐,但最终结果还算不错,已经解决妥当了。
在此光景下,自然也没有人料到这桩婚约会来的这样快。
五六个侍卫骑马而来,身后的马车中撩帘而出的俨然是天子近臣林公公,不得不说盛京至关外这一路颠簸,倒也真真是为难他走这一遭了。
林公公自马车上走下,手中那道圣旨甚是醒目。
陈戎及陈憾闻讯而来,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圣旨到,陈戎接旨。”
见其准备宣旨,陈戎率陈憾等人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镖骑大将军之女陈憾性行淑均、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六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陈憾待字闺中,且日前于京城布防图一事有功,与皇六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六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公公尾音落地,众人随即行礼高呼。
林公公脸上挂了个揪不出错处的官场标准笑,将手中圣旨递到了陈戎面前,开口道:“陈大将军,请接旨。”
“辛苦林公公这趟了。”陈戎接过圣旨,面上亦挂了个笑,只是多少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杂家在这先恭喜过陈大将军了。只是顾念着陈小将军常在这边关,婚期又近,皇上的意思是最好不日便回京将礼仪规矩提前学上一学。这圣旨既已带到,杂家便准备回程了。”林公公略微躬身行了个礼。
“多谢公公告知,圣上身边自是离不了公公太久,那么陈某便恭送公公了。”见林公公转身准备向马车走去,陈戎亦略略行了个礼。
目送林公公等一行人走远,陈戎与陈憾才一道回了营帐。
将军营帐中父女二人皆未开口,一并陷入了沉默。
良久,终是陈憾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父亲,我们早就料到了这一步不是吗。六皇子并不似其他几位皇子般母家家世显赫,且在一众皇子中也算不得受重视,与我陈家联姻有其他几家皇子制约着,也不用顾忌其翻出什么风浪,而于我陈家而言,与皇家结亲自是圣恩,如此想来,在这场局中,六皇子倒不失为是最好用的那枚棋子。”
“不错,虽是这个理,但这到底是遗之你的终身大事……”虽陈戎是驰骋沙场半身的大将军,但如今望着眼前这幼年丧母的唯一的女儿因着皇帝猜忌而联姻赐婚到底是心有波澜的。
“无碍,婚姻之事本就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索性女儿也无倾心之人,若是这场婚姻,能让我陈家免去君主猜忌,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陈憾自是看出了眼前这个平日一派威严的男人此时的心有不舍,开口安慰道。
“遗之……回京之后自己多加小心,若在京中实是受了委屈也莫要一个人撑着,要记得你的身后是整个陈家。虽你从小便跟着为父在这边关军营这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但你到底是个女娘,这些年跟着为父辛苦你了。”男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父亲,我知晓的,只是这些年我在这边关自是情愿、欢喜的。若我未曾这些年与父亲一道,而是囿于京中那一方庭院中,自然不得见识这一片广阔的天地,亦难行这万里路,难识这千万人。”陈憾仰头道,眸中尽是光亮,这番话并无虚假,皆出肺腑。
本就不善言辞的男人闻此,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得摆摆手,示意陈憾先出去,结束了这场对话。
一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撩开帐门走了进来,手中提了两壶酒,开口道:“老陈,喝一口?”
“顾之,你来了啊。”坐在主位上一人沉默良久的陈戎见营帐门口处有所动静,抬头望去,见是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军师许顾之,抬手招了招,示意身旁的位置:“顾之,来,坐这。”
许顾之走过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将手中提着的两壶酒递了一壶给一旁的陈戎,凭着两人十几年的就交情,他知此刻再多言语都难平其心中怅然,他这老友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递上壶酒,再陪其坐上一坐,若有需要再陪着聊上两句,便已是足够。
帐外的月不知何时爬上了中天,亦不知是何时已西垂,帐中烛火明灭,烛台上的烛泪淌了一串又一串,尽数堆在那盏烛台中。
“顾之,我峥嵘半身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娘走得早,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平时难免许多事仔细不上,不过也根正苗红地长到了现在,这一晃,想不到要嫁人了,还是桩强差人意的婚事,你说我这当父亲的是否太过窝囊了些。”酒过几旬,陈戎许是也喝得有些醉了,恍惚开口道。
“小憾这婚事确是强差人意了些,明面上是与皇子成婚,于陈府而言自是不辱门楣,可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是为了制约陈家,将小憾留在盛京以防陈家手中的势力在这边关有什么不臣之心,再说那六皇子除了张面皮过得去,在众皇子中谁不知是最平庸的,小憾本就巾帼不让须眉,称得上运筹帷幄谋略过人,未来定有一番作为,配那江知临真真可惜了去。”
许顾之本就当了陈戎十几年的军师,亦是陈憾的先生。自陈憾幼时便教其读书认字,策论谋略,没有因陈憾是女子而有所保留,反而可以说的上是倾囊相授了。陈憾也是争气得很,将将及笄便已坐稳了陈小将军这一名号,众人皆以为日后她定还会有一番大作为,却不料如今一纸圣旨,这意气风发的陈小将军往后的日子怕是都要身陷盛京那华贵的囹圄中了,怎不叫人好生叹息。
帐外夜色沉沉,帐内两人皆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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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圣意,陈憾心中纵然有不情愿,但也只得在这之后的几日中将身边事务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拜别了父亲与先生准备起程归京。
陈憾仍骑着她那匹踏雪,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装扮,在此刻,她依旧是那个统领千军的陈小将军。只是日后,她不知她是否也只能同其他世家小姐一般囿于圣京某处的昂贵名苑中,每日可赏的只有那一方天地,成为他人的附属品,被人提到时也再不是破军守关的陈小将军,而只是京城的六皇妃罢了。
少年人背影潇洒,不曾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以作告别,她曾许多次踏上过这条归京路,只是这是她头一次并无归期,亦可能再难有归期地踏上这条路。她向远山行去,而这座座熟识的山似也为她惋惜,多是悲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