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不再爱》猫斯儿

4、清明时节雨（下）

　　四清明时节雨（下）
　　天下起了微微细雨，，终于是像清明了。
　　车在花店前停下。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花？”
　　这是当年就有的花店，尹远送给柠晰的第一束栀子花就是这里买的。
　　“拿一束雏菊，用橙色的纸包。”
　　雏菊，花语是隐藏的爱;橙色，我们最喜欢的颜色。
　　“好的，请您稍等。”
　　柠晰抚开眼前的碎发，不经意瞥到店内一角放着一大捧的栀子花。
　　店员将包好的花递给柠晰。
　　“麻烦你再给我包23朵栀子花。”
　　“好的，请您稍等。栀子花的花语可是永恒的爱哦！”
　　店员无意的话让柠晰一时无法平静下来，隐藏着的、我们的、永恒的爱……
　　尹远安置在海边山上的一个墓园。
　　柠晰将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
　　雨渐渐大了起来，下车撑开伞，捧起后座上的两束花，没有理会沿路叫卖的人：
　　“小姐，要香吗？”
　　“小姐，买点纸钱吧？”
　　……
　　人很多，烟雾弥漫仿佛一切与柠晰无关。
　　尹仲南下车撑开伞，看着黑色风衣的女子的背影呆了几秒。
　　“爸，怎么了？”
　　尹风从车上下来撑开伞，牵出母亲朴凤柃。
　　“没什么……”
　　大概看错了吧，怎么可能那么巧,尹仲南想。
　　“我们先去买点香和纸钱吧……”朴凤柃建议道。
　　“多土啊，哥才不喜欢这些呢。”
　　“这是传统！”
　　三年了，毕竟已经发生，尹家人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柠晰只是平静地望着脚下的石阶拾级而上。在穿过很多墓碑之后，停下了脚步。
　　照片上是21岁的他，考上大学那会儿拍的，意气风发，笑得灿烂……
　　将花放在墓前，上前抚摸尹远的照片，大理石的冰冷透过指尖直至心头。柠晰喃道：
　　“远，你这家伙。在这儿住了三年了，还习惯吧？”
　　顿了顿，柠晰尽量调整情绪：
　　“刚才送我妹去尚德，顺便逛了逛尚德，只是……”柠晰把眼泪憋回眼眶，“人都变了……我在校门口还遇到了高二时教我政治的徐老师，还记得她吗？她是第一个看见我们牵手走在校园里的任课老师……记得当时她还揪着你问你是几班的，你说你是高二的，然后她就很幽默地讲了句：‘尹远嘛，谁不认识，只是你也要把我们柠晰带进名牌大学哦！’我当时被吓坏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徐老师变老了，还有……她问我们有没有复合……”
　　擦去几滴不争气掉下来的眼泪，也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我对她说……说……你很没良心地抛下我先去天堂了……”
　　用手拂去照片上的雨水。
　　“你这家伙，一点都没变，我越来越老了……给你带了花，雏菊和栀子花，是用橙色的纸包的……不准嫌弃……因为是我挑的……”
　　再也忍不住，泪同那雨水般流下来，柠晰哭出了声……
　　一旁几米外，尹仲南、朴凤柃、尹风看着这一切。
　　尹仲南低语：
　　“刚才下车时我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她……”
　　朴凤柃由尹风搀着走上前，搀起在墓前痛哭的柠晰。
　　看清来人是尹远的母亲，柠晰扑到她怀里:
　　“伯母……”
　　“好孩子，别哭了……”
　　接下来，柠晰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尹仲南、朴凤柃打扫墓位。
　　尹风为她撑伞，递给她纸巾：
　　“本来是给我妈准备的，现在看来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
　　“谢谢……”
　　看了一眼尹风，已经20了吧。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与尹远相似的外貌，也是这里唯一笑得开的人。
　　“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去年那束雏菊也是你送的吧？”
　　柠晰点点头，眼神迷离。
　　“知道哥当年那束栀子花买的多不容易吗？跑遍了市里所有的花店……”
　　柠晰明白似的点点头：
　　“他总是这样。”
　　“现在我终于知道当年他为什么放不下你了……”
　　柠晰不解地看向尹风。
　　“他付出的，你也付出了……”
　　尹风看着照片上哥哥的笑靥，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何老天如此嫉妒他的存在……
　　“晰姐，把你的住址给我吧。”
　　还是当年的称呼，所有人都没变，只是少了个人拥着你无赖地唤你老婆……
　　从墓园下来，尹仲南请柠晰吃饭。去的是附近的一个餐馆，从窗口可以看到海。
　　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柠晰看过尹远就开车回了上海，不想带走过多悲伤。而今天，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安静地吃着饭。
　　因为还早，人不是很多。各顾各吃着，本该最沉默的柠晰开了口：
　　“尹风，高三了吧？再过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是啊，我报了北大的自主招生。”
　　“为什么选北大？”
　　“有挑战呗……”也替哥哥读完他的大学，心里默念。
　　尹风放下筷子，把水煮鱼推动柠晰面前：
　　“这个味道不错……”
　　“谢谢，这是他的最爱……”
　　本来连吃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都觉得辣的柠晰，在尹远的调教下，变成了半个川妹子。
　　用调羹舀了一勺豆腐，低头吞下，泪不自觉滴入碗中。
　　“风儿，别让你晰姐吃了……”
　　“这样才能让她醒过来，接受现实。”
　　尹风不顾母亲的劝阻，语气变得有点激动：
　　“哥之所以瞒着你，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要面对现实，尹远死了！你的远已经死了！”
　　手中的调羹掉入碗中，很清脆的一声。
　　柠晰低着头，语调异常冷静：
　　“这一点，三年前他被推进去火化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
　　尹仲南伸手示意尹风别再说下去了：
　　“如果当年我没让你回来就好了……”
　　“不……如果是那样，我会更痛苦……”
　　跟尹远分手后的日子，几时见过阳光？只知拼命地学习、学习……以忘记他的存在。他甚至连分手的理由都没有，只是发了条短信：
　　我们分手，以后不要来找我！！！
　　之后就再也联络不到他……
　　饭桌上恢复平静。
　　李斯特的《钟》响起，一看是刘亦峰，柠晰没有离开座位：
　　“喂，亦峰哥。”
　　“嗯，柠柠，今晚十点酒店八层有酒会。”
　　“必须出席吗？”
　　“嗯，是酒店自己的酒会，邀请了一些长期的合作伙伴。”
　　“可是……我在老家。”
　　刘亦峰倒吸一口气，就知道老爸不会给他好差事，尽量假装不知道：
　　“那晚上十点前回的来吗？”
　　刘亦峰已经不确定了，怎么刚才没想到呢，今天是清明，语气明显缺乏自信：
　　“妈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衣服。”
　　听到电话另一头亦峰的为难，柠晰也猜到了这事是干爹推给他的：
　　“嗯，我尽力吧……”
　　刘亦峰长舒一口气，心里暗骂老爸阴险：
　　“那晚上见，拜拜……”
　　“嗯，拜……”
　　见柠晰有些为难的表情，朴凤柃关切道：
　　“怎么了？”
　　“晚上酒店有个推不掉的酒会。”
　　对于尹远的家人，她没有隐瞒。尹仲南和刘东则从小是好友，两人是一条弄堂里长大的，当初去悦临工作也是尹仲南引荐的，和瞿英投缘，就认了干妈。
　　气氛有所回升，尹仲南笑道：
　　“东则没虐待你这个干女儿吧？”
　　柠晰笑笑，真的一点都没变，伯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尹远接到北大通知书那年八月，在酒店摆席庆贺。
　　柠晰只被告知是尹远的一些同学的聚会，在他的软磨硬泡下还是来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尹远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她了。走到离他一米左右，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中年男子，柠晰还没反应过来，尹仲南已经开始自我介绍了：
　　“你是柠晰吧？你好，我是远儿的爸爸。”很标准的普通话，因为他们一家是上海人，不会这里的方言。
　　虽说尹远早告诉过柠晰说他俩的事他父母都知道，可还没想过要见面呢。
　　柠晰瞪了眼在一旁偷笑的尹远，只能乖巧地笑笑：
　　“您好，伯父。”
　　脸上害羞得有了红晕，尹远牵过柠晰的手：
　　“柠柠，别紧张，我爸一定会是个开明的公公。”
　　这两父子真的是太会相互吹捧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柠晰心里嘟囔着。
　　“好了，快进去吧，亲戚们都到的差不多了。”
　　什么！柠晰愣在原地。轻声质问尹远：
　　“不是说是你的同学聚会吗？”
　　“是啊，同学来了，亲戚也特地从上海请来啦。”
　　柠晰瞬间有种被卖了的感觉，尹远却笑得像个毫不知错的小恶魔。
　　“走了，未来媳妇儿。”
　　尹仲南边说边牵过柠晰的手，不顾柠晰的脸红。
　　尹远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爸，她是我老婆，你怎么可以把她牵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尹仲南没有当着上百号人宣布尹远和柠晰的关系。
　　酒席进行到一半，尹仲南上台讲话：
　　“感谢各位来参加小儿尹远的大学宴席,尹某倍感荣幸。今天，对我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啊，儿子考上大学，还把媳妇带回来了……”
　　虽然没指名道姓，可全场的人还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主桌。大家都注意到了尹远跟他这位“女同学”关系不一般，尹家的女主人朴凤柃一直笑眯眯地坐在她旁边给她夹菜……
　　宴席结束时，朴凤柃更是主动要求送柠晰回家，因为尹仲南已经醉倒了……

　　“伯父，干爹他很照顾我的。”
　　“那今晚就回上海吗？还想跟你好好聚聚呢……”
　　尹风在一旁嘟囔。
　　“没办法，人总得为生活奔波……”
　　吃完饭从饭店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朴凤柃握着柠晰的手：
　　“柠柠。伯母当你是自己的孩子。”眼神有些失落，“已经不小了，该为后半生找个伴了……”
　　虽然做不了自己的儿媳，可还是希望她幸福。柠晰点点头：
　　“知道了，遇到合适的我会考虑的。”
　　三人伫立在原地，看着红色轿车驶远。
　　“她一点都没变。”
　　尹风感慨道，虽然头发卷了，穿衣品味也变成熟了，可还是那副脾性。
　　“听东则说有个男的在追她。”
　　“这几年追她的人不少，还不都被她拒绝了。”
　　“看来哥的魅力是我永远都到不了的境界。”
　　“你小子，快给我回家复习，早点去北大，好让我耳根清静……”
　　“妈，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一家人是那么幸福，因为他们明白，逝者已去，对逝者最好的慰藉是生者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