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佛骨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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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暂时具备了一些鹿的特性，在森林中跑起来实在轻松。
前方树木交掩的缝隙渐明，千南下意识放缓脚步，轻轻踏过林中蔓草，观察不远处小河边的情况。
可是不见人影，只见飞鸟走兽相宜，也只有一头麋鹿垂头在河边饮水。
鸟鸣如环佩叮咛，才显得这林中悠然惬意，却也恰恰为掩映的危险提供了最好的遮挡，但千南没有放过对岸草丛林木间的一点响动。
拉弓张弦的裂锦之声裹挟着未知的动机在此处显得尤为突兀，这杀意不是针对千南自己，铸铁的箭头寒光微滞，瞄准了河岸边对危机一无所知的麋鹿。
修行，森林，茅草屋，隐居山林的夫妇，老妇口中的亲儿睒子，河边取水未归，再到现下麋鹿垂头饮水，以及肃刹将至的箭矢……
一切线索就像逐层晕染的画卷，从一个混沌无知的墨点四下蔓延、层层叠加，只有在最浓厚的一笔才会让雾里看花的看客骤然惊醒，匆忙阻绝故事中严重的后果以及不美的结局。
如果弓弦弹回的金戈之鸣携着飞矢破空之声响起，那就算无法挽回，但千南在那人放手之前就已经朝河边窜出，身姿轻盈灵巧，又迅捷得不似凡人，目标直指那唯一一头饮水的麋鹿。
这倏忽而起的动作惊起林中一片扇翅惊惶之声，鸟群受惊腾起，羽屑飞扬，连带着那头悠闲的麋鹿也猛地一退，避开了箭矢飞过的轨道。
箭矢本该直直钉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却诡异地扭了个弯，停留的半刻似在犹豫，最后决然选择了离它更近的千南——几乎毫无滞涩地扎透青年的左肩！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肌肉撕裂声，鲜血喷涌而出，剧痛迅速麻痹了千南的神经。更糟糕的是，他立刻反应过来箭簇上应该涂有毒物，否则故事中的睒子不会射中即死。
既然那两位老人会将自己认作小鹿，那同样的，自己眼中的鹿，也极有可能是人。
《佛说睒子经》，就是这幅壁画所描绘的故事，也是一切情景构筑的源起。
同父母进山修行，极其孝顺、心地仁慈又奉行“十善”的睒子身披鹿皮在河边取水，飞鸟走兽自相宜，无有惊惶，一派悠然。奈何林中狩猎的国王误将睒子视作麋鹿，拉弓便射，毒箭射中三道人，若身死则父母无所依。
现在好了，没射中睒子，自己倒是命悬一线。
那支诡异的箭矢似乎带有“必中”的法令，只有射中才肯罢休，他该庆幸只射穿了左肩，没有扎过心脏吗？
要不然就直接淘汰了。
不过现下比起担心伤势会不会致死，更直接的后果是……他的血会不会引来更麻烦的存在。
方才饮水的麋鹿现下在千南眼中竟逐渐化为一个身披鹿衣的年轻道人，看着伤势严重的千南目露忧色。
似乎感受到了画卷中不知被什么惊起而蠢蠢欲动的存在，道人神色一变，开口便对千南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您……怎会在此处？”
肩膀撕裂的疼痛让千南眼前发黑，听到这话，有些没好气地反问道：“那你说我该在哪里？”
道人双手合十朝他一拜，看向青年肩膀处狰狞的伤口，眼中似有悲天悯人之色，又遥遥向远方隐于雾气的山峦一指：
“凌此山绝顶，可见尊者。”
山路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千南干脆直接躺倒在草地上，似乎被“鹿”同化后，这样的行为能带来一丝轻松惬意之感，也好过独独忍受疼痛。他当然不会去爬山，因为，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而不是现在去爬山死在半路上。所以这位好心人？你有什么止血的或者解毒的东西吗？草药也行……”
道人浅浅一笑，表情和姿态颇有神性，那双眼睛带着对众生万物但存的悲悯，“您毋需困扰，一切皆作试炼，故一切只作试炼。”
这个游戏副本里全是谜语人，千南似懂非懂，只能猜测这句话和刚才射箭的“国王”现在消失无踪有关，毕竟他要是国王，一箭射出，猎物还没有到手，肯定要来看看补个刀。
“您身上的毒并无大碍，只需要从此间离开，自然消散。至于伤口，只怕会引来它们……也罢。”
道人眼中有金光闪烁，手指点过千南伤口，开出一朵朵毫无杂色的纯白莲花。被箭矢穿透留下的血洞在花瓣轻触下逐渐愈合，一朵残缺零落的莲花落入千南手中，道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似回荡的钟音：
“既是尊者故人，您会作出何种选择呢？”
皮肤上仅存的一个骷髅头在微微发烫，莲花刻印却漾过一道浅浅的光华。千南明白，他在问自己选择“莲花”，还是“骷髅”。
哪个答案更优显而易见，只是……
“我谁也不选。”
“这是最后一次抹除‘恶’的机会，您真的不要抹除已存的恶吗？”道人微垂着眼，似是疑惑不解。
“对，不需要。”他不喜欢所谓善恶的区分，反正都是自己干的事。也不觉得善恶是如此好辨别的东西，自己难以辨别，旁人当然也不能。
道人神色惊异不加掩饰，面上倒显出几分孩童般的纯真，确是那位久隐山间、心灵纯粹的修者。
他终于还是挥挥手，领着千南回到父母所居的茅草屋前。两位老人见孩子平安归来，目光中充满慈爱。
同父母略说一二消尽忧思之后，三人看向一旁的千南，指着那间简陋草屋，“贵客这便归去吧，推开草屋的门，自是别有洞天。”
千南也不停留，抬手算作挥别，便推开了门——
水帘晕散，泛出阵阵涟漪般的水纹，连接着宝塔六层的空间。
在忽而远去的残声中，浅浅飘荡而来一句几不可闻的絮语。千南轻皱眉头，他好像听见那位道人说……
希望您能了结……的夙愿。
心好累，希望所有人在说重要信息的时候一定要强调关键点，比如主谓宾语。
看来这幅画卷的淘汰率很高啊。
待千南回到宝塔六层，便觉空气中的血腥味太过浓郁。视线随意扫了一圈，之前成队的玩家现下稀稀散散地站着，没看见谢苍明他们。还有的似乎无力站起，表情带着些神经质，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奇怪的是，没见有人受伤，难道是被衣服遮挡起来了吗？
方才还萦绕在鼻息前的血腥味渐散，就像一切都是千南的错觉，可惜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今天他不准备等待谢苍明从画卷里出来，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千南没有在塔中停留，径直出了内村，往村南走去。
没有记错的话，从村南的大门处离开，可顺着官道通向中原内陆的第一道关卡——赤乌关。
外村总是比内村热闹的，只是不知这繁华之景有几分真几分假，亦或是……彻头彻尾都是被光鲜亮丽包裹的恶臭腐肉。
千南在村子的南门附近也找到了一家最大的驿站，较之北门那处，这里因受皇家管辖，官方的总是更气派些。
若要通向中原内陆，可在这处驿旅找“官方”通报，计入名册——若是经商的，记下货品几何，目的地何处。若是外出归家的，亦要记录详实，等到文牒办理完毕“手续”齐全，方可通过赤乌关。
千南穿的是当地的服装，裹上白色外袍后悄悄走入这处驿旅。
人实在太多，挤得堂内喧闹不止。但这喧闹似乎更多来源于不远处的一场纠纷。
原是为何，一众西域来的胡商带了大批货物想要送入中原内地售卖，换取金银和紧俏的茶叶瓷器。随行队伍中还有几个传度佛法的僧侣，携了数卷经书古籍欲往中原而去。
西域来此之路风沙倾摧，九死一生，沙漠中盗匪也猖獗，虽见僧侣不杀，但财物必取。若是没有僧人同行的商队，还有被赶尽杀绝的危险。
这队商队好不容易从彼端来此境，商品幸运地没有折损多少，却被拦在这处村落多日，不得通关文书许可。
更苦痛的是，队中有一僧人随商队而来，历经千难万险，路上几次命悬一线都挨过了，谁知在驿旅停留的数月中染上恶疾，不治而亡。
这让同行之人都悲愤不已，只想尽快通过赤乌关，以达其心愿。在向驿旅的管事问询时，便发生了口角。
千南敏锐地抓住了有僧侣病逝这一情况，因为他没有忘记，这个副本的名字叫「佛骨冢」。
所谓佛骨，可理解为火烧之后尸体留下不化的舍利子。
现下如此凑巧的有一僧人病逝，难道这佛骨便在他的身上？可若是想要“取得”佛骨，免不了火化遗体方可求证。
若当真是在此处，那还算好，若不在此处，岂不是平白毁了他人尸身？更何况……僧人，并不等同于佛，若要仔细分道，差别甚远。
千南思绪一时飘远，突然反应过来时，纠纷已止息了。他想同那些僧人聊聊，打探更多消息。
所以他听闻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佛骨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