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传》涵小笙

44、姚思身死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汤渊山。”伏储目光凌厉。
　　别的不说，阮玉还是了解伏储的为人，他不是嗜杀之人，决计不可能屠杀这些凡人。
　　阮玉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些凡人身上的伤口颇为细小，然而伏储用的是重剑，剑刃颇宽，伤口不对。
　　阮玉瞬间警觉，抬手往旁边的草丛轰出一掌，树叶莎莎作响，劲风击落数片树叶。
　　那人缓缓走出，“来晚了一点，想着诸位或许有话要说，我便没有出来。”
　　“明瑛神君。”罗川唤了一声。
　　明瑛颔首，又向伏储投去一个微笑，“此法虽然不妥，但到底还是保住了汤渊山，我还是要向伏储大人道一句谢。”
　　“我可不是为了你。”伏储没好气。
　　明瑛也不辩驳，只是轻轻一笑，然后道：“诸位，夜深露重，我便先告辞了。”
　　伏储将目光从明瑛身上收了回来，看向阮玉，“你既然来了，便替我扔几具尸体到皇宫，若他们还执意要在此修建登仙楼，我便不会手下留情，势必屠尽皇宫！”
　　撂下此言，伏储踏风离去。
　　衡山插了一语，“不对不对！叔父用的是重剑，重剑留下的伤口不应该这般细长。”
　　“你怎么看？”罗川负手。
　　阮玉也盯着死者脖颈上的伤口，道：“衡山都能瞧出这个问题，伏储老头儿他自己又怎会不知道，适才不过是我们来得太快，伏储老头儿着急替真凶遮掩，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而已，很明显，人不是他杀的，但这口黑锅，却是他自愿背的。”
　　罗川又问，“明瑛神君呢？”
　　阮玉道：“明瑛嘴上说比我们后到，但我感觉他应当是比我们先到此地，而且还看见了真正的凶手，毫无疑问，他二人都在替真凶遮掩。”
　　罗川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有些不明白。”
　　阮玉道：“何事？有何不明白？”
　　“伏储大人他缘何会与汤姜相识？”罗川道出心中疑问。
　　阮玉道：“你可听说过灭世一战？”
　　罗川点头，“听过。千年前，孽海六境里的陈年结界被凶兽撞开，凶兽下到人间残杀百姓，险些致使人界覆灭。”
　　“人界动荡，伏储来到人界斩杀凶兽，那会子汤渊国还在，正值汤渊公主汤姜当政，汤姜亲自披甲上阵保护汤渊国百姓。伏储对汤姜一见钟情，同时，长真善淮派遣长真琉玥、长真横柏率军来到人间消灭凶兽，好巧不巧，长真琉玥也爱上了汤姜。这一战持续了一个月，人间诸城被毁，凡人几乎是死了三分之一。灭世一战十分惨烈，我爹伏储和长真琉玥帮汤姜修整人间诸城，当时他们二人因为汤姜放下神魔之间的嫌隙，和平共处了一段时日，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竟是这样。”罗川喃喃低语。
　　衡山也颇为惊讶，“我竟不知叔父这些过往。”思忖片刻后，衡山又追问，“魔尊，那汤渊国是你灭的吗？”
　　阮玉摇头，“我虽不满汤姜抛弃伏储老头，但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她不喜欢我爹，只能说他们两人有缘无份，我不至于覆灭汤渊国。当年听闻汤渊灭国，我也十分惊讶，随后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流言，说是我覆灭了汤渊。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恨没能揪出真正的凶手，叫我平白无故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罗川劝慰，“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此事不是你做的，任凭旁人如何说，我们都问心无愧。”
　　阮玉坚定道：“这是自然。”
　　还未来得及处理这些工匠尸体，罗川便接长真一帆的传音螺，“一帆，怎么了？”
　　长真一帆沉声道：“叔父，姚思神君撑不下去了，你们赶快回来一趟。”
　　阮玉想过姚思会死，却不曾想会在这般时刻。匆匆赶回皇城，只见姚思的神光散尽，只剩下一口气。
　　现如今衡山什么也顾不得，扑上前去，跪在他的床榻前，紧紧握着那只皮包骨的手。
　　柯烨、明瑛、宁夙禾、长真一帆等人则站在榻前，众人无措，只是静静瞧着。
　　姚思的嘴巴张张合合，他在努力说话，在努力叮嘱衡山，最后什么字都没有说出口。仿佛油尽灯枯，他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姚思已死，神界药王殿后继无人，因而众人只好沿用姚思死前所留的药方。
　　柯烨连夜将姚思的仙体带回神界，加之明瑛将神界失踪的消息传回神界，长真琉玥便袖手一挥，将其余神官尽数召回神界。
　　一时间，人界的神官尽数离去。原本神光辉映的京畿皇城，眼下却是遍布冷雾，叫人瞧不清方向。
　　周围安静极了，静得听不到一点动静。阮玉呆呆地坐在屋顶上，罗川陪着他，两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互相依靠着。
　　这种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阮玉忽然低低说着，“当真是无耻，姚思一死他们竟全都走了，这摆明了是要让人界自生自灭。”
　　像是埋怨，阮玉心烦意乱，只恨现如今的魔界不复当初，若是不然，还能寻出一些医者。
　　“这不是挺好的么，你又何必懊恼？”
　　不知何时，屋檐下多出一个男人，玄色披风从头遮掩到脚。
　　阮玉俯视一眼，如此打扮，行动鬼祟，不是那疫鬼无生又是谁，因而恨道：“本尊正愁寻不到你！”
　　“现下姚思已死，神界药王殿没有接替之人，不光是覆灭人界，就连覆灭神界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疫鬼神色淡然，仿佛已然胜券在握，“阮玉，你若愿意同我联手，待三界收入囊中，届时你我平分秋色，如何？”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阮玉覆手召出千魔斩。
　　疫鬼肃色质问，“阮玉，你可要想清楚，机会仅有这一次，你我联合，何愁斗不过神界？！”
　　“真是对不住，要叫你失望了。”柯烨率领大批天兵现身，天兵将四面包围，密不透风。
　　原本应该回到神界的神官天兵突然出现，疫鬼心知中计，转身便要逃，却被罗川拦住去路，他心中大恼，“你们早有预谋！”
　　“交出解药，本尊方能给你一个痛快！”阮玉提剑紧逼。
　　疫鬼冷冷一笑，旋即大手一挥，散出诸多瘴气。
　　罗川大呼，“当心瘴气！”
　　众人纷纷拉出结界抵挡，疫鬼趁机欲逃，罗川、衡山、柯烨等人分别截住他的去路。
　　疫鬼浑身上下都是毒，阮玉想要抓住他，却又无从下手。
　　疫鬼见神官越来越多，也顾不得那么多，似乎想要同归于尽。他信手召出诸多小鬼，一时间，小鬼四散，碰着肌肤极速溃烂。
　　罗川、长真一帆、柯烨等人相继结阵，将疫鬼困在中央。
　　衡山忽然大喊，“魔尊，你还在犹豫什么！速速起阵！”
　　“衡山？！”说不惊讶，那是假的，阮玉不曾想衡山已然知晓此计策。
　　衡山道：“那夜爹爹已然告诉我此计，疫鬼浑身上下都是毒，染着皆不可救治，我知晓其中厉害，唯有通过这生死阵才能叫他永不翻身，所以，魔尊，你放心大胆地起阵，爹爹他不怪你，我亦不会怪你！”
　　疫鬼发了疯一样拼命冲击法阵，想要逃离，众人所布阵法即将破裂，阮玉并指引血，就着苍穹勾画生死阵，疫鬼见势头不对，召动法阵之外小鬼直奔阮玉，其余小鬼使劲扒拉生死阵，想要毁去此阵。
　　“给我杀了他！”疫鬼孤注一掷，拼尽全力阻挡阮玉画出那最后两笔。
　　小鬼铺天盖地般向阮玉涌去，为了自保，他只得双手撑住结界，指尖鲜血横流，他却抽不出手去补完那两笔。
　　衡山急切道：“魔尊，阵法快要消散了！”
　　快要结成的同生阵灵光逐渐消散，若再不补齐那两笔，只怕前功尽弃。
　　阮玉怒而胡劈，在千魔斩劈开一众挡路小鬼的瞬间，柯烨补完最后一笔，一瞬间，生死阵金光大起。
　　生死阵击中疫鬼，不过弹指一挥间，疫鬼仿佛被抽干的力气，直速坠空。
　　疫鬼不明所以，在被躯体砸出的深坑中痛苦吐血，“什么是……生死阵？”
　　“生死阵……就是死阵。”姚思撑着佩剑从废墟之后缓步而来，“我身上是生阵，你身上乃为死阵，只要我一死，你必下黄泉陪我。”
　　姚思缓缓举起手中佩剑，疫鬼吓得面色惨白，“姚思住手！”
　　此声未断，只瞧血溅三尺，血溅满地，姚思自刎倒地。
　　“姚思！”鬼使神差般，踉跄又狼狈地奔赴姚思，心中虽然有怨，心中虽然不满，在这一刻尽数归于平静。
　　他是姑母的亲夫，他是衡山的亲爹。
　　手中剑滑落，阮玉大步闪身上前扶住势如山倒的姚思。
　　“爹！”衡山也扑了过去。
　　姚思现今口不能言，血流如注，只是紧紧握着衡山的手，不过须臾便气绝。
　　“疯子！全都是疯子！”疫鬼口吐鲜血，挣扎着想要逃离。
　　为了让他彻底死透，罗川又召出皓月，一箭贯穿其心，灰飞烟灭于眨眼间。
　　疫鬼死，诸多小鬼也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消散，笼罩在多城上空的阴霾消失殆尽。
　　长真一帆布施小雨，皇城中人逐渐淡忘此事，他们不会记得满天乱蹿的小鬼，也不会记得这一场神官、疫鬼的大战，待其一梦醒来，只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晨光遍洒，阮玉双腿悬空，坐于悬崖之巅，他心中思绪烦乱。衡山将姚思的尸身带回了八荒幻境，与珩思葬在了一起，此前一直不敢面对珩思，从未去她坟前瞧过，而今更是不敢去了。
　　“此计是姚思神君自己所想，你不要再自责。”罗川拍拍他的肩膀，“疫鬼终究是一个祸患，姚思神君用己身除去这个祸害，也算功德无量。”
　　阮玉沉默良久，忽然问，“此前你可听说过生死阵？”
　　罗川摇头，“并未听说。”
　　阮玉双眉蹙得更紧，“那便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