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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于公于私 ...

  •   “不用麻烦这位大哥。”江念楚不亲眼见众人将蒙汗药饮下自是不能放心,头脑飞速运转,索性提起裙摆走到篝火旁席地而坐。

      “这……”兄弟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郭大夫说我这身体不适宜久卧,需要时常走动走动,我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她伸手像主人家一样招呼众兄弟们坐下,众人虽不明所以却仍旧听话地围上来。

      “公主……”为首那男子似还要再劝,江念楚出声打断,声音凄切。

      “想那牧七公子和漠公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眼下一人处境危急,另一人却仍不知所踪,我在塌上辗转反侧实难入眠。”

      “念楚感激诸位英雄对我的好,眼下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想同兄弟们一起在此等候漠公子归来。”

      蜃楼的兄弟们本就是性情中人,此时见她双瞳剪水,言辞诚恳,倒也不再阻拦,反倒是从旁找了一张毛毯为她覆上,七嘴八舌地告诉她不必担心。

      江念楚怀有身孕不能饮酒,所以她以茶代酒依次敬过众人。

      能得堂堂一国公主如此相待,几个直爽汉子情绪高涨,推杯换盏间气氛已达到高潮。

      几轮过后,有些人已经微微有些醉了,但却一直没人倒下。江念楚略一寻思,只道几人内力深厚,药力尚未作用,便又打开一话匣,引得众人又是一轮酣畅。

      “公主……您就跟那个仙女一样漂亮,俺活了这么大年纪都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女子。”有一黑脸汉子已经喝高,脸上一副憨态,嘴里念念有词。

      “喂,你别乱讲话。”之前那个领头的男子见他开始口无遮拦,拍了他脑门一巴掌,让他休得胡言。

      “俺……俺说的是真的嘛。”那汉子挨了一巴掌却也不恼,只是有点委屈地嘟囔。

      “在这片大漠成天对着你们几个大老爷们看,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啊。”

      此时另一个醉醺醺的人也加入了谈话,“谁说的……嗝……我觉得咱头儿就很好看啊。”

      “这倒也是……”那汉子歪头似在脑中想象了一下,红着一张脸表示同意。

      “对,头儿也好看。”

      “咱头儿那个白的嘞……啧,都在沙海里走,俺们咋就晒这么黑。”

      他的话引得众人大笑,领头怕他们再扯下去嘴巴没遮没拦的。于是瞪了几人一眼,刚要训斥,却见一旁江念楚笑容依旧,对他们的冒犯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身子还微微前倾着,听得很认真。

      “漠公子长得这般俊朗,如此才华盖世又兼一身侠胆,不知可有婚配?”

      话语一出,江念楚自己先是感到面皮一阵发热,只想着自己怎么就把那点肮脏的小心思暴露出来。

      但一想此行以后也许就是永别,心头不由地释然了许多。即使明白这样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心里也难免会存有一丝的幻想。

      “婚配?”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听说过头儿跟哪个姑娘好过吗?”

      最后大家一致摇头表示“没有”,那黑脸汉子打了一个酒嗝,开口道:“若世上真有女子配的上头儿……嗝……那也得是像公主这样温柔可人的女子。”

      江念楚耳朵不自觉飘上了一层云霞,好在夜色深几人又喝的酩酊大醉不曾注意到。

      “话说咱们头儿啊……那真是一个人物。”黑脸汉子豪气地一抹嘴,“俺老张可就没这么佩服过一个人。”

      酒气冲头,众人起着哄让他说道说道。他大手一挥,将那酒碗往小桌一搁,便开始讲起来。

      原来早先蜃楼刚成立时,还有一段拮据的日子。兄弟们受生活所迫加入进来,却都对沙海的环境不甚了解,所以当时的经济来源都压在漠尊带的商队上。

      “头儿为了养我们这一大群张口吃饭的,所以每次的要价都很高。”

      沙海近百年来一直不曾有人能随意进出,因此往来的商旅起初多是不信,再后来真有几支车队安全抵达北境,这消息才一下子传开。

      生意有了,麻烦自然也随之而来。

      “后来有个蛮牛鼻子的,车队里带了二十几号人,好像看送了一个那么大的白玉观音像。”

      “我们一路安全护送到北境,不想那地主老财竟仗着自己人多,出尔反尔。”

      黑面汉子说到此,大家虽有些难以置信,却也都义愤填膺地握起拳来。

      现在蜃楼名声在外,南北往来过客都会客气三分,谁能想到几年前竟也会碰上这样的事。

      “说好的一万两白银,最后竟只给些碎银就想打发我们。”

      “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那后来呢?头儿怎么处理的?”众人听得那是一个群情激愤,有人忍不住好奇漠尊的做法。

      “当时呼啦啦一下子窜进来二十多号人,将头儿给团团围住。”酒酣耳热,他正说到兴起,忍不住跳上一条长凳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

      “我跟你们讲,头儿就这样斜靠在那八仙凳上,腿就这样一搭。”黑脸汉子佯装着从腰间掏出什么东西。

      “然后从腰间取下一个形状奇异的兵器,在手上这样转了两圈,然后……嗝……”

      虽说他模仿的漠尊并不算算像,但好在神态动作都抓得精髓,大家脑海中也能自动想象出漠尊那副浑然天成的狂放模样。

      “你快说然后怎么了?”几人着急地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他嗝了一会继续表演,“然后他突然举起这兵器对准那个地主老财,像这样轻轻扣动扳机。”

      “当时只听一声\'嗖\'的一声,一行人连什么东西飞过去都没看清,然后就听一阵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身后炸开。”

      “那蛮牛鼻子送往辽国的一套青花瓷瓶竟碎成了粉末!”

      “隔山打牛!”众人听得认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哎,这还不算,你们知道那青花瓷瓶是放在哪里吗?”那黑脸汉子摆摆手表示这都不值一提。

      “一口红木箱子里。”他比划了一下,“就这样\'刷\'地飞过去,连个影都没看着,那红木箱子上还留了好大一窟窿。”

      “究竟是什么暗器这般厉害,连那红木箱子都能穿透?”众人惊叹之余多有好奇。

      “这个……俺也不清楚,好像是叫……叫什么\'子弹\'!”

      “总之那群傻大粗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盯着箱子上那个小洞看,头儿就这样拿起那暗器吹了一下。”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漠尊吹枪口的样子,“然后竟然还有一缕黑烟飘了出去。”

      “是的假的,真有这么邪乎?”他将那暗器描述的神乎其神,听的人没见过那场面只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暗器。”

      “然后头儿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手里拿着那暗器,就这样对着屋里人晃悠了一圈,告诉他们那瓷瓶……好像是釉面太浮躁了,是个假货,他就先帮他们处理掉了。”

      “好家伙,那一屋子的牛鼻子老大粗愣是没有一个敢动一下的。”

      清脆的笑声突然响起,众人转头一看却见江念楚正掩面轻笑。

      “漠公子果真是艺高人胆大。”

      “哈哈哈哈确实。”眼见自己所讲的故事将公主给逗笑,那黑脸汉子觉得倍有面子,说的更来劲了。

      “那地主老财气的脸都黑了,也不管那瓷瓶究竟是真是假,就想喊人动手。”

      漠尊却连身子都没动一下,只是翘着腿冲打头几人晃了晃手里那暗器,便再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枪里还有十二发子弹,你们谁想先来试试?”他虽然笑得漫不经心,但雪亮眼眸的冷锋却让人不敢小觑,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真就把谁先给嘣了。

      “不过,这样有点麻烦。”漠尊扁扁嘴,见无人接茬,自顾自地站起身,枪口直直冲着那领头人。

      “不如就杀你一个怎么样。”那财主的脸“唰”地一下就变白了,腿脚发软不自觉地就向后退去。

      “还是说……”漠尊突然又调转枪头,黑洞洞的枪口竟又对准了放在右侧三尺高的红木箱子。

      “还是说我把这白玉观音毁掉……”他说罢,抬手便是一枪。子弹如流星闪过,瞬时间便将那红木箱子打了个对穿。众人只听“当”的一声,伴随着那地主老财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身后的梁柱赫然出现了几道裂纹,上面一颗闪烁着银色寒芒的子弹入木三分。

      那财主见白玉观音无恙刚缓一口气,却听漠尊语气轻快道,“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手没拿稳,我再瞄一次。”

      说着便又重新举起枪,左眼还微微眯起,似在对准方向。

      那地主老财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连忙挥舞着双手喊他别再打了。

      漠尊对此置若罔闻,扳机扣动又是一声巨响,子弹这次却是从红木箱子的右上方径直飞出。

      “唉,又手抖了。”他低头佯装懊恼,“蜃楼从不做亏本买卖。倘若白玉观音碎了,这趟自然不收你费用。”

      “是吧?”他单手握枪,转头冲那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财主俏皮地眨眨眼,笑得人畜无害。

      “后来那地主老财求爷爷告奶奶地一顿求饶,头儿这才肯罢休。”黑面汉子讲得那是一个酣畅淋漓,听得众人心里一阵痛快。

      “一万两千两白银。钱留下,你人可以走了。”

      “为啥多要了两千两啊?”围观的几人提出质疑。

      “害,你这个愣头青。”那讲话的汉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脑门,“这无耻小人的钱那不是不要白不要吗?咱头儿说那是他那两颗子弹额外的费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头儿真黑。”众人恍然大悟,听完那黑脸汉子的描述不由地对自家头儿又是佩服了几分。

      江念楚也浅浅地笑着,时不时颔首表示赞同,看一群率直的汉子喝的脸红脖子粗。

      “还有一次啊……哎哎,我这头咋突然有点晕乎……”那汉子举碗欲再讲些什么,身体却似站不稳一般开始摇晃起来。

      “哈哈哈哈你……你喝多了!”他脚步虚浮,惹来周边人的哄笑声。

      但很快,众人接二连三地打着酒嗝都趴伏在桌上。

      “公主……您?”眼下就只有守夜的头领和江念楚两人还清醒着。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倒了一地兄弟,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只可惜,他虽然酒喝的不多,但蒙汗药的药性极烈。眼下他也只能干坐在椅子上看着视野里逐渐朦胧的身影走近。

      “请您放心,这只是蒙汗药,大概两个时辰众兄弟就会苏醒过来。”江念楚声音轻柔,寻来一床薄被盖在几人身上。

      “公主不可……来人……”他努力想发出声音叫醒其他人,奈何张了张口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呢喃。

      “谢谢兄弟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但念楚必须得去。”她紧了紧身上那层薄薄的毯子,目光复杂却又坚定地望向天边无尽的墨色。

      “于私,牧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蜃楼的陷入这场危机也皆因我而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于公,我是大楚的公主,而你们是我的子民,我理应守护你们。”

      这苟延残喘的大楚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

      凌琅神志混沌间听到江念楚这番话,心头仍是感慨万千。只是他仍记得漠尊的嘱托,只得拼尽全力抬起手抓住江念楚的衣袖,艰难地阻拦:“公主……不可,头儿……会有办法,你还有……孩子……”

      听到孩子江念楚的脸白了一瞬,但她很快又勉强地笑着安慰他。

      “我会告诉王广阳以后不会再回大楚。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曾看到过,也不曾说出去。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求他,给我一条生路。”

      凌琅很想告诉她不要那么天真,王广阳之徒在利益面前是不会在意这个孩子的死活的,但终究抵不过一阵头晕目眩。

      江念楚攥住袖子轻轻一扯,决然转身,却仍是在离开时忍不住再回头看周围醉的不省人事的兄弟,还有远远的灯火阑珊的营帐。

      她笑了,那般艳色绝世,令皎皎明月都失了颜色。

      谢谢你们,我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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