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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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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蓦得阴沉了下来。
不知何时屋檐外垂下了细密的雨丝,风一吹,顿觉湿寒之气。
饶春白买了灵药出来,瞧见路上行人神色匆匆逃去避雨。
街头冷清非常,只消一眼就能瞧见那两道身影。
顾长然撑着一把油纸伞,将身边的少年牢牢护住,自己打湿了半个肩头都没察觉。
他低着头,另一人仰着小脸,不知说到了什么趣事,唇角弯弯,漾出了一点笑涡。
两人形容亲昵,非同寻常。
饶春白的目光轻掠而过。
未曾出言。
饶春白与顾长然自幼相识,了解他的脾性,更知他行事有分寸,不会做出僭越之举。
他没说话,倒是徐宁先开口:“长然哥,饶师兄出来了。”
顾长然手中的油纸伞朝着屋檐的方向侧了侧,停顿了片刻,又很快收了回来。
目光中带着歉意,解释道:“阿宁的身子虚弱,受不得寒。”
饶春白还没说什么,徐宁就抢先一步提醒:“长然哥,你忘了饶师兄也受了伤的。”
顾长然没多想:“他和你不一样。”
那可是饶春白。
从小到大,就没见他虚弱时的模样。
一心宗苦寒。
别人练剑都练得哭了,只有饶春白一声不吭。
练得虎口掌心都是燎泡,破了又好、好了又破,直到结成厚厚一层老茧,也不曾掉一滴泪。
就算是受伤了,也没有露出过分毫脆弱。
徐宁嗔怪道:“有什么不一样,饶师兄也会受寒生病的呀。”
顾长然好像才知道这件事似的,回过神来:“那我去买把伞——”
可是已经太晚了。
街头早就不见了人影,卖伞的摊位空荡荡的,风夹着雨,打落一地枯叶。
顾长然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讪讪道:“要不等雨停了再走?”
饶春白微微蹙眉:“不必了。”
他一心惦记着逃窜在外的魔蛇,无暇顾及这点小事,直接步入了雨中。
雨很大。
不消片刻,就打湿了发梢衣襟。
顾长然下意识追了上去:“春白!”
可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轻呼一声,余光一瞥,徐宁脸色苍白,怀抱着手臂,穿得单薄。
一点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显得脆弱又可怜。
徐宁还在说:“我没事的,饶师兄更重要……”
顾长然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没有犹豫太久,他就将伞重新挪向了徐宁,遮住了柔弱的少年。
徐宁问:“饶师兄怎么办?”
顾长然心道一声“傻”:“自己都顾暇不及,还管别人。”
徐宁咬住了唇角:“可是……饶师兄……”
顾长然:“春白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毕竟现在看来,徐宁更需要他的照顾。
而饶春白……如果饶春白也能像这样依靠他就好了。
*
出了城。
雨声渐止,人烟稀少。雾气散去,青山一碧如洗翠。
徐宁跟在顾长然的身后,悄悄抬头看向前方的身影。
原本以为会瞧见一个被雨淋湿,狼狈不堪的饶春白。
可没想到,对方依旧衣衫整洁,白衣翩然,最多只是打湿了衣袖。更显身姿挺拔如竹。
再一看,原是有一道氤氲的灵气环绕在饶春白的周身,遮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也许是看得太过认真,顾长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顺着看去:“怎么了?”
徐宁艳羡:“这就是仙人手段吗?”说着,他面露自卑之色,呐呐道,“饶师兄果然厉害……”
顾长然看见少年脸上闪过的倾慕与自卑,心中莫名不快。
在一心宗时就这样。
所有人都只能瞧见饶春白,而他永远都只是一个陪衬。
现在,就连一向倾慕依赖他的少年也会变成这样吗?
顾长然故意道:“小巧而已,他伤势未愈,又强行动用灵气,撑不了多久的。你瞧——”
话还没说完,就见饶春白停了下来,从袖口中取出一白瓷长颈瓶,仰头将药丸倒入口中,随后闭目调息。
顾长然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话语中透着不明显的得意:“让他逞强。”
他又对徐宁说,“你也不必羡慕,我测过你的灵根,天资中等,筑基不是问题。”
徐宁乖巧点头,在树阴遮挡下,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只是中等。
只能筑基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很挑剔的。
若是要,便要最好的。
比如……他的目光落在了饶春白的身上,就比如,绝世天赋,天生剑骨,无暇金丹。
容貌,修为,喜爱……
这些,都应该是他的。
饶春白调息结束,一睁眼,就对上了一道沉沉的目光。
阴晦不明,流淌着的,是欲念,是贪婪。
再一看,不过瞬息间,又换了一副神色,好似一切都是错觉。
徐宁眼神清澈动人,关切道:“饶师兄,你怎么样了?”
饶春白捂住唇角,轻咳了一声:“无妨。”
顾长然嘀咕了一声:“惯会逞能,都这样了,还不愿示弱。”
也不知饶春白听见了没,目光凌凌扫来。
顾长然心头一虚,待看到那半张瘢痕遍布的脸时,突然又强硬了起来,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春白,我们这是在关心你。”
若是平常,他是千万不敢这么说的。
但现在,好像明月也不是这般无暇,出现了一点可以指责的缺陷。
若是平时,饶春白还会应上两句,但此时他胸口淤血未化,喉间发痒,不免有些倦怠,也懒得理会。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魔蛇作乱,为免生事,不想在这点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锃”得一声,剑光出鞘。
树枝颤动,残雨漱漱打落。
一道雪白的剑光破开天际,剑气锐利,让人觉得脸颊发紧,通体生寒。
这不是顾长然第一次见到饶春白的剑。
但每一次,都觉得锋芒毕露,让人深觉不适。
明明他的声音都还在打颤,却在安慰徐宁:“别怕,这是春白的玉魄剑……”
徐宁问:“饶师兄为何突然拔剑?”
顾长然猜测:“大概在寻找魔蛇的下落。”
徐宁心头一紧,故作好奇问:“能寻见吗?”
顾长然:“魔蛇被春白所伤,身上留着他的剑意,应当能寻见的。”
话音落下。
剑气盘旋一圈,复又回到了饶春白的指尖,沉声道:“魔蛇下落在西侧,不远。”
徐宁的呼吸一滞,笑容有些勉强:“还真的能寻到啊……”
顾长然没发现他的异常,追了上去:“春白,你伤势未愈,就算找到了魔蛇,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不必再说。”饶春白声音缓缓,不容置喙,“我必要以这畜生的血祭剑。”
顾长然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尖,不语。
心中倒是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饶春白身上有伤,灵气尚未回复,而魔蛇体魄强悍,必定讨不了好。
如今这情况,或徐徐图之,或另寻他法,都比这般要好。
过刚易折,不懂变通。
也难怪一心宗里,多的是有人崇敬饶春白,但无一人亲近。
顾长然心头轻叹一口气。
罢了。
现在还有他在。
大不了等饶春白吃了亏,他来负责收场就是了。
能怎么办呢?
谁让他与饶春白有婚约在身,只好看顾着些了。
念头一闪而过。
顾长然见身边的少年脸色微白:“怎么了?”
徐宁捏着手指,犹豫道:“魔蛇凶悍狰狞,我想起来有些害怕。”
与饶春白又硬又臭的石头性子相比,面前的少年显得是如此脆弱。
仿佛少了他的庇佑就活不下去了。
顾长然:“放心,有我在……”
*
一行人各怀心思,一路向西行去。
越往西去,人烟就越稀少,两侧树影稀疏,逐渐显露荒芜之景。
裸.露在外的山石赤红,如同鲜血流淌,似有血腥味,带着不祥之兆。
山路走到尽头,枯草丛生,碎石杂乱。
饶春白指尖剑气振动,明明指向前方,却无路可去。
天色将晚。
山鬼呼啸,寒鸦环绕,发出嘎嘎声响。
徐宁害怕得往身侧靠了靠:“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顾长然也道:“是不是寻错路了?”
饶春白充耳不闻,右手一抬,剑气猛的撞上了面前石壁。
地面晃动,山石不停滚落,砸出一个个深坑,溅起满天尘土。
顾长然下意识护住了身边的少年,待到烟雾渐散,才记起还有一人。
抬头忙慌寻找,饶春白立于山崩石碎间,白衣不染尘埃,如皎皎孤月。
尘埃落定。
更前方,出现一点微光。
顺着劈开的小路行去,竟有一座山庄矗立于黑暗之间。
山庄屋檐下悬挂着两盏灯笼,却是黑底白光。
门口趴着两头石狮子,张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光是远远看去,就觉这山庄阴森可怖,不是一个好去处。
饶春白走上台阶,抬手就要扣门。
顾长然出声阻止:“等等……”
饶春白停了下来:“何事?”
顾长然:“要不,还是我来敲门吧。”
饶春白不解。
顾长然欲言又止:“就是……”他说不下去了,只用目光示意。
徐宁细细弱弱地补充:“……你的脸。”
黑色灯笼摇晃,一道白光从头顶落下。
饶春白立于其下,半张脸无暇艳丽,半张脸伤痕盘踞。
两相对比,犹如鬼魅,惊心动魄到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顾长然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声音也大了起来:“吓到别人,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