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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墨非烟 ...

  •   墨非烟……

      牧七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然后在蜃楼的众兄弟里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然后他很确定,蜃楼里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但很不巧,在这世上他偏偏还认识那么一个叫墨非烟的人。

      “你说的是浣汐墨家的二少爷,墨非烟?”牧七看着眼前这个已是今夜第四次出现在他营帐的男人,终于还是被他的固执所打败。

      他现在被关在王广阳随行的营帐里,为防止他逃跑,他们给他灌下了化功散。但真正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刚见面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的王广阳在其他方面倒是没过多难为他,甚至还有好吃好喝的供着。

      安仔从门口看守他的士兵口中套出,原来这一切都是王广阳身边那个封公子所吩咐的。

      封公子……

      能让王广阳低三下四的中原剑客,再一联想到之前交手那冰冻三尺的严寒剑气,一个名字就跃然纸上了。

      水寒剑主——封然,当今天下的第一剑。

      这样一琢磨之前败给他倒也不算太过丢脸。只是封然向来不过问朝中之事,而且性情虽冷淡,却也在江湖上多行锄强扶弱之事,牧七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物究竟为何会来陪那卖国贼王广阳走这趟沙海。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墨非烟……这个人的下落就是他来这的全部理由。

      见他点头,牧七惊讶道:“可他不是五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吗?”

      说起这个墨家的二少爷,倒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与他也曾有过一段交情。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是梁上君子也担得起一声君子盗。

      早年牧清初入江湖,凭借着妙手空空和劫富济贫的道义在江湖博得了一句“踏月留形梦中人”的美名。他习惯四方游历,江湖之中哪里有贪污腐败之事便出现在哪里。

      恰逢当时民间传闻浣汐的墨家勾结辽国私营军火,他便伪装成一个郁郁不得志武举人混入府内,打算一探究竟。

      进来后,他发现墨府的情况比外界的传言却要复杂的多。一家之主的墨老太太年事已高,老二又体弱多病,家中的大小事务实际上是老大墨天逍在主持,而□□发国难财那档子事也自然是他的主意。

      但后来随着深入到这家人的生活里,他发现那墨二公子倒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不同于外界传闻,他相貌虽丑,却气宇轩昂,为人低调却不懦弱,明面上和墨天逍两个兄友弟恭,在面对国家立场上的分歧时,却又从不妥协。

      他一身病骨,却喜欢像江湖儿女一样豪饮,明明不懂得功夫,却总爱爬很高去仰望星星。

      他身上的一切都那么矛盾,却又那么令人着迷。

      后来牧清和他成为了朋友。

      这并不难,墨非烟为人谦虚,对待下人也总是温和有礼,从不会让他人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但也绝非易事,他对所有人都好,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所以牧清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那样一个机会去了解他,走进他的心里,成为他的朋友。

      当时两人一同外出正遇上几个辽国的人贩在拐卖幼童,牧清出手毫不留情地教训了前面几个一回头才发现,其余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接二连三地被放倒,每个人的脚踝都绑着一根金丝,稍一使力便是一片人仰马翻。

      牧清没想到他竟然能将机关术运用的如此出神入化。

      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墨天逍不过是墨府的主持,而墨非烟则是机关墨家的这一代巨子。

      后来两人一道将幼童领回墨家,牧清见墨非烟安排府里人帮孩子们刊登启示,寻找家人,平日里每一个孩子的生活起居也都亲力亲为照顾的面面俱到,从所有细碎的小事里都能看出他对这些孩子的用心。

      这事过后牧清对墨非烟的正直品性更是不疑有他,而墨非烟似乎也很欣赏他的功夫,时常喊他坐在空旷房顶上一起分享他珍藏的佳酿。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他这人很奇怪,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一双漆黑的眼瞳却总闪动着令人心颤的寒火,每当对向他那双眼睛时,牧清总会觉得自己所有的伪装都无处遁形。

      但他始终没有向墨非烟坦白自己的身份,因此又时常痛苦愧疚于自己对这段友谊的欺瞒。

      但他想,墨非烟应当是知道的。

      当他顺利从墨府带出墨天逍走私军火的证据后,他打开锦盒却发现里面通敌卖国的往来信件竟被换成了一精朱雀。

      不曾想有一天,身为盗圣的他竟也会被人悄无声息地给偷走东西。

      牧清按照墨非烟曾教他的方法拉动机关朱雀的腹部,一份名单掉落出来,牧清定睛一看,竟是楚辽临界四城他一直怀疑通敌叛国的几名文官武将的姓名。再折叠机关鸟一侧翅羽,便见得几行娟秀小字,是墨非烟留给他的。

      “兄长之过非烟代为受之,军火之事必有交代,望珍重。”

      牧清看完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浣汐。

      后来他听说南梁协议割浣汐于辽后,浣汐城有一股江湖势力连同当地百姓与辽军殊死拼杀。而那批消失的军火却又恰逢其时的出现,给这阵东风添柴加火。

      他知道,墨非烟兑现了他的承诺,而自己也没有信错人。

      两年间,依照墨非烟的那份名单,牧清揭露了不少贪污腐败的官员。只可惜大楚气数已尽,他小小的行侠仗义并不能真正改变国运。

      再后来,他听说那个带领江湖中人联合抗辽的“盛雪寒梅第一刀”也下落不明。

      接着辽军便大举攻城,浣汐三城最终陷落。辽人入城后四处烧杀抢掠,城内终日硝烟弥漫,一片生灵涂炭。

      牧清惦念故友,遂易容前往墨家去拜会,却不想竟收到墨非烟早已病故的噩耗。

      “他没有死。”封然不知他心中转瞬间念过的那些前尘往事,只是冷冷回答。

      牧清明亮的眼里顿时一阵流光溢彩,他不可置信地问:“当真?”

      封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冷着脸在一旁端详着他雀跃的模样。

      “他没死你很高兴?”

      “当然,他是我重要的朋友。”

      见他目光澄澈,满心的欢喜也不似伪装,封然略略沉吟,对他的信任多了几分。

      “五年前墨家对外称墨二公子病故,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死,只是被奸人所害然后下落不明。”

      “奸人所害?墨天逍?”牧清不知怎的下意识认为此事与墨家的老大脱不了干系。

      后来他再探墨家时,墨家上上下下早已掌握在墨天逍的手里。在浣汐民不聊生的情况下,墨家却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与辽国权贵多有来往。

      但倘若墨非烟在世,这种通辽叛国的行径则势必会遭到反对,所以墨天逍很可能视他为眼中钉,除之后快。

      只是,他们是亲兄弟啊……

      牧清还记得墨非烟留给他的那书信里写的“代为受之”,他之所以换掉证据无非就是想保护墨家,保护墨天逍,这样的兄弟情义,墨天逍真能忍心对自己的弟弟痛下杀手吗?

      封然神色凛然,却没有正面作答,只是想着墨天逍那点心思连个外人都能察觉出来。

      “你又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找他?”牧清反问道。

      “受人之托。”

      “我与他既是朋友,所以不管他究竟是死是活。你若有害他之心,必然不会再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牧清眼神坚定,不退半分同封然对视着。

      良久,封然开口,“墨家奶奶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一眼自己的孙儿,我会帮她。”

      封然是墨老太太的人?牧清回顾了一下之前在墨家的种种情形,他知道虽然外界对墨非烟的描述并不友好,但老太太却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宝贝孙子的。

      “你如何证明?”牧清警惕地打量着他。“谁知道你会不会是被派来杀非烟的。”

      封然冷冷扫来一眼,牧清瞬间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生起,但还是兀自梗着脖子瞪视他。

      “你知道这些事情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从明天来那人身上知道,对吧?”

      杀气敛去,封然甚至坐下悠然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牧清气急,“你妄称天下第一剑,竟然这么卑鄙!”

      牧清知道他被俘的消息一早便被王广阳派人送到了三十里外的营地,借此机会想要除去漠尊和念楚姑娘。

      当他从看守口中得知江念楚的身份时也略微有些诧异,虽然在当初救下她时便觉得她气度不凡,却不想竟是此等尊贵。

      依照头儿的性格,定不会放任他在此自生自灭。只是王广阳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还有封然这等高手坐镇,这次真能全身而退吗?

      被骂卑鄙,封然也不恼,只是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淡然说道:“我本就不是天下第一剑。”

      牧清愣了一下,心想这人的关注点怎如此清奇,没好气道:“谁管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剑啊,墨非烟根本就没出现在沙海过,你来错地方了!”

      “不,没有错。”封然小啜一口将茶盏放下,转而从衣襟里取出一物,牧清定睛一瞧却发现是一只机关朱雀。

      接过封然递过来的朱雀,牧清摸上鸟身斑驳的木制表面,一时间心潮澎湃。

      折叠雀羽,上见“非烟尚在”,下见“沙海”。

      推动鸟腹机关,一枚黄金令牌映入眼帘。

      牧清不可置信地抬头,发现封然正用那双水波不惊的眼睛看着他。

      墨非烟竟然真的活着,而且还就在沙海里!

      牧清起先见到那枚“墨”字令牌以为封然要找的人是漠尊,没想到这金牌的主人竟然是墨非烟。

      那么头儿与墨非烟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牧清觉得大脑里的信息有些过载。

      “这只机关朱雀是两年前送到墨家的,只是当时被墨天逍的人扣下了。”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化功散的解药。”看牧清面露疑惑,他依旧冷着脸解释。

      “天快亮了,如果你的主子还在意你的性命很快就会过来。明面上我无法出手相救,只希望你们不至于太被动。”

      封然虽无意抓他,但却间接害他被抓。眼下又送来解药,牧清盯着他瞅了一会,还是把小盒子揣入怀里。

      “看来墨非烟对你真的很重要。”

      封然不可置否。

      “他应该无碍,被头儿藏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其实牧清心下对这个地方略有猜测,只觉可能是蜃楼的禁地,因为往常那里只有郭大夫和尊者两个人出入。

      但他并没有将这些告诉封然,他希望封然能认识到漠尊的重要性,这样在关键时候才会出手保护他。

      “你如何能确定他是被藏起来,而非囚禁?”

      牧清目光火热,却语气充满坚定,“因为我相信尊者。”

      封然嗤笑一声,真是幼稚。

      “化功散散去的功力至少要三个时辰才能恢复,你尽快服下解药吧。”封然从桌上拿起水寒剑,转身向帐外走去。

      “你最好现在开始想一下,天明之前若你的头儿没有赶来,你要如何自处。”

      冷冷丢下一句话,那寒意胜似从帘帐里吹进的寒风,牧清抖抖身上的冰渣,却也笑着回应:“他会来的。”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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