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出逃》厘玥

39、Chapter 039

　　“可她百般明媚的轮廓让人奋不顾……”
　　“停。”陈一归出声打断，手指在空中转了几圈：“百般这两个字压低点音调，还有轮廓这里再把音调提上去。”

　　书声琅琅的早自习，两人的交谈声倒也不显得突兀。
　　涂漫漫看着陈一归纠正自己时认真的神态，再加上陈一归是在帮自己，也不好反驳：“可她百般明媚的……”

　　上次被抽中元旦上表演节目后，陈一归就拿出了《世界知道我爱她》的完整手稿，提议涂漫漫在元旦节目上唱这首歌，而他会一字一句教会涂漫漫如何演唱。
　　涂漫漫对这首歌是有感情在的，当时无数个加班下班的深夜，她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都是这首歌。而选择接受陈一归的提议，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当下这个世界，这首歌是一首未问世的歌曲，她哪怕跑走调，也并不会被人发觉。

　　她确实没有别的才艺，又不能真上台表演做套五三卷，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陈一归的帮助。原以为在原创作者的加持下，能轻而易举拿下这首歌，可没想到陈一归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空前未有的龟毛性格。
　　一个字一个音的纠正就算了，就连唇角的弧度都要跟随着歌曲的含义循序渐进的变化。她原本还想着保留实力，生怕陈一归发现什么端倪，没想到她使劲了浑身解数，竟还是没有达到陈一归的最低要求。

　　涂漫漫练得嗓子冒火，难得升腾起摆烂的态度：“只是一个校级的表演节目，又不是演唱会，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你有梦想吗？”陈一归答非所问。

　　涂漫漫无法回答这个听起来非常无厘头的问题：“你想说什么？”
　　“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未来成为一个歌手。”陈一归眼眸格外深沉：“这首歌算是我的第一个作品，在自己喜欢的事上，我也想尽量完美的演绎出我想表达的东西。”

　　涂漫漫紧咬下唇，表情有些松动，她只是将表演这件事当做一个任务潦草的完成，却忽略了这首歌对陈一归的意义。
　　哪怕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也难说拒绝的话：“好吧，我尽量。”在陈一归松一口气时，她又补充道：“我水平有限，你也别有过高的期待。”
　　陈一归打了个响指，现学现用：“术业有专攻，这个你教过我。”

　　曾经最喜欢的歌曲在此刻变成了魔音，涂漫漫每天都要在陈一归的建议下进行找音调，找准节拍后，在被提醒注意表情管理，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半音痴，只要注意力一分散在脸上，她唱得节拍就不在音准上。

　　在煎熬中，时光更像是长了翅膀的游隼过的飞快。
　　距离元旦表演仅剩五天时，迎来了三周一次的回家两天游，而节目单也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其中最令人振奋的则是年级第一涂漫漫原唱歌曲《十八岁》，而更改的节目单中，在这个节目后又小小的添了一行字“钢琴伴奏：陈一归”。
　　临时更改的节目单，在校园内卷起了新一轮的风暴，曾经那些空穴来风的传闻，在这一刻好像有了证据。

　　涂漫漫在最后一节课才拿到节目单，对于节目单的更改，并没有比其余人早知道内情。
　　可她作为当事人，是在袁茵的提醒下，才注意到那行不显眼的小字。不知是表演临期的压力所致，她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怒，在没有调整好情绪时，她拒绝听取陈一归的解释。

　　四十分钟的课时，半个小时在宿舍的呆坐，她调整好情绪后，才背起书包走出宿舍楼。
　　校内学生只剩下三三两两，她抬眼就看见在校门口的黑灰色轿车，压抑的那股恼火再次冒出头，她装作没看见摇下去的车窗，在人行道上左拐，自顾自的朝着前方走去。

　　大约走了十分钟，在拐角处，她才斜着眼用余光扫过去，毫无意外，轿车正在她的后方以龟速行驶。
　　“你怎么可以不生气？”一道低沉带着委屈的声音响起。

　　涂漫漫被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就看见陈一归站在自己一步远的位置。
　　少年不似平日明朗，此刻耷拉着脑袋，从未为谁弯过的脊背不再挺拔，在她回过头后，乖乖地站在原地。

　　“我……”涂漫漫想说我没有生气，但看着陈一归，突然就没有置气的心情。
　　她转过身，一字一句道：“钢琴伴奏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相比于这件事的变数，她更在乎的是，陈一归在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下，对与她有关的事情进行了变更。
　　和其他人，甚至在别人的提醒下，她才后知后觉，比陈一归加入表演这件事，让她更无法接受。在陈一归的世界不是特殊的，她可以说服自己接受，但表演事关于她，所有的情绪靠她自己无法排解。

　　陈一归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脸，话音不似平日干脆，不知是不是忐忑，尾音拖得略长：“我怕你拒绝。”
　　诚恳的差点把她气笑。涂漫漫故意板着一张脸，音调上扬：“所以先斩后奏？”

　　“对不起。”陈一归干瘪瘪地吐出三个字：“如果你担心其他同学传我们的绯闻，我可以拜托林通帮忙澄清……”
　　涂漫漫看不得陈一归这般低声下气，移开视线：“理由。”

　　陈一归看着她。
　　涂漫漫又补了一句：“不是说要避嫌吗？”

　　陈一归张口就来：“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我们不要活在他们的口中，做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涂漫漫睨了他一眼，摆明了不想听他再胡扯：“我最后问一遍。”

　　“你也知道这首歌，严格意义上算是我第一首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陈一归看涂漫漫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才又继续道：“我这个人难得找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想认真一……”
　　涂漫漫听着大差不差的理由，视线的焦点定格在陈一归的眼睛上，平淡的语气全是认真：“别敷衍我，我想听真实的理由。”

　　陈一归挫败地垮下脸，无声叹口气，迎上对面那束探究的视线，眼神中只剩下的赤诚：“你黑眼圈很重。”
　　涂漫漫晃神了几秒，这几天她确实有些失眠，她遇到事情全靠硬抗，心理承受力相当一般。对于她来说，但凡书面考试她从来没怕过，但只要是面试类，她从来没有准备好过。

　　陈一归声线低醇，略哑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我只是不想你睡不好。”
　　几个字带来猛烈的情绪翻涌，涂漫漫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起来。

　　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切都慢了下来。
　　冷风从北方呼啸而过，额间的碎发描绘着风的方向，脸颊上的冷意驱散虚幻感。她望向陈一归的眼眸，这一刻，耳尖的血液升腾起。
　　在被陈一归的眼神彻底吞噬之前，涂漫漫僵硬地转过身，朝着一旁等候的轿车快走，选择了避而不答：“回家。”

　　——

　　富丽堂皇的广场里，涂安乐拿着一件粉色连衣裙，在身上别扭地比划着。
　　“请问，”售后员在旁边耐心询问：“您是要买给女朋友吗？”

　　李杰原本是在看别的衣服，听见这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闭嘴。”涂安乐瞪了他一眼，将连衣裙重新挂了上去，快速地嘟囔了一句：“给我姐买。”

　　售货员礼貌的询问：“是给您姐姐呀，您说一下您姐姐的身高体重，我可以帮忙推荐几款合身的版型。”
　　“一米六？”涂安乐这几年身高拔节而长，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看涂漫漫愈发小巧，他看向李杰，不确定道：“应该有一米六吧？”

　　“什么一米六，你这个弟弟当的可真是不合格。”李杰也是服气，他看向售货员：“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偏瘦，高中生，想买一件参加学校晚会的衣服。”
　　“平时喜欢什么风格？”售货员看着两脸懵的男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有几件比较正式，平时也能穿的款式，您来看一下。”

　　商品展示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裙子，光是看着就觉得青春。
　　涂安乐眉头皱起来，他实在没办法想象涂漫漫穿着这些衣服该是什么样子，撞了撞李杰的胳膊：“她，能穿这样的衣服吗？”

　　“没穿过不能代表不能穿吧。”李杰对涂家重男轻女的方式早就颇有微词：“咱姐也才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有不爱美的，我家小表妹只有八九岁，一到商场就闹着要买裙子，平时为了买好看的裙子，连买零食的钱都攒着。”

　　售货员适时地说道：“女生没有不爱美的，要是我弟弟给我买一条这样的裙子，我会非常开心。”
　　“那肯定啊。”李杰扫眼过去，抬手指了两个：“我看这个红配白的裙子和旁边这个黑色这件都不错。”

　　“您眼光真好。”售货员介绍道：“这件衣服是迪士尼的公主风，圆领和裙摆都很梦幻，天气冷的话里面可以添衣服，黑色的这件偏向于法式，相比于可爱更加优雅，各有各的风格，而且这两件衣服卖的都很好。”

　　涂安乐楞楞地看着衣服，想起了涂漫漫身上总是洗的发白的衣服，没有裙子，没有领带，涂漫漫的衣服都是祁雪英从镇上的小摊上买来的便宜货，只有生存必须这一个功能，哪里能顾得上好不好看。

　　“毕竟是元旦，我觉得红色这个挺合适。”李杰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衬衫和裙子也可以分开穿，也比较日常，性价比还是挺高的。”
　　他看着愣神的涂安乐，用手肘撞了一下：“你觉得呢？”他偏着头凑过去，低头问了句：“哥们，我可都陪你来了，你别说你现在不想买了。”

　　“啊？”涂安乐回过神：“我觉得也行，就这个吧。”
　　“好。”售货员将衣服拿下来，提醒着：“这件衣服原价是一千九百九十九，现在活动打八折，需要付一千六百元。”

　　涂安乐准备付钱的动作一顿，这个价格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外。
　　他知道这家商场是县里最高消费水平的存在，可他又不准备买大牌子，本以为一千元钱应该还有剩余，但现在竟还差了六百元。

　　李杰听到价格也是啧了啧舌，话锋一转：“我也觉得，有些太贵了，不然我再陪你转转？”
　　售货员也是看出他们的为难，也没有冷嘲热讽，反倒贴心道：“我们家的衣服质量不错，对于高中生可能确实有些高，如果超过预算太高，您可以去别处转转。”

　　别人都找好台阶了，他顺着下来也不难堪。话都涌到了喉咙里，涂安乐感觉都要转身了，可昨天陈一归找上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陈一归说“他姐姐为他牺牲那么多”，说“他们姐弟两的关系是否要维系全在于他”，说“他姐姐表演节目缺一身合适的衣服”，说“这是他表现自己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没等他开口，就往他的微信转了五千元，说“不够再找我要”。

　　这么些年来，所有人知道祁雪英重男轻女，涂安乐自然是更深有体会。家里的鸡蛋是他的，新衣服是他的，母爱也都是他的。
　　在祁雪英耳濡目染下，他早就陷入了一个误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是比涂漫漫要高一等，涂漫漫生来就要为他的需求无线让步，而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涂漫漫牺牲自己带来的好处。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适应一个索取者的身份，是趴在涂漫漫身上的吸血鬼，是嫌弃又无法拒绝被涂漫漫弟弟身份照顾的巨婴。
　　在他的意识里，涂漫漫是不被人爱的小孩，而这一切的认知在陈一归到来后被悉数打破。由于陈一归支付高额薪酬，祁雪英不再苛责涂漫漫；由于陈一归主动靠近，同班同学对他的态度都和善了不少。

　　涂安乐才猛地后知后觉，眼前的涂漫漫不再是没人疼爱的可怜鬼，她有了靠山，有着光明璀璨的未来，不知不觉已经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曾经涂漫漫哪怕成绩再好，可只要有祁雪英在，他丝毫不觉得涂漫漫能完全弃他于不顾。但陈一归不一样，来自城里非富即贵的公子哥有太多种方法，让他消失在涂漫漫的生活里。

　　“先借我一千。”涂安乐听见自己的声音，看着李杰惊讶的表情：“我会尽快还你。”
　　收到转账之后，他转身让售货员将衣服包起来，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一般，快速扫了付款码。接过精美的纸盒袋子，他的心情格外复杂，为涂漫漫过去的可悲，也为他现如今的卑劣。

　　他没想到对涂漫漫的愧疚，竟然是因为陈一归所带来的危机感，迟到了数年才被唤醒。
　　陈一归那句“你的人生会因为这次的选择，而发生重大转机”，他甚至不敢想象，心里面积攒的内疚有几分是被这句话勾出来，而具象化出现如今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祝明天中考的宝子们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