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传》涵小笙

2、河神有疾

　　白袍男人淡然应道：“苍南河神，罗川是也。”
　　“该死的瘟神！”玄衣女人大怒，信手召出一柄利剑。
　　罗川勾起弓弦，三支长羽箭齐发，长箭与剑气相撞，两股强灵在一瞬间炸裂，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周围的黑猫尽数震飞。
　　阮玉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棵老树后避灾，一只妖，一个神，不管被哪一方伤到，这傻子都得去地府见阎王。
　　玄衣女子打了个踉跄，她不曾料想罗川这三箭有这么大的力量，再仔细一看，此女惊道：“竟是皓月！”
　　阮玉也有几分惊，这小河神手中竟真是皓月银弓。
　　这皓月银弓可是个宝贝，乃上古神器，其年岁与盘古差不了多少，一箭可斩三界神魔，一箭可散六道魂魄，一箭可织万千结界。
　　罗川淡定举弓，慢慢拉弦，“既然识得这是皓月，你还打算与我一斗么？”
　　“自然要斗，我穆秋兰最不怕死，尝腻了杀人的滋味，今日想知道弑神是何滋味。”她那张白净的脸蛋生得十分可人，娇艳欲滴的红唇仿佛染了血，血红的眸子里充斥着浓烈的杀意。
　　穆秋兰并剑于身前，周身妖气在一瞬间大振，她额角慢慢显现出一枚血色纹印，虽有少许刘海遮挡住，不过仍旧能看清楚。
　　妖儡纹印！
　　阮玉有过些许的惊讶，紧接着就是愤恨，如同看见了多年的宿敌。
　　再看那罗川，罗川骤然面色惨白，神色不复先前，握着皓月的左手在隐隐发抖。
　　罗川在害怕，肉眼可见的害怕。
　　能拿到皓月，他定然有些本事，既如此，何故还会惧怕一只妖儡黑猫怕到这种程度？
　　“区区河神，何敢嚣张至此！”穆秋兰蓄力扬剑，她近乎癫狂，想要一剑把罗川劈成两半。
　　罗川举起皓月颤颤拉弦，三支长羽箭直冲而去，利箭撞上妖儡黑猫那一掌，双方灵力再次炸裂。
　　烟尘还未散尽，阮玉瞧见穆秋兰提着利剑猛砍罗川，她的动作很快，剑招又十分狠厉，每一剑都直逼罗川的命脉。
　　罗川一味躲闪，纵使手上的皓月再厉害，而今身陷近战也发挥不出多大的优势。
　　打斗之际，阮玉看见罗川的面色又白了一分，看出他在努力压抑对这只妖儡黑猫的惧怕之意，看出他在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冷静，看出他在努力拉开自己与妖儡黑猫的距离。
　　妖儡黑猫呵然砍出一剑，罗川侧身躲过，却被妖儡黑猫一脚踹中肚腹，仿佛一颗巨石直接砸落在地。
　　罗川于半空呛出一滩鲜血，又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顷刻间，烟尘四起，灵气泛散。
　　黑剑着地，剑尖在碎石上磨出一串又一串的火花，穆秋兰缓步走向罗川，轻蔑道：“皓月是一件好法器，可是当它落到一个废物手里之后就会变得毫无用处！”
　　罗川顾不得擦唇上鲜血，他捡起皓月连退数丈，拉出三支长羽箭后将皓月斜挎于肩，双手合十，三支长羽箭于眨眼间变成一方箭阵，密密麻麻铺满整片天空。
　　罗川呵然一推，万箭齐发，阮玉慌忙躲避。惨叫声此起彼伏，黑猫相继死亡，穆秋兰扬剑抵挡。
　　利箭宛如大雨，逼得妖儡黑猫也躲到角落。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穆秋兰气得呲牙咧嘴，握剑的右手青筋暴起。
　　树到石碎，地裂无数，满地猫尸，摧枯拉朽之声和黑猫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皓月厉害，罗川也强悍。
　　待此方箭阵结束，穆秋兰伺机对准罗川接连轰出三掌。
　　罗川连射数箭，一阵刺眼的灵光炸裂之后，阮玉看见穆秋兰的肩膀被长羽箭划了一道血口子。
　　罗川对准穆秋兰又拉出三支长羽箭，从容追问，“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穆秋兰龇牙咧嘴愤恨至极，“罗川，今日之仇，我穆秋兰迟早要来找你报还！”
　　余音未止，穆秋兰消失在眼前，其余黑猫也相继离去。
　　到处都是猫尸，血腥气儿十分刺鼻，迎面而来的凉风仿佛寒冬的冷风，吹得阮玉浑身发疼。
　　罗川兀地扑栽在地，阮玉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很急促的呼吸，仿佛快死了。
　　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机会，阮玉跑了两步，回头看见罗川在艰难地挪动。如今将‘垂死挣扎’四个字用在他身上，阮玉觉得十分妥帖。
　　“站住！”罗川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罗川的目光太过凌厉，阮玉猜测身份已被他识破，故而不敢再停留，转身拔腿就跑。
　　没跑几步，一股强力拽着阮玉的后衣领往回拖，踉跄倒地后，罗川欺身一把掐着阮玉的脖子。
　　此时此刻，罗川的头发尽数变白，比那夜空中的明月白，比那寒冬的雪还要白。看神色痛苦，额角的青筋暴起，冷汗大颗大颗滑落。
　　罗川有病，病得还挺厉害。
　　年少白眉、白发，非长命之相也。
　　“阮玉，你若……再敢跑，我……我一定……叫你魂飞魄散！”罗川虽掐着阮玉的脖子，但手上未使半分力气。
　　罗川兀地吐出一滩血，若非他刻意偏了偏头，只怕这滩血要糊阮玉一脸。
　　“滚开！”阮玉趁机推开罗川。
　　现下的罗川明明已经无力起身，他仍旧想要留住阮玉，“你站住！”
　　“小河神，你既知我是阮玉，便晓得我的手段。我原本应该趁你病，要你命，可是方才你出手救了我一次，而今我就饶你一命。”阮玉不敢再同他费唇舌，方才他和穆秋兰斗得那么激烈，只怕天兵此刻正往这方赶来。
　　阮玉起身跑路，谁料想背后猛然一击，没有疼痛周身却泛起金光，垂眸一瞧，藏匿在这副凡躯中元神被一个法阵裹挟。
　　“你做了什么？！”阮玉当即大恼。
　　罗川强撑起身子，“锁魂阵，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将你捉回来，你最好是去八荒幻境，如此我便能将伏储等人一网打尽！”
　　“恶心东西，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阮玉起了杀心，随手捡起石块便要向他脑袋砸去。
　　举起的石头还未落下，阮玉的身子一软，便如那石头般猛然坠地，最后还带着‘咣当’声。
　　竟是罗川把他变成素簪了！
　　阮玉快要气炸了，如今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一道灵光从汤渊山方向而来，降落在罗川身边。
　　“罗川大人。”来者戴着半张枫叶面具，外露的目光十分凌厉，宛如寒冬里的冰棱，冷得彻骨，他右手握着一柄两指宽的长剑，手背上满是伤疤。
　　罗川抓起素簪紧紧捏在手中，如同隔世珍宝。
　　来人当即放下手中剑，一手搂罗川入怀，一手从怀中掏出药瓶，一系列的动作行如流水，想来这小河神不是头一次这般突然犯病。
　　服下药，罗川的白发慢慢恢复成墨色，他缓了片刻便追问，“山泽，汤渊山的情况如何？”
　　山泽柔声道：“天魔大阵被彻底摧毁，其中的魔魂也被尽数斩杀，不过也有百来个漏网之鱼，张凌神君带领一众天兵去追了。”
　　有百来个漏网之鱼，听到此处，阮玉松了一口气，先前和衡山奔逃之时，被魔魂冲散，现今只盼着他能顺利回到八荒幻境。
　　罗川气息平稳，由山泽搀扶着起身，他面上神色恢复如初，轻轻摩挲着素簪。
　　阮玉瞧见他眼中有光，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凌厉，罗川此番这般小心翼翼的姿态反倒让阮玉觉得忐忑不安。
　　神官同妖魔向来水火不相容，两族之人都恨不得立刻绞杀对方，罗川这般行为又是为何？
　　还未想出一点头绪，又有一道灵光至天际而来，最后降落在罗川面前，灵光黯淡，但见一袭青色宽袍。
　　来者个子高挑，阮玉看见此人面容甚是俊郎，一双丹凤眼格外有神，两侧额间有些许小辫，乌黑的长发半扎半散，将半个后背遮掩。
　　罗川微微欠身，“柯烨神君。”
　　柯烨回礼，“罗川神君。”
　　山泽也微微欠身，冷不丁地道了句，“柯烨神君。”
　　柯烨这个名字不错，这张脸长得也还行，阮玉放弃揣测罗川的打算，转而打量起柯烨来。
　　“柯烨神君，魔界出了什么变故？”罗川的话音平直，没有多少起伏。
　　一听到魔界，阮玉的心也随之震了几分。
　　当年汤渊山一战后被封印于天魔大阵，期间多年没有一点关于魔界的消息，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阮玉还是猜得到几分。
　　神魔对立，成者为王败者寇，汤渊山一战惨败，魔界中的妖族和魔族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柯烨回过身来，眉宇之间有些许愁色，“今日下午，魔界遇袭，有一部分妖魔逃脱，其中就包括这只妖儡穆秋兰。”
　　这短短几字令罗川有些不安，这件事未免太过蹊跷了
　　阮玉心中却是一阵暗喜，暗暗骂了一句活该。
　　“天魔大阵破裂，同时魔界也受到袭击，这决计不是偶然。”柯烨抖了抖宽袖，扫视着地上的黑猫尸体。
　　罗川沉思了须臾，“柯烨神君，妖儡凶残，须得尽早将他抓回来。你便去抓，此处我来善后即可。”
　　“那就有劳罗川大人了。”柯烨拱手施礼。
　　当柯烨预备离去之时，一群光亮直坠到罗川等人面前。
　　看清来者阵容，阮玉不由冷笑一声，今天可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