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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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枫华谷的风声带来远处毒人的气息。
陶寒亭坐在火堆旁警戒，听到脚步声，回头察看。
侠士灰头土脸，一手牵着陌生的男孩，另一只手抹眼泪，路都不好好走。
看他要摔，陶寒亭无奈的叹了口气，从火堆边起身，掏出帕子递给他，把人带到营地里。
“他就是你要找的孩子？”陶寒亭问。
他倒不在意这个孩子是什么情况，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在恩人的面子上，给人挪了块地方。
“嗯。”侠士抹了把眼泪，笑着拉孩子坐下。
“你先把这身泥拾掇干净，等会儿紫霞又要说你。”
“好！”
??侠士扭过身子，去翻身后的行囊，掏出条干净的布子，沾了水递给莫雨。
??“你也擦一擦。”
??
??陶寒亭拨弄着干柴，随口道：“找了这么多年，也算你有始有终了。”
??
??“这么多年？”一直低头沉默的男孩放下湿布，问道。
“你是哪个？莫雨，还是毛毛。”
陶寒亭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驻片刻，了然道：“是莫雨。”
“另一个呢？”
看侠士脸色，不像是出事了。
“被浩气盟的义士救走了。”侠士解释“毛毛摔下悬崖时受了伤，需要救治，等伤好之后……等他自己决定吧。”
“浩气盟这次只来了两个人，物资匮乏，能帮助毛毛就已经非常困难了，所以莫雨就暂时跟我过来了。”
??
??“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莫雨迫切希望得到答案。
??
??稻香村横遭劫难，他和毛毛在逃出后就一直相依为命，以为那些散落四方的故人不在意昔年的情谊，这才没有消息。
??他们也就没有对那些老乡抱有期待。
??
??“他夸张了，哪有很多年，我出门学艺才多久。”
??侠士不太想和他提这些事情，含糊应付了几句，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拉着陶寒亭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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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寒亭被拽着跑了一段路，侠士不敢跑远，怕营地再出什么事，于是绕到一棵树后便停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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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霞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可以看到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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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寒亭对这个恩人一向耐心：“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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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不说话，蹲在树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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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寒亭陪他沉默了一阵，觉得差不多了，就戳了戳他脑袋顶：“再不说，我就去叫紫霞过来管你。”
??
??侠士本来并不是很怕方紫霞，直到有一天，他眼睁睁看着伤势痊愈的女孟尝顶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给他表演了个倒拔垂杨柳。
??
??陶寒亭说自己做不到，侠士觉得自己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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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个队伍的食物链顶端确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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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招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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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幽幽露出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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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个小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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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点点头，陶寒亭隐约看到一丝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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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孟尝很少看到他哭，本以为他是找到人了喜极而泣，现在看来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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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寒亭有点不高兴，觉得肯定是那个小孩的错，想去教训教训那个冷着脸的家伙，又觉得侠士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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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什么了？”他猜测“他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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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一顿，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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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骂你了？！”
??陶寒亭当即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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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伸手拽住他的剑鞘，疯狂摇头，把陶寒亭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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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侠士看了一阵，陶寒亭笃定：“不是骂你，但是肯定说了什么。”
??
??“怨你没早点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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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闷声说：“没有，你别瞎说，小雨可懂事了。”
??“那你怎么。”陶寒亭没办法，在他旁边盘腿坐下，等他纠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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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闷了一会儿，老实交代：
??“他说，让我看在同乡情谊的份上，下去救救毛毛。”
??
??刚说出来，他的眼泪就好像跳闸一样哗啦啦的涌出来，磕磕绊绊的跟同伴描述事情经过：
??
??原本看到两个孩子时，侠士满心欣喜，见到毛毛跳崖时，侠士也是心急如焚，当即就要跟着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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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也是惊慌的失了理智，以为他要丢下他们走，素来小大人般的孩子喊出这样的话，试图拿出更多筹码让侠士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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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侠士明白了什么叫透骨寒意。
??
??陶寒亭懂了。
??
??“我不是……在怪他。”侠士语无伦次的叙述“我知道我们三年没见面了，他和毛毛受了两年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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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不知道我在找他们……我知道他可能遇到过什么事情，不信任……别人，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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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不是他们的兄长，也不是其他血缘亲人，这么久没见过也难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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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不是亲人，侠士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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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找这两个孩子只是为了良心。
??他这么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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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让自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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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
??
??……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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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过陶寒亭的衣袖，把脸埋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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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不是在怪小雨，他只是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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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再聪明些，早点找到他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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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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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他们如今的关系有多密切，那也不至于，虽然有同乡之情，可相处的时候仿佛只是恰巧认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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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熟悉的葱香从他身边飘来，将莫雨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他嗅了嗅，似乎闻到了稻香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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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霞和楚小妹才从帐篷里出来，数着人数把稻香饼分了分。
??
??“我叫方紫霞，你叫我紫霞姐就行。刚才那个人是我夫君，陶寒亭。这是小妹，小妹，叫哥哥。”
??
??“莫雨哥哥好！”楚小妹好奇的看着陌生的大哥哥，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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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看着女子提着的圆饼，有些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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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孩子紧盯着自己手里的葱油饼看，女侠笑了笑：“饿了？再等一下吧，还冷着，烤一烤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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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做的。”
??无端的，莫雨并不觉得这是女子的手艺，也不是另外两人的，在问出口之前，他心里就隐隐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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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侠士做的。”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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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做的葱油饼可好吃了！”楚小妹鼓起勇气，和侠士哥哥的同伴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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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下意识反驳：“这是稻香饼。”
??
??三人都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方紫霞忍不住喷笑：“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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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也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她把稻香饼凑到火堆旁边，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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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可是王婆婆教他做的正宗稻香饼，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葱油饼。”
??
??“我不认识王婆婆，但侠士那时候啊，满脸都是那种自豪的样子，真的很少见。”
??方紫霞想起来还是忍俊不禁。
??“好像这张饼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
??楚小妹有些好奇：恩人还没怎么和她说过以前的经历呢。
??
??莫雨一愣，又低头去看那篮子稻香饼，直到又一缕稻香的气息打破他的沉默。
??
??方紫霞等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不知又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她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开始给孩子们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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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他们两个了，估计又不知道去哪里了。饼热好了，来，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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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拿着圆滚滚香喷喷的稻香饼，一时有些恍惚——仿佛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不存在，他一直都是稻香村的孩子，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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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婆婆教侠士稻香饼的时候，他们这群孩子其实都吃过侠士做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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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记得，侠士特别在意稻香饼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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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的时候，每次都要一小团一小团的确认好，一定要揉的圆滚滚的，变成特别规整的球形。然后再控制力度，一掌一掌的把饼压出来，放进锅里之前，还要仔细调整边缘的形状，确保它们都是一样的厚度、一样的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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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如临大敌的态度总是会传染给围观的孩子们，莫雨也曾跟着小伙伴们蹲在灶台边，围成一圈屏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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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饼出锅的时候，侠士是第一个看到的。
??厨房新手确实没经验，侠士在掀开锅盖之后立刻探头过去，结果蒸汽扑他满脸，把他烫的“嗷”的叫了一声，引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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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两息，热气还没散开的时候，侠士又探头去看，见自己的圆饼如一开始那样规整时，他笑的可开心。
??他们也跟着探头过去，惊讶于还可以有这么圆的稻香饼。
??家里的稻香饼都奇形怪状，是饼就行，谁还管规不规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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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非常慷慨的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个圆圆的稻香饼。
??他做了很多，放的料也都不一样，有的葱花多一些，有的盐多一些，本来也是找找自己的口味当对照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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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碍事，他还能再起一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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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拿到饼之后的欢呼声，山上的刘大海师父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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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其实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着他们欢呼，但是记得那个稻香饼，他一口下去，吃到了满嘴的芝麻香——侠客在这个饼的饼皮上洒了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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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回忆着，惊讶于几年前的记忆还能如此鲜活、如此清晰，分明已经经历了两年的雨雪风霜，可那份美好的记忆还深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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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手里的面饼，终于把有些陌生的侠士和记忆里的人重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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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圆溜溜的稻香饼看着和以前一般大，看来侠客的饭量还是没太变。
??
??但莫雨已经比以前高了很多，长大了很多，记忆里需要两只手才能捧住的圆饼，如今在他手里已经显得小巧。
??
??他慢吞吞的咀嚼着稻香饼，感受着葱香在嘴里绽开的味道，忽然觉得，侠客和他之间没有他以为那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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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了鸿沟，可家乡就在那里，他们通往家的路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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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没有了，家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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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紫霞端着看他凝重的样子，从香气扑鼻的稻香饼里抬头，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我们被他救下时，他就已经在到处找你们了。”
??“什么时候？”
??“嗯……得有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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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一怔。
??那正是他们刚逃出村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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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霞委婉道：“他运气可着实……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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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默默啃了一口饼，想：他运气一贯不太好。
??当年，余半仙给村里每个孩子都算了一卦，他也来凑热闹，结果是运气最不好的水卦。
??侠士苦恼的样子让孩子们乐了好一阵，小月倒是有很认真的安慰他。
??至于自己的卦象，他也不大记得了，反正比侠士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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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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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方紫霞顿了顿，从她知道的部分开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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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听王车夫说，从他找到侠士的报信之后，侠士就慌了神。”
??
??莫雨知道，是王富王车夫，平日走南闯北，很少呆在村子里。
??可他从不知道王车夫在灾难到来时还回到过稻香村，还不远千里去传递求助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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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从扬州出发，听说洛阳可能有你们的消息，结果……遇见了我们，那时正为了小妹一家的冤案奔走，结果他和我们一道对上了宋家……”
??“宋家人算是洛阳城外的地头蛇，在风雨镇称王称霸，没想到侠士选择帮助我们……”
??
??楚小妹在身侧，于是方紫霞避开了事情的开端，只是模糊讲出了侠士的义举。
??
??“他在洛阳一路上做了许多事，阻止神策军官欺负百姓，在风雨镇外面打虎救人，听说他打听消息打听到军营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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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天策府方向有你们的踪迹，差点强闯军营，好在一个叫王大石的人说要去参军，打山贼——他也是你们稻香村的人，是不是？因为不识字，还差点进了神策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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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紫霞仔细和莫雨数算侠士一路经过的困难：
??
??刚到扬州就误打误撞被卷进唐门和藏剑的冲突，穿过金水时更是对上了唐门的小霸王唐无乐，什么水寨，还和官府案件扯上关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到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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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打听到消息又前往长安，经过天都镇时深陷疫情，期间行义举无数，刚出泥坑又为了两人的下落去劫侠盗卫栖梧的法场。
??
??满长安跑过一轮后，红衣教之人告诉侠士，让他去枫华谷寻找两个孩子的踪迹。
??
??
??莫雨默默听着，有些茫然。
??
??侠士与他见面时没有提及这些困难，仿佛他只是恰巧赶路时经过这个悬崖，虽然说过终于找到你们……
??
??却也只是将这些生死一线的关头一笔带过，留下的只有见到他们的庆幸。
??
??而那时的他，刚经历过所谓正派名门的追杀，毛毛又才刚刚落下悬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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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啊。”方紫霞脸上带了苦恼“他被红衣教耍的团团转。”
??“他以为就快找到你们了，结果并没有。”
??
??“他其实一个多月前就到枫华谷，还救了和我们失散的小妹。”
??
??“红衣教利用他，恶人谷的谷主和肖药儿似乎也盯上了他，唐门的少门主、丐帮的弟子让他帮忙调查枫华谷之事，还遇上了一个与太白先生攀谈的不知名人物。”
??
??即使是楚小妹也知道，侠士遇上的基本不是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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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对上了神策的正规军，又和阿里曼的人混战，被迫牵扯进唐门和丐帮的仇怨，还差点成了毒人。”
??“他穿过天一教、神策军和红衣教的包围圈，质问沙利叶是否在骗他，那两个孩子究竟在哪里。”
??“然后那红衣教的——圣女？就将他打晕，丢进了洛道的毒人坑。”
??
??莫雨听得背后发冷。
??红衣教，唐门，丐帮，天一教，神策军，恶人谷……
??
??他和毛毛被一些不知名小门派追杀都落得如此境地，不知道侠士怎么活下来的。
??即使从离开稻香村算，他也不过是才学了三年功夫的新人，三年的时间还大都用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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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听女侠又开口：“你知道，我们在哪里重新找到他的吗？”
??
??“在李渡城。”
??
??“他满身是伤，在一个毒人村落，陪一个小孩子玩躲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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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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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霞看向莫雨，意识到他很久没有吃手里最后的小半块饼。
??
??也许她说的有点多。
??
??她知道这个孩子受了很多苦，可人总有偏心，救了方紫霞和陶寒亭的是侠士，与他们相处两年的也是侠士。
??
??她不愿意自己恩人的付出被埋没，被当做轻飘飘的路人。
??
??当莫雨说『这是稻香饼』的时候，女侠就意识到，他们肯定是一家人，即使不是一家，也肯定有很深的牵绊。
??稻香村覆灭，能与侠士说这些话的，也许只有这几个故人。
??
??他们不是陌生人，不是敌人。
??只是太久不见的家人。
??
??方紫霞意识到这一点。
??
??
??
??12
??
??李渡城。
??
??莫雨知道这个地方。
??那是一个早已沦陷的人间地狱，一座死城。
??
??在李渡城，在毒人村落，陪一个小孩子玩躲猫猫。
??这个组合很荒谬，但……确实是他印象里侠士会做出的事。
??
??村里人因为山贼的逼近而焦虑，很少有人会有闲工夫在意孩子们的情绪。
??
??但是侠士不是这样，他不止会帮王大石巡逻，他还会用轻功帮毛毛拿挂在杆子上的布娃娃，会帮小白藏东西，会帮小月编辫子，会帮莫雨克制心底的杀念，会帮叶书生牵红线，会……给小荷的坟前插上她最爱的稻草人。
??侠士没变。
??这让他有些安心。
?
??
??13
???
??“他还给自己揽了别的活，找到你们后，要帮忙去七秀寻人。”
??
??“其实不管是寒亭，还是叶五庄主，唐小姐，卫先生……其实都不想让他继续找你们。”
??若是方紫霞自己来，她会坚持，但侠士的武功确实不够格，在江湖里只是排不上号的小鱼小虾，孤身一路行来运气成分太多，一步不慎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想想都后怕。
??因此，支持之余，她也有所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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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冷捕头，也觉得希望渺茫。但职责在身，也不想让他失望，觉得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会多注意关于两个孩子的行踪。”
??
??“这么久以来，有时候对于他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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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李渡城的时候，我们怕他真的死掉，劝他早些放弃，甚至想和他打一架，结果他还是硬撑着回到枫华谷。”
??也幸好他真的回来了。
??
??“抱歉啊，小朋友，我们那会儿都以为你们……”??
??
??莫雨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
??听完这惊心动魄的寻人之路，他其实还挺希望当时有人能劝动侠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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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毛毛身上的秘密太过危险，如今毛毛定要前往浩气盟，而他也许会应王遗风之邀远走恶人谷，侠士与他们的关系或许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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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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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在和毛毛流浪时，莫雨还会为乡邻的音信全无而愤怒，觉得所谓人情不过如此，自认心墙似铁，其余一概不管，只要毛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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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旁人告诉他，其实还有故人自始至终在寻找他们，牵挂他们……莫雨反而又不希望世间有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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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侠士没有来找我们，安安心心去游历江湖就好了。
??
??莫雨的印象里，侠士其实不是什么勤快人，也没有大志向，只是心软，见不得别人难过，见不得有人被欺负。
??在村里就是这样，别人拜托他的事情格外重视，可到了自己身上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
??那时候大家在大树下乘凉聊天，不知怎么就说到未来的打算。
??王大石说自己以后去天策参军，余半仙说游历四海，陈大夫说重建门派，毛毛和小白嚷嚷说要当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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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侠士，侠士想了想，说，你们都出门，那我看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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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洋村长拿拐杖敲了敲他的脑门，笑骂：哪有年轻人不出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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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捂着脑袋说：我看江湖也没什么，在村里陪王婆婆喂喂鸡，帮张大伯揍揍儿子，找块地种，给村里巡逻，那不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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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说：那你也得出去，不然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民兵队也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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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座的大家也都起哄，说，哪里用得着你小子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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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没办法了，那行吧，我先出去拜师学几年功夫，长长见识，等你们都出去了，我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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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侠士还只想着窝在稻香村看家呢。
??也是，两年前，他们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再次流浪的时候。
??
??
??他听到过关于洛阳义士的传言，只是不知是侠士。
??
??莫雨还是不太能把方紫霞口中的那些危险和侠士等同，侠士明明是遇到困难就绕道、百尺竿头寸步不进的人……
??
??
??侠士好像变了很多，但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他默默吃掉最后一半稻香饼，品味着其中独特的香气，心底还是融化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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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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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
??“侠士哥哥……”
??
??穆玄英听着侠士的故事，忽然意识到，除了莫雨哥哥和小月，他还有个能被称为亲人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次误打误撞，也许就这样阴差阳错，江湖不见。
??想到今日坠崖时的无助、跌落在侠士怀中时的安心，他默默落下泪来。若非侠士反应及时，他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擦伤这么简单。
??
??孙瑜递给毛毛一张布巾。
??
??“这位侠士，真乃英雄人物。”孔真感慨。
??
??能摊上这么多麻烦事，可不只是因为找两个孩子，更是因为这位义士有着一番侠义心肠，否则面对危险大可以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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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对侠侣能与他成为挚友，也不仅仅是因为恩情，更是因为这难得的赤子之心。
??
??要说起来，两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孩子，他本也不必找的。
??
??穆玄英抹干眼泪，用力点点头：“我也要做这样的大侠！”
??
??“……那偷听就到此结束吧。”孙瑜问“还上去吗？”
??“……嗯。”毛毛心虚的点点头。
??
??“那走吧，去认识一下这位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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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热闹了起来。
??
??据浩气盟的孙瑜所言，是因为毛毛想念他莫雨哥哥，坐不住，她们就只能搬家。
??毛毛也不是那种非麻烦他人的孩子，只是时不时往外看的样子怪可怜的慌，浩气盟的两位看着也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坏事，干脆就带着小孩来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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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偷听并不是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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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粮和药品都带全了不必麻烦，孩子们可以待在一起，有浩气盟义士在还能增加安全系数。于是，征求陶寒亭和侠士意见后，方紫霞愉快的答应了对方一起扎营的请求。
??
??莫雨看着才和陶寒亭返回的侠士，眉头紧皱，想起在毛毛坠崖后的种种。
??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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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上前，拽了拽侠士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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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霞喊侠士：“还不来吃饼？都烤出来好久了！”
??“来了！”
??
??侠士溜了。
??
??侠士给毛毛分了饼，见浩气盟的义士还在啃硬邦邦又难吃的干粮，也慷慨的一视同仁。
??
??稻香饼这么好吃，当然要让更多人知道它！
??
??大家围绕着火堆聊天。
??
??除了两个孩子，在座都是游历了大唐江湖、身负盛名的侠客，身上都有点故事，于是吃着吃着，晚餐时间就变成了故事大会。
??
??忽略山那边天一教的动静，确实非常温馨。
??
??总要留个人守夜，经过商量，侠士是第一棒。
??
??侠士抱着剑，坐在山崖边抬头看星星。
??
??无论如何，他觉得今天确实非常不错，找到了莫雨和毛毛。
??
??……就算是和乡亲们有交代了。
??
??走进帐篷前，莫雨犹豫了片刻，走到他身边：
??“对不起。”
??
??“嗯？”侠士歪头，不明所以。
??
??“在悬崖上，我说的话……”
??
??侠士一愣，偏过头去，嗓音猛的低下去，摆摆手强作冷静：“没事，毕竟你们一路上受了那么多委屈。”
??
??莫雨和毛毛却分明看到他眼眶红了。
??
??“……看我干嘛，小孩子不睡长不高，快去睡！”
??侠士把人赶回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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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重新在崖边坐下，抱着剑心情愉悦的看星星。
??
??莫雨和毛毛嗅着身上隐约可见的稻香村的味道，安心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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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明天，他们也许会再面临分别。
??也许渐行渐远，也许殊途同归。
??
??唯一不变的是，家在那里，家一直跟在身后。
??所以他们不害怕了。
??
??江湖路远，有人在守着归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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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