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清泉，似甘霖》绿野百鸣

2、第二章

　　韩劲的车停在机场附近，他们需要走过去。
　　幸好两个人的行李都不太多，怕胡杨再次摔倒，形成二次伤害，他一手扶着她，他一手推着两个行李箱往停车场走。
　　胡杨单脚跳着走，一路跳着她还没感觉到脚有多疼，到了车上一坐下才发现自己的脚踝疼痛如火在烧，把裤腿捞起来一看，脚脖子肿得像个馒头。
　　不过很快她就不担心自己的脚踝了，因为他她晕车了。
　　其实韩劲的车坐着很舒服，空间大，腿能伸直，坐垫软而有弹性，内部空间的味道和她以前坐过的所有车都不太一样，是清爽的男香，非常好闻，不腻，很适合他，好像闭上眼闻着这个香味就能想到他这个人。
　　不过，再好闻的味道也阻止不了她晕车。
　　快到医院的路上，胡杨实在忍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了，待车停下后，她立马以最快速度跳到人行道边的树下呕吐了起来……
　　飞机上吃的东西，甚至上飞机之前吃的，全部都吐出来了，胃才感觉好些。
　　她一进车里，韩劲就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呕吐物味道，他一个不晕车的人感觉都想呕吐了。
　　要不是她闭着眼摊在座位上一脸生无可恋，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他有想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医院。
　　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对胡杨说：“不用担心，没有骨折，只是扭到了，把这个药每天敷三次，差不多几天就能好。”
　　“就是取药的单子和缴费单，去把费交一下。”
　　“好的，谢谢医生。”
　　缴费窗口前，排到胡杨的时候，她眼巴巴地盯着韩劲，他似乎没有接收到她的脑电波。“我的钱包在机场被人偷了，买完机票我把钱放在了背包里，过安检时发现背包被人打开了。”
　　韩劲皱着眉头拿过缴费单看了一眼，为了节省时间，加上费用不高，他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交了费。
　　“谢谢你，叔叔，你人真好。”
　　胡杨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可爱的月牙。
　　韩劲笑笑没说话。他的笑自然是皮笑肉没笑了。
　　要不是碰上她，他现在应该都快到公司了，不用陪她来医院到处转，还得忍受她呕吐的味道。
　　“笑这么甜，不难受了？”
　　“楼上楼下跑了几圈，不难受了。”她笑得像吃了糖的孩子。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韩劲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一路上，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看手表了，还接了好几次电话。
　　“不知道。”
　　“我还有工作得走了。”
　　胡杨拽住韩劲的衣角不松手，他眨眼间，她的眼泪就在啪嗒啪嗒往下掉了。
　　她这说哭就哭的能力，简直让他叹服，明明上一秒还笑得那么甜，下一秒立马就可以哭得这么惨，他从没见过谁这么爱哭，还哭得这么收放自如，而且哭起来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哗啦哗啦地往下流，总能引来边上人异样的眼光，好像他是个坏人。
　　她真的很适合去演戏，说不定能得个奥斯卡。
　　说实话，一个小姑娘身上没钱，不知道家人在哪儿，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有联系方式的都联系不上，能联系上的没有联系方式，就她目前这种情况，确实比较艰难。
　　其实他怀疑她找他碰瓷有99.9999%的可能，为了演得真，故意跑到人流里，用受伤来博取他同情，不过是一种更能使人相信的骗人方式而已。
　　但是可能也有0.0001%的可能她说的是实话，某些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一点可能性可能会完全推翻那99.9999%的怀疑。
　　因为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眼神是那么真挚，尤其哭的时候那叫一个伤心啊，的确不像是在演戏，似乎是真的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主动提出让他带她到医院，也没有说把受伤怪到他头上硬要他赔偿讹他，也没有大吵大闹装弱势引起大面积关注。
　　毕竟，那些想讹人的人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被欺负了，总要在第一时间引起别人的关注，帮自己制造大众舆论声讨压力。
　　怎么说呢，这一时半会儿他也看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如果她是前者的话，他可能会让她后悔出门讹的人是他。可如果是后者的话，人一个小姑娘也确实不容易。
　　“我现在必须得回公司，你要跟我去吗？”
　　胡杨立马停止了哭泣，点点头，抓着韩劲衣角的手没有放开。她看他的眼神像看救世主，未掉地的泪珠挂在脸上亮晶晶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去公司的途中，胡杨又下车吐了。这次，她的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吐出些苦酸水。
　　韩劲把胡杨带到会客室之后就让她自己一个人玩，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招呼她，让她不要乱跑，要是发现她乱跑就把她扔出去。
　　胡杨一一乖乖应下。
　　她觉得他是多虑了，她晕车晕得厉害，腿还瘸，能去哪？她现在最期待的不就是会客室里的那张沙发吗？
　　把东西放下，她立马摊到了沙发上。
　　韩劲把胡杨交给了助理二号珍妮，让她时不时地关注胡杨的动态，不能让她乱跑。如果有什么异样需要向他报告，饭点给她订餐，不过最重要的是尽快调查出这个孩子的身份背景。
　　珍妮有些疑惑，这孩子是老板亲自带回来的，怎么现在又让她去调查背景呢？但是，既然老板没有多说什么，她自然是不会多问的，老板说什么就怎么办，并且把事默默办好，才能获得老板的信任的重用。
　　作为总裁，韩劲总共有五个秘书，助理一号是他的贴身男秘林白，目前正在外地出差做收尾工作的那个。
　　其他四个秘书并列，三男一女，林白不在身边的时候，韩劲更倾向于使唤她，珍妮。这点她还是很骄傲的。
　　珍妮年纪不大，二十来岁，青春靓丽，海归，当然这都不是韩总重用她的点。
　　毕竟韩总喜欢和男同事工作，觉得同性沟通行事更方便，总助办公室除了她其他都是男性，能经常使唤她，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比如她头脑灵活，办事妥帖，情商高，很识趣，有时还有性别的优势，比如能替他挡挡万千桃花的大部分。
　　她都挡不住的桃花，基本都是需要他亲自周旋的。总之，她的存在就是老板对她能力的认可。
　　珍妮私下活泼开朗，为了在韩劲手下工作，才故作老板喜欢的成熟稳重有担当。调查一个人的身份背景，自然是要和她沟通了。
　　于是她去了会客室。
　　“哈喽，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珍妮人源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会看人说话，而且说得恰如其分，对不同的人说话方式就会不一样。夸奖别人不会让人有被故意捧的嫌疑，适时的关心问候，以及总是对人报以酷甜的笑容，将性感与洒脱完美结合，这样的人很难不被人喜欢吧。
　　“嗯？你好，你是？”
　　“哦，我是韩总的助理。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来关心关心你。”说话间，珍妮已经给胡杨接了一杯温水了，“不烫，可以直接喝。”
　　胡杨喝了一口，发现温度刚好入口，不凉不烫，顿时对她有了好感。
　　“你饿不饿？”
　　胡杨摸着肚子点点头，刚刚晕车把什么都吐完了，休息了会恢复了元气胃口就回来了。
　　珍妮点了附近一家餐厅的饭菜，他们送来的很快。胡杨饿狠了，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珍妮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坐在胡杨边上边陪她吃饭边问她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胡杨。”
　　“你看着好青春啊，多大了？”
　　“你猜？”
　　“十七八？”
　　胡杨没有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笑。
　　珍妮看她没有说不是，模样看着也的确像，就没再继续问。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啊？最近不是开学了吗？你怎么没去学校上课呢？”
　　“我从小就没有上过学，准确的说也不能说是没上过学，我父母自己在家教我，我没有去过学校。”
　　珍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好像听到了一个旷世奇闻。不知道老板从哪儿把她捡回来的。难道老板想资助贫困山区儿童上学？
　　“这年头还有人不上学？能这么干吗？你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要是不上学没有文凭，以后怎么进公司单位工作呢？怎么挣钱呢？”
　　“我家住在山里，不用进公司单位。”
　　她这么一说，珍妮就明白了。原来是个农村来的孩子，那没文凭也是可以的，还可以种地嘛。
　　“你家住在哪儿？”
　　“X市X区X镇X村X山。”
　　“哦，如果你是要回去继承家业农耕的话，那是不一定非要上学，可是现在的义务制教育不是普及了吗？应该都能上学了吧？”
　　女孩的肤色不像是经常干农活的，又让她有些疑惑。虽然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有点重，脸卡白，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她皮肤毛孔细腻，皮肤白皙，看着真不像。
　　很快，珍妮又自己说服了自己。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人天生吃不胖，那也可能有些人天生晒不黑吧，或者晒黑了很快能复原。而且，她还是个孩子，大人总不不至于让她天天去劳作吧。
　　“嗯……我爸妈倾向于自己教育我。”
　　那这调查起来可就有点棘手了。查不到学籍。也意味着，这个孩子的信息将不会全面。
　　“你的家人叫什么名字呢？”
　　“爸爸叫苏伟，妈妈叫胡萍。”胡杨说的是父母真实的名字。
　　接下来，珍妮又问了不少问题，有些韩劲问过，有些没有，她都一一回了。
　　珍妮打了好几遍胡杨父母的电话，电话通了，的确没人接。
　　现在唯一可以了解她更多信息，并且确保她这些信息真实的线索就是胡杨提供的地址。
　　问完了想问的，珍妮让胡杨好好休息，告诉她自己在哪办公，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她。快要走出会议室之前，她趁胡杨不注意拍了一张照片。
　　胡杨说的这个地方太过偏远，需要确定她话的真实性比较费时间，当然以珍妮的办事效率，应该在半天以内可以确定。
　　她去搜索了一下胡杨的学籍，有同名同姓的，但都不是胡杨。
　　接着她开始给胡杨家乡的村镇打电话，同时调用可以联系到的人脉，一层一层打电话确认。
　　韩劲在傍晚时收到了关于胡杨的调查报告。
　　调查出来的信息大致和胡杨告诉他的差不多，只是信息更加详细，比如家庭地址，父母姓名，当地乡亲对她的印象……
　　乡亲一号：“我跟老两口在家，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田多，农忙时胡杨的爸妈都会过来帮忙，好人啊，就是干农活没那么熟练。”
　　乡亲二号：“胡杨爸妈人随和，性格好。”
　　乡亲三号：“他们家住在山里，离镇远，一家人很少赶集，一个月可能来个一回，有时候一个月也不来。”
　　……
　　在收到调查报告之前，韩劲怀疑胡杨就是碰瓷的有99.99999%的可能，无非是下了血本，更新了骗人技术和等级，不惜让自己受伤也要博得他的同情讹他，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可这结果出来之后，就很尴尬了，因为他心中所想的0.00001%得到了证实。
　　他应该怎么处理她呢？送去福利院？福利院应该不招收年纪这么大的孩子了吧？而且人家也并不是无父无母，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
　　交给警察？
　　那她找不到家人的这段时间，就呆在警察局吗？
　　那个冷冷清清用来拘留犯人的地方？
　　警察会怎么处理她呢？
　　动用资源帮她找家人？这点还挺好的。
　　不把她交给警察，难道他要收留他吗？他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带回家一个小女孩，刚有这个想法，他就想不下去了，麻烦，太麻烦。
　　还是交给警察吧。
　　韩劲做完了当天必须要做的工作，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天都黑了。腕表显示时间为九点三十六。
　　他到会客室的时候，胡杨已经睡着了，蜷缩在沙发上，盖了条毯子，应该是珍妮拿给她的，小小的一团，像只被他捡回来的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