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异闻录》名海

3、川上玲

　　我叫川上玲，年轻的时候是住在长门的松下村。明治十年的时候才和丈夫一起去现在的东京。
　　要说松下村塾的事情，虽然时间长了，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很久之前了，原来的村塾里面没几个孩子，后来等吉田先生到了这里，人才渐渐多了起来。那个时候，房子住都住不下，我也被喊去帮忙过呢。
　　吉田先生可是个温柔的好人呢，虽然也是老爷，可从来没有大声过，很亲切呢。吉田先生有很多的朋友，经常来我家的店里打酒喝，但是从来不会在我家的店里喝酒。丈夫让我别想那么多，但是我还是觉得奇怪，难道我家的下酒菜真的那么差劲吗？
　　在吉田先生来了大概半个月之后，另一个先生也来了。那位先生个子真高啊，站在吉田先生身边，弄的吉田先生好像小孩子似的。那个先生叫名海弥一，真是有气魄的名字呢！自从名海先生来了之后，打酒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他。我们和他也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名海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据说是在外国长大的，会说外国话，现在正在教村塾里的孩子说。名海先生似乎不是很喜欢吉田先生的客人，因为他居然让我在酒里面兑水！看来这个名海先生还真是没长大的孩子呢，用这么小孩子气的报复。
　　不过没过两年，就有一堆武士冲进了村塾里，我们这些农民根本没有什么阻拦的力量，吉田先生被他们带走，说着什么先生是谋逆者的话。这怎么可能呢？先生怎么可能会去谋逆呢？
　　名海先生因为去了京都逃过了一劫。不过看来虽然名海先生和吉田先生有时会争吵，但是两个人还是很好的朋友啊。名海先生从京都赶回来的时候，草鞋都磨穿了，脚板底下粘糊糊的都是血，在村里的路上留了一长串的血脚印。我们看的都心疼。
　　名海先生回来的那天，村塾就复课了，据孩子们讲，名海先生其实知道的比吉田先生还要多呢。我们想要帮上先生的忙，但是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我丈夫去了家老那里，结果被踢了出来。我们只能寄希望与吉田先生的几个外地的学生和名海先生的办法。
　　过了半个月吧，名海先生给村塾离得孩子布置了功课，和吉田先生的几个学生去了江户。我们等了一个多月，等来的还是坏消息。
　　他们是带着棺材回来的，每个人都穿着白，村子里喜欢吉田先生的孩子都哭了。我们这些大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吉田先生，就这么走了。
　　名海先生和吉田先生的几个学生一起把先生葬在了村塾的旁边。我们也自发的去祭拜，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立碑者的名字里面居然没有名海先生！恐怕那个时候，他就做出了那个决定了吧。
　　后来，名海先生也离开了，松下村塾在也没有了那种热闹的景象。冷冷清清的，虽然家老又请了先生，但是孩子们都说没有吉田先生和名海先生好。
　　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外面的世界变得不安定起来了，从江户和京都传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可是那些事情似乎离我们远得很。我们还是在长洲乡下过着乡下人的日子。有段时间有传言说外国人要打进来，我们好几天没敢睡觉。不过，后来就没事了，天皇下了散发的命令，可是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武士之类的，传令官就是走了个样子。后来的十几年里，我依然和丈夫经营者我家的酒屋，我们有了个女儿，又有了个儿子。等到儿子差不多七岁的时候，名海先生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武士装扮的人。
　　名海先生还记得我和丈夫的名字，他还兴致勃勃的问了我们的姓氏，丈夫开玩笑说要用名海这个姓氏，名海先生调皮的笑笑，让我感觉他离开十年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那么的孩子气。只是可惜了吉田先生了，要是他也在，那就是圆满了。名海先生提议我们用川上这个姓氏，他说海里面所有的水都来自河流，所以就叫川上吧。那个武士打扮的家伙自称是佐藤胜，是个投奔了名海先生的浪人。
　　我和丈夫帮忙收拾了村塾的房子，村塾的房子已经有些破旧了。我叫了村里的木匠，把房子翻修了一下，让两位先住在我家，夜里给名海先生送换洗的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名海先生，受了重伤。他实话说，他在京都受了点伤，这次是回来疗养的。
　　重开村塾之前，名海先生盯着原来是吉田先生墓地的地方看了整整一天，吉田先生的墓碑他的学生，叫晋作的移走了。我看到他落眼泪了，嘴里说着：“松阴，你走了也十年了，想不到我还会回来吧。要知道，你当年最喜欢的学生，晋作也走了呢。一个个都走啊！”
　　我和丈夫听了也跟着落泪。名海先生，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不过没有想到，晋作也那么早的死去了，那个一脸不情愿来打酒的年轻人。
　　和名海一起的佐藤，拍了拍名海先生的肩膀。我突然觉得很心酸，那个佐藤先生，看起来也是有故事的人。
　　名海先生和佐藤先生一个负责文课，一个教孩子们体育。体育是名海先生的新词，说是从外国话里引用过来的，就是锻炼身体的方法。十年前的名声还在，一下子就来了很多孩子，吉田先生以前的学生，也一个一个回来了。他们经常和名海先生在村塾里和在我家的店里详谈甚欢。这回不喜欢客人的人是佐藤先生。每次名海先生有客人的时候，他总是来我家坐到后半夜。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年而已，名海先生又关了村塾，和佐藤先生去了箱根。他们这次只去了三个月，等春天过去了之后，名海先生没有回来。替代名海先生的是一个叫岸田岁的人。那个人受了重伤，瘫坐在轮椅上，说是左腿不能动了。
　　新老师很严厉，不像吉田先生和名海先生。不过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在佐藤先生说过了之后，岸田就好多了。
　　名海先生七年之后回来了，给我们带了不少外国的好东西，还有什么洋酒之类的。后来，这三个人就一直住在松本村。我和丈夫离开松本村投靠儿子的时候，那三位先生也跟着去了京都。他们去了西本能寺转了转，结果那两个都落下泪来，哭的稀里糊涂的，一点也没有40几岁男人的样子，名海先生拍着两人的背，安慰着回去了。
　　我六七年前回了趟松本村，村塾的房子还好好的保留着，佐藤先生和岸田先生都逝世了，名海先生的身体还算健朗，但是一只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大概是去年吧，名海先生也去世了，他不许村里的人给他立碑，让村里的人把他火化了洒到了江户湾里，这是女儿告诉我的。他的遗言居然是：忘记我吧。
　　你看，我现在也84了，耳朵不灵光，说话也不清楚了。丈夫五年前就走了，能记得他的人，还真的没有几个了。

作者有话说

　　猜得出岸田岁和佐藤胜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