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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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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深沉。
女人很高,穿着衬衫包臀裙,打扮精致,但皱着眉,略显疲惫。
车门“砰”一声关上,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无疑像一对情侣闹矛盾。
男人也顾不及形象,一脸愤恨,侧身看了看周围:“你抛弃一切非要回来,就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女人淡淡一句:“嫌破你就回上海,我不送了。”
男人捏着她胳膊,大声呵斥:“关思敏,你他妈真没有良心!”
女人微微转头,无意间与何媛对视了一眼,也许是不想丢人,也许是无话可说,并没有回答男人。
小区本就不大,道路也很窄,被他们一挡,何媛硬着头皮从女人身侧越过去。
她加快了脚步,后面还在争吵的声音也愈发变小,有些尴尬碰到这些事儿。
直到很久以后。
何媛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也记起了这个短暂的片段。
关思敏看着他,意有所指:“张释霖,如果你能说服你妈,再来跟我讲这些。”
男人败下阵来,无奈上前摸摸她。
关思敏没躲,等着他开口。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接你回去,妈那边...我再想想办法。”
关思敏知道,如果她态度不坚决,门第关系就永远不可能解决,从他怀里挣脱:“我们就先到这,以后别再联系了,往后我也会有自己的人生,不是离开你,我就什么都没了。”
男人顿了片刻。
关思敏看了眼,笑笑转身朝楼梯口去。
……
八点半。
何媛听到钥匙插锁的声音,连忙从沙发上起身。
孙立昆还没来得及拧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迎面对着一张笑脸。
“哥,今天怎么回这么晚?”何媛敞开门,让他进来。
孙立昆把车钥匙扔在鞋柜上,踩着鞋跟脱掉,换了双蓝色塑料拖鞋。
“今天你曼妮嫂子带饭来了,坐下随便吃了点。”他往沙发上一躺,看她:“你呢,吃了吗?”
何媛不知道他脸上沾的什么,几抹黑乎乎的,“我下的面,吃过了。”
“嗯,桌子上不是放零钱了?没时间就外面买点吧。”
何媛回过身,去厨房拎着暖水瓶倒了杯水,又觉得有些烫,添了些凉的。
她递给孙立昆:“没事,刚开学没什么作业,自己做的干净。”
孙立昆没否认她说的话,两口喝完,前倾着身子,伸手放到桌子上。
何媛轻声问:“我再给你接一杯,还喝吗?”
孙立昆动动酸着的脖子,钱多了,活也就多了,不过生意不错确实是件好事。
他笑笑:“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行,你作业写完了?”
“嗯,就背背书,别的没什么。”
孙立昆撩起衣服闻了闻,皱着鼻子,坐起身。
“去学习吧,我先洗个澡。”
男人脱掉上衣裸着背,又抹了把脸,看着手上黑影,才想起来脸上沾的机油,准备拿上换洗衣服进卫生间。
才恍然何媛怎么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的他心里发毛。
何媛点点头,见他动作有些好笑,把杯子收起来,折身回了卧室。
一夜好眠。
***
秋,悄然之际涌了上来。
今年卢城的气温与往年相比不大寻常,少了些雨,但湿冷却丝毫没减去半分。
过了十月,何媛又大了一岁,高中功课也比她想象的有难度一些。
校园一片秋色。
何媛依旧踩着点进教室,却意外见到讲台上站着一位眼生的老师。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教室异常安静。
中年男老师黑着张脸,神色淡淡的抬起下巴,示意何媛进去,她不敢马虎,飞快小跑到座位上。
陈小茹捂着嘴憋笑,忍得辛苦。
男老师眼神扫了一下空位,似乎清点完人数,才转身离去。
班级瞬时恢复沸腾,小茹也骤然笑出声。
何媛卸了口气,偏头问她:“什么情况,不是英语早自习吗,怎么换老师了?”
小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给她细细道来。
她压低音量:“那个代理英语老师走了,这位才是我们原先的班主任,听说他之前家里出了点事才没能来给我们代课,以后英语就换成他教了,而且是年级主任,简直魔鬼,往届好多高考生都从他手里考进了清北...”
何媛了然,就是代理班主任走了,原先地回来了,看样子还是个严厉的老教师。
“怪不得我一进门这气压低的吓人。”
小茹眨眨眼,无所谓:“不过吸引不了我...反正我是不想考。”
没多会儿,走廊传来阵脚步。
外面三四个学生站成一排,看样是罚站,孟绘与赵志伍也在其中,大眼瞪小眼,显然也是摸不清头脑。
何媛无情打破她的话,摇着头,讷讷开口:“...哪是轮到我们想不想,就算想,咱也没那个本事啊。”
小茹恨铁不成钢地看她:“理是这么个理,你别明说啊,有点骨气!”
何媛看她爪子又要伸过来,连忙按住,睨了一眼,示意她看外面的两人。
小茹穿过窗户往外瞥了一眼,神色暗淡下去。
余光中,赵志伍把剥好了的茶叶蛋递给孟绘,两人在门口来回推搡,看不出孟绘是拒绝还是接受,只是微微蹙眉。
何媛看在眼里,开着玩笑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开心点啊...”
小茹耸耸肩,语气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绘绘又不接受他,还有,明明是罚站,怎么还能吃起来了?”
何媛顺顺她的毛:“你在努努力,万一他回头看到了你呢。”
“算了吧,我才不要说,万一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何媛点点头,她理解,但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铃声正式想起,外面站的几个人排着队进了教室,中年老师跟在最后。
座位上不知道是背书还是聊天的声音也停下了。
男人咳了一声,动动嗓子,典型的语重心长教育学生的模样。
“你们好,我叫蒋振民,是你们的正式班主任,以后就由我来教你们英语了。”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
何媛思绪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她觉得讲台上这个男人的长相,偶然间,与记忆中何建平有些重叠。
何建平刚接她来卢城的时候,为了让她能跟得上功课,有时候晚上也会坐在她旁边看她写作业,何建平是高中毕业,但在那个落后的村镇里,当时还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如果他留在老家,没来卢城,也许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她心口酸痛,如果何建平没来,又怎会有以后的事,又怎么会让她遇见了孙立昆。
她注视讲台上的中年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何建平,也许是前段时间他忌日,孙立昆带她去墓地看了看,照片中的他定格在四十岁的模样,且,永远不会改变。
“好了,就先说这么多,从十一月的第一天开始,也就是今天,希望大家能再把学业抓紧些,少些散漫,多些规矩,一切都为了高考做准备。”
或许是被前面的一席话鼓励到了,也可能是一如既往的三天激情,讲台下面掌声一片,热情沸腾。
蒋老师在前面拍拍手,示意到此为止,开始安静地准备上课。
四岔路口。
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怎么样师傅,我有些着急,我那辆修好了吗?”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黑皮鞋的男人出声。
孙立昆闻声,站在另一台车子前盖上,转头看他,把手电筒关掉。
他想了想,应该是昨天下午送来的一辆MDX,回他:“上午就修好了,就是水箱有点漏水,给你换了个新的,别的没什么问题。”
男人说:“好的,谢谢,那我现在开走?”
孙立昆回身望了眼,又转头看他,笑笑:“等五分钟吧,我朋友在给你洗车,能等吗?”
男人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往旁边站了站,拿出手机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响了第三遍时那边直接给挂掉了,男人气的举起手机,又见身后还有人,才默默放下,终是没摔。
孙立昆转身继续捣鼓手上的事,不多管闲事。
男人叹了口气,发了条信息:我回上海了,早饭在桌子上,下个月再来看你。
但这次,那边回复很快:不用了,我两个月前就告诉过你,已经结束了,没有下次了。
男人气急:那昨天晚上算什么?我以为你想清楚了!
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回复,男人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收了手机。
孙立昆余光瞟了眼他,想尽快解决。
他朝里面喊了一嗓:“大鹏,洗快点,车主来过了。”
大鹏闻声,向外看了眼,手上加快了速度,看着应该差不多了,才出去喊人。
“可以了,让他来开走吧。”
男人点点头,抬脚往里走,想起什么又问:“师傅,我把账付给你?”
孙立昆站直身子:“不用,直接给里面穿黑色外套的那个。”他指了指大鹏。
男人略微颔首,越过他走了。
孙立昆盯着他孤傲的背影,嘴角笑了笑。
没多久,大鹏忙活好出来了。
他甩甩手上的水,往凳子上一坐:“这也是个有钱的主,你看那车的配置。”
孙立昆不置可否。
大鹏啧啧嘴,摇头叹了口气:“就是脸有点臭,给谁欠他几百万的一样...”
孙立昆转头,挑眉问他:“他怎么你了?”
他孩子气的“哼”了声:“没怎么,就是给钱的时候扔到了柜子上,我说让他点,抹掉个零头,他说不用,找给他的也不要了,说什么劳什子辛苦犒劳费。”
孙立昆低声笑了笑,从箱子里扔了瓶水给他。
“就因为这个?没必要,咱们做生意的什么人没见过,再说,多给你不是好事啊?”
大鹏毕竟年纪不大,这会儿自尊心上来了,别扭着。
“给钱当然是好事,就那眼神看的有点不舒服。”他又低喃着:“其实这个也还行,这都算正常的,以前偶尔能遇到个富二代直接出口就问候你爹妈,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孙立昆嘴角勾着明晃晃的笑:“你看,自己都说偶尔了,这点小事没必要。”
大鹏也只是感慨,并没真的在意,要是真因为这点事而生气,那生意也就没必要做了。
他看孙立昆一直忙活着,喊他:“先歇会儿,今天就剩这一台了吧?”
“嗯。”
一阵震动声响起,孙立昆转身看了看。
“这里昆哥,你手机响了。”大鹏从桌子上递给他。
孙立昆摘掉手套,去拿电话。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备注,手上顿了顿。
他摁下绿色的按键,接听:“妈?怎么这个点打来了?”
电话那头的妇女先是笑了声,问他:“立昆,你上班呢吗?”
“嗯,这会不忙,怎么了?”
孙母声音掩饰不住喜悦:“我跟你说,前面那个村的大娘帮你弟弟说了门亲事,还给我看了人家姑娘的照片,前两天我在街上还看了眼,挺不错的。”
孙立昆站直了身,蹙眉问;“结婚?”
孙母听出来他的语气,直说:“是啊,怎么了,你弟弟又不是傻子,问什么不能结婚?”
“不是这个意思,立山才多大?”
“那不能和你们大城市比啊,咱们镇上哪个小伙子不是这个年龄就结婚了?”
孙立昆太阳穴直跳,听出来孙母的意思。
他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让孙母说的详细点。
孙母把事情的大概从头到尾给他理了一遍,才说了最后一句:“我让大娘联系了那姑娘家的父母,人家并不嫌弃立山,但提出的要求是彩礼要三十万……”
孙立昆笑了声,没着急开口,他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他。
孙母继续说:“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三十万...妈,你觉得我有三十万吗?”
孙母察觉到他的态度,冷了声:“怎么没有,你在南方那么多年,没有三十万少说也得存了二十万?难道你的钱全部都要留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
他脸色冷淡,缄默了片刻。
孙立昆很早之前就把这事说给孙父孙母了,孙正雄倒是没说什么,但孙母,当时只是不咸不淡问了句:“你那个妹妹年纪多大了?”
孙立昆了然她在想什么,他打那通电话也只是通告一声,并不是争取意见。
后来孙母觉得套不出什么话,也就不提了。
孙母等半天也没见他出声,又放缓语气:“妈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谁才是你的亲人,你总不能看你弟弟以后一个人过吧?老孙家怎么也要留个后...”
孙立昆盯着快烧干的烟头,喉咙生疼。
他懂孙母的意思。
他“嗯”了一声,苦涩一笑:“我知道了,不会让你们老孙家绝后。”
孙母丝毫没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急不急,妈就知道你最疼立山了,如果有了彩礼,明年结底就能结婚,到时候你做哥哥的一定要回来一趟!”
孙立昆不吭声,继续听着母亲寒暄。
索然无味。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打电话都是为了孙立山。
他与这个家之间的话题,除了孙立山,再也就插不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