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鱼霜

12、见面

　　江浸月回偏厅的时候，蓝晏正坐在沙发里，刚刚那几个小女孩已经不在了，跑出去吃蛋糕了，蓝晏背对她坐着，身形纤瘦，比刚见面，更瘦了一些。

　　她记得以前蓝晏生气的时候会背对她，那时候很幼稚，和谁说话，多说两句都能醋半天，什么体谅理解，完全不懂，只知道生闷气，然后找蓝晏吵架，莫名其妙的吵架，蓝晏经常一头雾水，有几次把她闹急了，她就背过身，也生气。

　　蓝晏生气就是板着脸，一声不吭，任她知道错了乖乖坐过去，蓝晏头一撇。

　　“别气了好不好嘛。”她会抓着耳朵：“我错了。”

　　故意做鬼脸逗她开心。

　　蓝晏每次都能被她逗笑，无奈的看着她说：“是你别气了，我和他们只是说作业的事情。”

　　“哦。”她说：“可是他们给你写过情书。”

　　蓝晏张了张口，一场熟悉的吵架气氛又弥漫开，她会及时止住：“好了，我不说了。”

　　估摸是看不得她这样，蓝晏会主动伸出手，说：“抱一下。”

　　她的安慰如此简单，只是抱一下，但她记了这么多年。

　　江浸月站在她身后，端着杯子，指腹贴着纸杯的边缘，水温透过纸杯传递到她掌心，暖暖的，偏厅里的歌曲结束了，蓝晏身形动了下，似乎是切了歌，又响起熟悉的音乐声。

　　音乐声并不大，又是偏厅，和身后嘈杂是不一样的氛围，江浸月看着面前的蓝晏，有瞬间觉得，蓝晏还在五年前。

　　她还待在五年前，生了气，背对她。

　　只要她走过去叫：“蓝晏。”

　　蓝晏就会转头看着她笑，伸手说：“抱一下。”

　　江浸月喉间干涩，疼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她仓促选了一个位置坐下，余光里，是蓝晏背对她的身影。

　　一坐就是一下午。

　　偏厅里的歌曲循环了一下午，都是那一首。

　　那些女孩子不知道是有了新的乐趣，还是下楼了，江浸月没看到她们再回来，偏厅暗，蓝晏把灯关了，人都当里面是背景音乐，也没走进去，直到陈琳过来找她：“你在这，蓝晏呢？”

　　她说：“里面。”

　　陈琳说：“我去找她，我表姐说想装修，我问问蓝晏意见。”

　　她走进偏厅，没一会音乐停了，响起谈话声，蓝晏声音有点低，江浸月站在不远处看她眼角浮一抹红。

　　像是哭过。

　　她心更疼了一些。

　　江浸月难受的想吐，她也真的憋不住，冲到卫生间里，稀里哗啦吐了出来，蓝晏以前也在她面前哭过，那时候她们刚认识半年多，她给蓝晏庆祝生日，蓝晏当时还笑着，后来躺一起睡觉的时候她闷着被子，她问怎么了，蓝晏说：“我想我奶奶了。”

　　眼尾通红，说话带着哭腔。

　　她奶奶从小拉扯她，对她意义很不一样，平日里蓝晏有点冷淡，凡事都不在意的样子，但提到奶奶这个话题总会沉默。

　　但她没想到蓝晏会哭，有些无措。

　　蓝晏说：“以前我过生日，我奶奶会给我煮长寿面。”

　　大概有些事情，当时觉得寻常，事后越想越难受。

　　譬如她现在，想到当初蓝晏哭起来的样子，仍旧心疼的撑不住，江浸月靠在马桶边缘，她按了抽水，整个人靠在隔板上，听着外面高跟鞋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她没回神。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蓝晏也来了？”

　　“刚刚那个就是蓝晏吧？哎，她还是这么漂亮，听说还没对象。”

　　“没对象当然会打扮，这要是结了婚就过不了这么精致的生活咯。”

　　江浸月靠隔板良久，外面安静了才出去，她没回正厅，而是给陈琳打了电话：“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陈琳知道她最近有些感冒，当下说：“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

　　江浸月说：“你先忙，不好意思啊，改天我请你吃饭补回来。”

　　“行了，咱们俩之间就别客套了，你这么说就把我当外人了啊。”陈琳佯怒：“回去好好休息，不行让余河带你去医院看看，最近看你老感冒去医院呢，马上都要结婚的人了，一点不会照顾自己身体。”

　　江浸月笑：“好了，生日快乐。”

　　陈琳说：“谢谢。”

　　江浸月挂了电话，她直接下了楼，晚风徐徐，吹在身上，竟有些凉意，她下了楼走向站台，就在酒店的右侧，倒是不远，路过有小贩正在卖煎饼，闻着味道她刚刚还没食欲，现在有些被香味勾起，很想吃，她走过去买了一个。

　　五块钱一份，加了个火腿。

　　这个她以前经常吃，早上不想喝粥，会和蓝晏一人买一份，或者她们买一份六块的，一人一半，那时候的六块，比现在多了很多料。

　　“小姑娘，饼好了。”带着方言的话响起，江浸月抬头，从她手上接过饼，说：“谢谢。”

　　声音温和，她低下头，坐在站台边的长椅上，刚刚分明很饿，但现在又没了食欲，只是看着买来的饼，还很烫，冒着热气，冬天的时候她们经常不吃揣在口袋里当暖手捂，到学校门口才一边走一边慢慢吃，她吃的快，每次吃完看蓝晏，后来蓝晏有了经验，把自己的分成两份，每次她吃完自己的那整份，蓝晏就把自己的两份分一半给她。

　　她会抱怨：“你这样会把我养胖的。”

　　“胖好。”蓝晏小声嘀咕：“胖了也好看。”

　　她被哄得很开心。

　　她会问蓝晏：“那如果我很胖很胖，怎么办呀，我又不想减肥。”

　　“不用减肥啊。”蓝晏说：“你如果很胖很胖，那我就去增肥，我们俩要一样。”

　　她笑的合不拢嘴：“不准骗我哦。”

　　蓝晏说：“不会的。”

　　那时候多幼稚，一句话能翻来覆去说好多遍，可就是那样的幼稚，填满了她整个青春。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庆幸蓝晏来过她的世界，让她在弥留之际觉得，能活一场，真好。

　　江浸月低下头慢慢吃着饼，吃的泪水盈满眼眶。

　　旁边一个小姑娘忍不住给了面纸，问她：“你怎么了？”

　　江浸月说：“太辣了，谢谢啊。”

　　小姑娘嗨一声：“没事，不能吃辣下次少放点。”

　　她笑：“嗯，好。”

　　可饼根本没放辣，她现在吃不得，江浸月吃了一份，车也到了，她上了车，车尾灯猩红，摇摇晃晃的离开。

　　蓝晏发现江浸月不在，她从偏厅出来前还看到她了，但她一会就没了，半小时了愣是没看到人，她还去一楼看了看，也没人，终是没忍住，去问了陈琳。

　　陈琳说：“月月啊，先回去了，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蓝晏担心：“身体不舒服？”

　　“感冒了。”陈琳说：“估计是这几天天气不正常。”

　　感冒。

　　蓝晏想到江浸月刚进来就说自己感冒吃了药，她点头，陈琳说：“你等会坐这桌，这桌都是老同学，咱们叙叙旧。”

　　蓝晏说：“好。”

　　她坐下后身侧很快就来人了，有些人只依稀记得个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了，有些勉强能认出，她坐在人群里，心不在焉的吃这晚饭。

　　好不容易到结束，她随了份子钱，又被陈琳退回来了：“今天不收的啊，谁给我我和谁急，咱们说好今天就是过来玩，婚前最后一个生日了，不许让我不开心。”

　　蓝晏收回红包，众人嘻嘻哈哈闹着，陈琳问蓝晏：“一会有事吗？没事我们一起去唱K。”

　　旁边有人起哄，几个男人眼神落她身上，眼神里的盼望十分明显。

　　蓝晏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回去给你表姐设计图纸。”

　　陈琳一听就不好再留人了，说：“行吧，那我结婚要来啊。”

　　蓝晏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琳比以前，更自来熟了，更放得开，大概这也是她朋友能这么多的原因。

　　蓝晏离开酒店前在车里坐了半小时，想到今天的晚饭，突然觉得，每个人都在改变，只是她之前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

　　所以江浸月会变，是很正常的。

　　不正常的人，是她。

　　蓝晏长叹一口气，笑了笑，打开车窗，空气沉闷，她心情也很沉闷，看眼时间还早，她开着车回到下午的那家首饰店。

　　店员还认识她，迎着她走过去，脸上带着笑：“蓝小姐，想买点什么？”

　　蓝晏走进去，说：“我看看。”

　　她走到先前江浸月站的位置，低头看，原先她试戴的那枚戒指没了，蓝晏问：“戒指你们卖了？”

　　店员对她有印象，也记得那枚戒指，说：“晚上刚卖。”她看向蓝晏：“就是和你一起走的江小姐买的。”

　　蓝晏怔住：“江浸月？”

　　她买自己戴过的戒指干什么？蓝晏不想多想，重逢后她经历一次次的打击，已经不敢有多一点的奢望，可，江浸月买了她戴过的戒指。

　　蓝晏还是忍不住确认：“她有试戴吗？”

　　店员想了下：“没有。”

　　蓝晏心脏怦怦跳起，明知道不应该，但她控制不住。

　　走出店的那刻，她给江浸月打了电话。

　　江浸月坐在窗前，拿着那枚戒指，听到蓝晏问：“能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