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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记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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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器灵?
相通?
可同时感知?
兰易锦第一反应甚至是常烛添在诈他。
但他与常烛添仅隔着两步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其眼里坦诚。
许是他眼里不可置信过甚,常烛添向前近了一小步,看着他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与黎昼…医者相通。”
很好,兰易锦想,他居然是栽在了低估月烛伞,或者说栽在低估了常烛添上。
想来也是他心急,兰舒喻死前哀求是他心里除曦和外最深一道刺,他重生归来急于抛弃过去畅快潇洒活一番,且近日与兰沐黎切实相处后愈发愧疚,便急得连谨慎都丢了。
兰易锦回忆了一番他与兰沐黎的对话,想到兰沐黎全程皆未表示赞同,立刻歉疚道:“是在下心急,想出苦肉计这种方法,五哥劝阻也仍一意孤行,方才还诸多狡辩,愧对常长老一番好意关切。”
起码先将兰沐黎摘出去。
常烛添眼尾上扬,语气听不出喜怒,淡淡道:“少主聪慧是好事,字字句句对答如流也令常某佩服,只可惜直至现在,也未能明白究竟错在何处。”
兰易锦想到方才所谓的对答如流便愈发气闷,常烛添明明早就知道,却仍旧看着他为了圆谎而不断撒谎。
不过他口中的仍旧不知错在何处……
兰易锦回想刚才道歉,想出苦肉计、诸多狡辩、愧对关切,可若排除这些,他似乎也没做别的了。
他又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却依旧未能想通,索性直言道:“在下愚钝,常长老可否指点一二。”
常烛添闻言又是轻叹一口气,缓缓道:“人生在世有所算计并不奇怪,而后的辩解也属人之常情,至于愧对…我从未想过挟恩图报。”
说着常烛添向前近了一小步,抬起手将他肩上落叶拿下,认真看向他双眼,道:“少主错在以身犯险,将自己也作为牺牲的一环。”
兰易锦怔在原地。
所以,常烛添生气只是因为他想要一起翻下去?
愣神间常烛添已是挪开视线,边往山下走边道:“少主可自行回想,除你损害自身外,我何时不曾顺着你?何尝需要这般。”
语气淡淡,似叹似怨,又似漫不经心的直观叙述,听得兰易锦心愈发紧。
常烛添手里依旧拿着那片枫叶,不紧不慢往前走,兰易锦见状连忙快走两步跟上。
并肩后他悄悄侧眸看了眼常烛添神情,本以为会分外冷淡,怎料却依旧是平静温和的,与往常并无二致。
兰易锦仔细回忆了番,除了那次他脚伤却仍第二次跳下窗户偷溜出去,与这次他想跟着一起翻下山外,常烛添面对他的神情一直是这般,平静温和,偶有笑意,眼中淡然与关切并存。
即使那次夜间他邀其赏月,表达被刻意回避时的不满时的神情也是这般。
仿若除了伤害自己外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即使最初坚定说不收徒,可后来依旧改口可将兰沐黎留在院内教导。
而自己对他却只有畏惧谨慎与被迫听从……兰易锦扯了扯常烛添衣袖,见他看向自己,站定轻声道:“此次事情确实是我做错,若下次有何请求,我定先与您商量,不自作聪明。”
并未撒谎,兰易锦并非不知好歹油盐不进之人,不管常烛添出于什么心思,对他这些好都是真的。
那他不管怎样,都不应当辱没了这一番好意。
常烛添眼眸微眯,反问道:“还记得上次放莲灯那晚答应我的条件么?”
兰易锦点头,虽然当时他并未想着兑现就是了。
“我想让少主记住一句话”常烛添负手而立,缓缓正色道:“保全自己,才是万全之策的首要条件。”
冷风吹动鬓边发丝,兰易锦晃了下神。
见他未立刻应答,常烛添耐心道:“听清楚了吗?”
兰易锦这才回过神来,垂眸道:“听清楚了”,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也记住了。”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着,常烛添单手负于身后,走在山坡外侧。
枫叶层叠,飘落不停,风吹动带起一片簌簌声响,快走至山脚时,常烛添再度开了口,顿住脚步看向他:“在我身边,少主觉得不自在吗?”
兰易锦:“?”
他演技退步了吗?这么明显吗?
可是不自在才是正常状态吧,虽然常烛添确实对他不错,可这份好来得有点太突然了,让人难以坦然接受。
常烛添眉目微敛,道:“少主总是避着我。”
“赏月时在下不是解释过了么,只是担心打扰您”兰易锦慢慢道:“常长老日理万机……”
常烛添直接打断道:“觅川上下,何人不知我从不管宗门事物。”
兰易锦:“……”
虽然说事实确实如此,可这般坦然倒也没必要。
让他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迎着常烛添望向他的双眼,兰易锦想着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索性回到了对话的最开始,坦诚道:“常长老位高权重,在下不过一寻常小辈,这些时日常长老对我关切备至,我都是记得的,只是这些关切有些太突然了,让在下一时难以坦然接受,故而不太自在。”
正如常烛添说其不管宗门事物人尽皆知,他因娘亲身份自小便备受冷眼排挤亦是人尽皆知。
即便他无前世记忆,面对这份好也只会是诚惶诚恐大于感激接受。
他习惯了身处寒霜之中,面对突然照入的暖阳,第一反应不是感激与追逐,而是担忧这缕暖阳破坏这些年苦苦建立的平静。
而如今他有前世记忆更是不会轻易接受,所有突如其来的友好背后都附着代价,这是他亲身经历后认定的规则。
常烛添摇了摇头,眉心微蹙,似在考虑如何更好措辞,半晌后道:“你总是一直这般,虽言语恭维,行为却疏远冷淡,恍若顺从,但实际却全然随心而定。”
说着在兰易锦反驳前,先一步举例道:“崖底你与我说入睡困难,可石室解玄临谜时却险些睡过去;承诺帮我看护花草,却因避我终日躲于房内,只控制锦青代劳……”
这次换兰易锦打断了,他一掌捂住十五耳朵道:“常长老不必说了,在下都认。”
再说下去他没脸面对十五了,哪还有当着“第三猫”揭短的。
常烛添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很快便会离开,而常烛添这般传说人物,应当也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他习惯了面和心不和,哪能突然习惯与常烛添交谈时想到真正强大之人是不介意直言不讳的,毕竟他们不需要考虑制衡与是否危及自身安全。
兰易锦垂眸道:“在下以后…都会改的,常长老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再阳奉阴违。”
他也只能这般说,毕竟十个他加起来也打不过常烛添。
他这般保证完,却听常烛添叹了口气,抬眸看去就见常烛添伸手将他松垮兜帽往前扯了扯,定定垂眸看向他道:“不是听我的,我是想让你不必总与我假客气,与其言行不一被我拆穿,或者不情不愿假意顺从,都不如直言不讳,省去那些弯绕,你我都方便些。”
“我说过,我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况在我看来那些也不算什么恩情。我做这些,与你猜测大抵相同,只是认识了解后觉得少主是个有趣之人,便觉或许可以成为更为亲近的……友人。”
常烛添说话时扯着兰易锦帽沿的手并未放下,兰易锦便只能一直仰头看向他。
常烛添想跟他当朋友?
难怪那般介意他疏远客套。
不过想到常烛添常年独来独往,恰好遇见他后觉得交个朋友无趣时作伴确实也说得过去。
兰易锦倒是不排斥,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况且若是跟常烛添做朋友,往后他与曦和也算是有着落了。
只是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的,他轻咳一声,道:“我性格顽劣,经常将大哥气得想打我,常长老确定让我直言不讳?若是往后也受不了动手,我都无处躲。”
他说的是真的,兰莘明顺着他时是真的顺,要星星不给月亮,而他年纪小便被兰莘明护着,自是不会客气,幼时又不懂其中弯绕,经常将兰莘明气得不行。
后来虽长大了,可也只面对他人时知道收敛,在兰莘明面前依旧是幼时那般习惯被照顾。
既要更为亲近,自然需先摸清这个亲近的底线为好,以免不小心越了界反添事端。
常烛添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前世他也曾私下接触过兰易锦,知道他其实私下是个被兰莘明宠大的寻常少年。
虽说顽劣倒是不至于,可最初常烛添也经常被气得不轻。
当时只以为是因为前世经历太多才这般,可近段时日相处下来,方知年幼时便初现了端倪。
常烛添脑海中闪过前世记忆,笑道:“正如我此前所言,少主年幼本应天真肆意,本性良善便可,毕竟自古以来朋友从无听话这一要求。”
兰易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听他这般说完,结合这些时日接触,也慢慢放下心来,起码目前这段常烛添明显蓄谋已久的兴师问罪算是过去了。
他也笑了下,“那我们回客栈吧。”
不过他的笑应当与常烛添全然不相同,他在想若是抛去血缘关系,他作为常烛添的朋友,等往后兰沐黎成为常烛添的徒弟,他或许可以调侃着让他的五哥喊自己一身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