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谈恋爱》卓羽寒

1、很长很长的楔子

　　忘了最早看到这个名词是在哪，只模糊地知道这是个不属于人间的存在，很危险，很荒凉，很无奈。所以最初看到街角开了一家忘川酒吧的时候，心中颇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用这个名字做店名？
　　我所在的小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很安宁，人不多，也不少，想见的人永远也见不到，而不想见的人说不上什么时候会打什么地方冒出来。
　　我在小城中惟一的一家报社工作，可惜，我既不是名字天天见报的编辑，更不是被称为无冕之王的记者，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文书。
　　我的生活同我的事业一样乏善可陈，爸妈就我一个千金，闺蜜、同学、发小儿一概没有，惟一走得近些的就是报社里几个同样年纪的小菜鸟，也仅止于下雨天一起吃个午饭，大礼拜一同逛个街，大多数时间我都是窝在家里看书、上网。
　　夏初的某一个星期日，天气实在很好，我又在家里上了一天的网，眼睛累到酸痛，于是，吃过晚饭，迎着黄昏时分灿烂的云霞，我独自一个人，随着断断续续的人流来到了政府广场。
　　广场上放风筝的人很多，我抬头望着天上各式的风筝，无意中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道过歉后刚想走，被我撞了的人却指着我惊讶地叫：“你不是……安颖然吗？”
　　我茫然地望着她，她跟我说：“我是陆丽丽啊！我们初中是同学啊！”
　　我做恍然大悟状，心口却堵了一块大石一般地闷。
　　陆丽丽热络地问起我的近况，我含糊不清地回答了几句后就找个了借口跟她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广场。
　　走到街角，一抬头间看到了那家叫忘川的酒吧，不知道怎么想的，连歌厅都从未一个人去过的我竟然一头钻了进去。
　　和电视里看到的酒吧一样，这间酒吧的光线极暗，我这个摘下眼镜就会撞墙的近视眼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才敢迈步。许是还不到人们泡酒吧的时间，许是我眼神不济，总之，找了半天，我都没在整间酒吧里看到人，正在心里打退堂鼓的时候，一个人从我的左侧方穿过一道流苏帘走过来：“您好，想喝点什么？”
　　来的是个男人，面目模糊不清，可声音却满动听，令我想起古人所说的“金石之音”，迟疑了一下，我问：“有菜单吗？”
　　话说完我才发现我有多蠢，竟然在酒吧里要菜单……
　　对面的男人可能也有些啼笑皆非，咳了一声后，他转身带路：“请跟我来吧台吧。”
　　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向前走了十几步，再转了个弯，我终于看到了亮光，那是一个用各式彩灯做成背景墙的吧台，吧台里面摆着数排各种形状、色泽深浅不一的酒瓶，吧台前摆着几张高脚转椅。
　　我挑了一张转椅坐下，那个男人则走进了吧台里。
　　他先将手上的一样东西放到了吧台上，然后转过身去拿了只高脚杯，问我：“想喝什么样的酒？我这里没有酒水单，都是根据客人需要现场调制。”
　　彩光下，我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
　　先前只感觉到他应该很年轻，现在再看，他竟是一个极俊美的男人，穿一袭贴身的黑色薄风衣。五官轮廓深遂，一双即使在这种绚烂的灯光下仍是黑白分明的眼，眼神却怎么看都带着种不可言传的忧郁。
　　他的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那种气质我仔细想了半天，只想到两个字：贵族。
　　他身上就是那种真正贵族式的优雅、淡漠、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来开一间酒吧？
　　我眼睛看着帅哥，可脑筋还是清楚的，先问了句：“那价格呢？”
　　他“哧”了一声，咧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来：“三个价位，45、85、115。”
　　我不加思索地说：“最便宜的。”
　　他带着笑意瞅了我一眼，回手拿过几瓶酒。
　　我担心地看着那几瓶看上去满漂亮的酒，迟疑地说：“我……基本上不喝酒，你给我调最淡的吧。”
　　他点点头，开始忙碌起来。
　　我这时才发现，他的肩头竟然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咦？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咪？
　　小猫咪看起来只一、两个月大，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正在啃一只雪白的小爪，发现我的存在后便歪了头看我，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我天生喜欢各类小动物，最爱的是猫，可惜先后养过三只，却都愧对了那三个小生命，每每想起便会内疚良久，所以再也不敢养，只敢看着别人家的宠物流口水。
　　我顾不上看帅哥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式调酒，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小黑猫，越看越喜欢，只恨不能抱过来抚摩一番。
　　帅哥把一杯淡粉色的酒放到了我面前，带着几分诧异，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笑笑：“你的小猫真可爱！”
　　帅哥扬起眉头：“你……看得见他？”
　　我点点头：“它不就在你肩上趴着吗？好乖的小猫啊！”说着，我对着小黑猫勾手指，期望能把它引逗过来。
　　小黑猫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终于起身，一纵身跳到吧台上，缓缓向我走过来。
　　我大喜，放下酒，摊开手放到吧台上，对它说：“来啊，吧台上多凉啊，来坐到我手上，热的！”
　　小黑猫真的走到我手边，低头嗅了嗅，便在那帅哥无比诧异的眼神下伏到了我手心上。
　　它真的不大，刚好能让我用一只手托住，全身暖乎乎的。
　　我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的后背，它很享受地伸展了四肢，眯了眼呼噜起来。
　　帅哥看着这一切，望着我的眼神极复杂：“没想到……这杯酒叫释怀，请吧。”
　　我一怔：“喝了这酒，就能释怀？”
　　帅哥耸耸肩，一笑。
　　我也自知问得荒唐，便一只手托着小黑猫，一只手拿过高脚杯，小心地尝了一口。
　　入口有点辣，但很快辣便被甜取代，甜倒不是那种浓浓的甜，但因了那辣，却格外的甘美。
　　这酒，倒是挺好喝的。
　　这45块钱花得还值。
　　小黑猫转过头来冲我细细嫩嫩的喵了一声，我笑着说：“干吗？你也想喝？那可不行，你太小，喝了酒，可就变成只醉猫了！”说着，我在它湿乎乎的小鼻头上点了点。
　　小黑猫眯着眼冲我又喵了声，仿佛在抗议我的专制。
　　我冲它笑，一抬头，看到那帅哥若有所思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呵呵，我以前也养过猫。”
　　帅哥点点头，但那神情怎么看都算不上愉快。
　　我悄悄吐了吐舌头，再不看他，只专心地和小黑猫玩，一会摸摸小黑猫的头，一会摸摸小黑猫的爪，再把小黑猫托高跟它的大眼睛对视，看我越来越过份，帅哥终于无法坐视不理，嘟囔了一句什么，把小黑猫从我手上拎了回去。
　　小黑猫被没收，我的兴致立时全被打消了，无聊地端起杯，几口把杯里的酒喝光，然后摸出随身携带的压兜钱——一张五十元的大钞递给帅哥。
　　帅哥又用诧异的目光看了我半天，然后才慢吞吞地收了钱，开了放钱的抽屉，在里面寻觅着应该找回我的五元钱。
　　我这当口不知怎么突如其来地就问了一句：“你这店为什么叫忘川啊？”
　　直到找出一张五元的纸钞递给我，帅哥才说：“我这里的招牌调酒就叫忘川。”
　　“115一杯？”我撇嘴，看来我这辈子是喝不到了。
　　“不，看心情，有时我也收45。”
　　“呃，那你哪天收45？我也来试试。”
　　“……”
　　“……”
　　吐了吐舌头，对小黑猫挥了挥手，我灰溜溜地转身向外就走，直到走出酒吧，我才发现，天竟然已黑了！
　　暮色里，散步归来的人们正从我身边缓缓的走过，一派安祥和乐。
　　我忽然很想微笑，这就是我现在拥有的生活啊！
　　那种种不如意都已成为遥远的过去，我为何要揪着不放、自讨苦吃？
　　现在想想，当初那些事情早已模糊在了记忆里，甚至我想要细致的回忆都已无法忆起，而那些现在仍能想起的，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早已把人生中写得缭乱、错迹斑斑的那一页翻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自苦呢？
　　这样一想，我的步子顿时轻快起来，一路扭回家。
　　打开家门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只小黑猫，唉，真希望它是我的啊，可是不行……
　　改天有空的时候，再去喝一杯吧！
　　咦，如果那个帅哥老板知道我其实醉翁之意在于猫，不知道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