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骗身骗心后》枕之

18、枫叶

　　“况且，纵使你有幸遇见了，你靠什么留下他？靠你那朵锁灵花吗？”少年声音愈发低沉，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凑近他耳畔道：“你别忘了，那朵花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血养着就能成的，曦和若是不愿，你即便将血液尽数放干也无用。”

　　兰易锦看向他，冷声道：“你为何知道这些？”

　　“人的所有记忆我都能读取到”少年面露得意，笑道：“方才不过是一时判断失误罢了。”

　　兰易锦下了判断：“你只能看见我的记忆，却无法正确判断我的内心想法，失误只会越来越多。”

　　“但若你出去，又比这好上多少？”少年依旧笑着，慢条斯理拉着他坐下，悠哉道：“这个幻境的目的本就不是骗过你，而是让你自己骗自己。”

　　“让你明知道这是幻境的情况下，与现实对比后自愿沉沦其间。你大可仔细思索，若此时出去，面对的是前途未卜，群狼环饲，可若留在此处，不光是曦和，你的兄长、娘亲、四姐……，你前世所有意难平，我都能还你一个圆满。”

　　兰易锦目光环视着这间竹屋，铺了三层软垫的床铺，床旁桌上随意堆放着的话本与桂花糖，一侧悬挂在柜中的数件松绿与月白长衫。

　　坦白而言确实与前世他与曦和所居住的竹屋别无二致，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少年笑嘻嘻凑过来，“如何，考虑好留下来了吗？我保证，我不会让你再有任何不快，甚至你想如何变动皆可。”

　　兰易锦转头，隔着极近的距离与其对视，面对熟悉到极致的脸，他却未受半分影响，眼里俱是明晃晃的轻视，“你算什么，我要锁住的…是神灵。”

　　他其实很少有戾气这般重的时刻，往日总是故作无害温润的眼角眉梢此时染上了几分寒霜。

　　兰易锦站起身，冷着脸径直走向门口。

　　不再管身后少年或是气急败坏的告诫，或是言辞恳切的蛊惑，只坚定地迈出每一步。推开竹门的双手平稳有力，他从头至尾，都没有丝毫犹豫。

　　世上所有事物，他都可以接受差强人意甚至满盘皆输，但唯独曦和，从最开始他便笃定了要么没有，要么完全占据。

　　没有折中，没有将就。

　　踏出竹屋的刹那，兰易锦视线便再次全黑了，他伸出手感受了下，发现其手还放在竹门上。

　　四下无路，他再次推开了竹门。

　　这次倒是没有天旋地转，洞内也比方才亮了一些，长明珠可照亮前方一小段路程。

　　依旧只有一条路，他稳稳朝前走着。

　　半晌后，他顿住脚步，道路尽头正悬着一柄长剑。兰易锦快步走近，只见该剑通体月白，仅剑柄与剑面中央有一道松绿贯穿剑身。

　　他伸手拿下，却未再看，径直收入乾坤袋内慢慢往前走。

　　他对佩剑并不感兴趣，前世十五岁摔下悬崖右手重伤，后因未能细心养着又受宗门刑罚连茶杯都无法端起，使剑更是天方夜谭。

　　如今即使有幸获得自身佩剑，可他也不想要了。

　　此次提出一同前来只是为躲避常烛添，这剑纵使再是巧妙，他也不会主动使用。

　　路并不长，兰易锦想了想，靠在墙上闭着眼眯了会才出去，他需要比兰沐黎晚出去一些，不然若是他编的幻境有出入，经过昨日那番对话，常烛添怕是不会再那般和颜悦色。

　　虽说他对成为朋友没有意见，可曦和却并非他愿宣之于口的存在。

　　他慢慢走着，蹭了好一会，才推开眼前门。

　　看见站在常烛添身侧伸长脖子往里望的兰沐黎时，他松了口气，先一步焦急道：“五哥，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进去后突然看见常长老说要收我为徒给我吓一跳，但我很快反应过来常长老说的保持清醒，坚定地逼自己拒绝了”兰沐黎凑近拍了拍他的背，“你怎这般久才出来？”

　　兰易锦迈步而出，“路太黑，担心有陷阱走得慢了些。”

　　三人往山下走去，兰沐黎好奇问道：“那小七你遭遇的幻境是何种？”

　　“幻境中大哥总算不再忙碌，说要带我走遍天下”兰易锦笑了下，十五岁的少年向往自由自在再是正常不过，他与兰莘明关系甚笃亦是众所皆知。

　　常烛添抱着已然入睡的十五，倒没问细节，只道：“可有受伤？”

　　“并未。”兰易锦摇头，扫了眼闭着眼的十五，没急着接过来。

　　三人早间出发，如今已是晌午，热烈暖阳照得路上枫叶好似发着光，兰易锦不紧不慢走着，足下清脆响声不停。

　　这般走至半山腰，兰易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锦青，却突然见山下隐约又有成片魔气涌来，且在其中还有数量不少的魔人混杂其中，各色魔火在墨黑魔气间散发着灼灼光亮，诡异非常。

　　兰易锦站着未动，只定定看着，神色平静。

　　常烛添站在他身侧，淡然笑道：“恰你们刚寻得佩剑，不如借此机会实战一番？”

　　兰易锦负手站定，“在下右手尚未好全，提不起剑。”

　　“那倒确实可惜”常烛添说着视线投向他手中，“说来锦青也未曾实战过，不若用锦青试试？”

　　兰易锦摇头道：“方才幻境已耗大半心力，还是不冒险了。”

　　言语间魔气已是距三人不过十步，兰易锦索性随意寻了块路边平坦巨石坐下，慢悠悠道：“我太累了，站不动了，就拜托常长老与五哥了。”

　　兰沐黎见状，连忙跑过来，“小七你不是未曾受伤么？怎这般疲累，如此好的实战机会也甘愿错过。”

　　“五哥若是不甘，大可自行前往”兰易锦扬唇一笑，对上常烛添看向自己的清浅双眸，耸肩道：“相信常长老定会护你周全。”

　　言毕他便不再张口，任凭兰沐黎在一旁如何劝说也只当听不见，只看着逐渐逼上来的魔气。

　　眼看魔气距离三人不过一步，兰沐黎没有办法，只得自行抽剑而上，身形迅捷直刺魔人，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便是挂了伤。

　　常烛添站在后方，却并未在意兰沐黎伤势，只转头看向兰易锦，慢慢踱步至他身前，“何时察觉的？”

　　兰易锦抬眸，他本以为这人还会再坚持会，思索片刻道：“我五哥虽性子热忱直率，可实在敬畏常烛添，单独面对我，与在常烛添视线下面对我，是截然不同的。”

　　他弯了弯眉眼，“我说过，你只会失误越来越多。”

　　常烛添一怔，“那你还同我下山？”

　　兰易锦依旧笑着，“耗些时间，看你费心思留下我总比一个人干站着来得有趣。”

　　“你不如再拖会？”兰易锦手指拂过锦青，漫不经心道：“说来你幻化的兰沐黎剑术不错，尚有可取之处。”

　　眼前“常烛添”沉默了。

　　半晌后，他手一挥，撤去了不远处打斗场景，在兰易锦身旁坐下，道：“你太谨慎了。”

　　“是你太看轻我，又太着急。”

　　不过他离开第一场幻境时言语确实乖张，这人恼羞成怒一时失了分寸也能理解，才会处处皆是破绽。即便不提兰沐黎，即便是常烛添，也不会是催促让他陷入险境中的存在。

　　“常烛添”坐得散漫，那张平日里沉稳淡然的脸多了几分怜悯，看向他否认道：“不是看轻。只是我笃定你往后定会后悔今日决定，既说不通，放你亲自出去经历一番便自可明白。”

　　兰易锦转头与他对视，就听他接着道：“你觉得你为何会重生？”

　　兰易锦没说话，他想过，可并无思路。

　　“常烛添”笑得高深，“自然是给你一场误以为可掌控人生的虚妄。”

　　他伸出手，似是想拍拍兰易锦肩膀，被躲开也不恼，瞳孔间散发着奇异色彩，恍若摄人心魂的精怪，凑近他耳边，“届时若你来找我，我可破例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兰易锦蹙着眉心，正欲推开，就见眼前“常烛添”霎时间化作了万千如火般炽热枫叶层层裹挟着将他围起绕着他转了数圈，半晌，枫叶才如蝶般无风而动，朝天边飞去。

　　“虚妄？”兰易锦喃喃出声，垂头，就见一片深红枫叶落在其腿间。枫红似火，将他眼底也映上了红。

　　“人生本就只是一场虚妄。”

　　他轻笑一声，拿起那片枫叶，立时觉得眼前红得发亮，下意识闭上了眼，等再睁眼时，已是到了缘剑庄大门前。他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等待自己的常烛添与兰沐黎。

　　见他出来，常烛添蹙着的眉心舒展了些，兰沐黎也明显松了口气，但没等两人说话，常烛添怀中的十五先一步喵呜叫起来要往他身上跳。

　　兰易锦笑着伸手接过，转而看向身前二人，“让常长老与五哥久等了。”

　　常烛添关切道：“怎这般久？可有受伤？”

　　“路太黑，担心有陷阱，便走得慢了些”兰易锦召出所获佩剑，月白缀青，“不过也算不辱使命。”

　　说着他看向兰沐黎，“五哥呢？”

　　兰沐黎闻言立时召出一除剑身中央雪白外，皆通体血红的长剑，悬于空中。

　　兰易锦盯着那两柄在空中并排悬着的剑，皆是只剑身中线处颜色与旁侧泾渭分明，半晌，他想起那夜兰沐黎调侃他衣衫的场景，突然道：“五哥我们的剑倒是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