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夏》沙陌

64、第三十二章 莫子言

　　两个月后。
　　.
　　安静的星期天下午。
　　我一边飞快地在电脑上打着自己的论文，一边密切留意着屏幕下方的时间显示。
　　下午一点半，房间里的四道声音同时响起——手机闹铃、闹钟、手表以及电脑备忘提醒。我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电脑都顾不上关，抄起包就直接往学校冲了！
　　下午两点半，有SLOVA在哈佛的校园宣讲招聘会。
　　我承诺过，三年之内不会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洛肖的世界内……但是，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还是……可以的吧？虽然，我听学校里的人讲，按SLOVA以前的惯例，这种校园宣讲都是人事部的一些负责人来的，高层一般不会出席……可是，洛肖他是知道我在这儿的，他为我打破过那么多的惯例……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到了国际报告厅门口的时候，两点还差一点，可是报告厅里却已经挤满了人。不过前几排的位置都还空着，显然，SLOVA的人还没来。
　　我于是松了一口气，也没有走进去，就远远地走到了一个走廊的拐角处。在那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哪些人进了报告厅。
　　下午两点二十的时候，SLOVA的人终于到了。我一眼望过去，大约有十个人左右的样子，每一个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很是正式。可是，我在扫了他们一圈以后，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我把身子更往外扑了一点，试图去看清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可是，依旧是一片的陌生……
　　……洛肖没来。
　　我一下子就感觉全身像被水泼了一样凉。
　　为什么没来……为什么不来？洛肖，你就这么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儿……还是你已经忘了我在这儿……我一个人在这儿。
　　从知道这个宣讲会消息的前一个星期，就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看着时间，一直莫名兴奋，一直想着你会以怎样的样子出现，又换成了怎样的一副面容……可是，你没来……你怎么可以没来……
　　“还好吗？”一阵低低的，温润的男音在我失神之际忽然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一惊，立刻抬起了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玉面公子。棕色的碎发干净柔和，淡然如水的眸子里有微漾的星光，仿佛世间一切，只要跌倒了他的眼里，就都会幻化为浅浅的朦胧，深深的温柔。五官的俊美，身段的挺拔，亦是我无可挑剔的所见。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一是因为他的样子，我很肯定他不是洛肖，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为什么他会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他像一个人，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究竟像谁。二是因为他开口说的那句话，这是我来到美国两个月以后听到的第一句中文。
　　“你哭了？”男子剑眉微蹙，俯下身看住了我的眼。
　　“没事。”我回神以后下意识地就从他身边退开了一些。
　　“你是这儿的学生？”男子看到我的退避，微微一笑，直起了身，两只手闲散地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是。”
　　“怎么不进去？”男子示意性地看了看报告厅大门，“SLOVA的招聘宣讲，有资格的，应该都会去听吧？”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我要进SLOVA还用得着这么麻烦？不过我当然没这么蠢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就索性顺着他的话：“我没资格。”
　　“哦？为什么？”男子唇角微扬，似乎颇感兴趣。
　　如果是在平时，我看他长得有副人样，或许还会耐着性子继续和他聊。可是现在，不好意思，我的心情指数是零，或者为负。
　　“我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吗？”我抬眼，冷然。
　　说完后，也没继续呆在这儿的力气了，转身就直接走了。
　　“如果我可以让你进去呢？”男子在我身后看到我的离开，忽然就提高了声音，略带笑意地朝我喊道。
　　我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他是脑瘫的还是没脑的啊？！他看不出来我根本对那个宣讲会没兴趣吗？！看不出来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吗？！
　　“你烦不烦？！你想去你自己进去就好了啊！”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回头就朝他吼。
　　男子看上去倒是毫不在意，听了我的话，挑了挑眉：“不一定。要是你想去，我们就去。”
　　一句话，让我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我迅速抬头，在再次确定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以后，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记忆，竟然会那么鲜明，只需要相似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它全盘汹涌起来……
　　.
　　“DAZZLE的合作竞选会要去吗？”
　　“我可以去吗？！我已经放弃竞选了，不会拿到邀请函了吧？”
　　洛肖圈着我的腰，笑：“我可以带你进去。”
　　“你要去？”
　　“不一定。要是晴儿想去，我们就去。”
　　“去！当然要去！我很想很想去！什么时候去？现在？”
　　洛肖无奈，宠溺地轻笑：“别急，我会安排。”
　　.
　　……不一定。要是你想去，我们就去……
　　……不一定。要是晴儿想去，我们就去……
　　我慢慢转过身，正面对着面前的男子，笑：“去，当然要去，我……很想很想去……”
　　男子仿佛是没料到我的态度会突然就180度转弯，一时间有些微愣，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那我们进去。”
　　进了报告厅以后，我们在一个很偏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我已经差不多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出于礼貌，于是就转头问旁边的人：“你也是这儿的学生？”
　　男子闻言一笑：“以前是。”
　　“啊？你被开除了？”我惊了一下，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么不安分的人啊。
　　男子被我这句话弄得呛了一下，皱皱眉头后正色：“我已经从这儿堂堂正正地毕业了。”
　　我一听，立马就哆嗦了，连忙端正坐姿，迅速忏悔：“啊，原来是师兄！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太失礼了！我不该对师兄大吼大叫！不该对师兄那么没礼貌！想不到师兄你虽然已经毕业了仍旧保养得和大一一样年轻！难怪我都认不出来！”
　　男子默默地听着我的忏悔，非常绅士地听完我念经一样的一堆话以后，很诚恳地开口：“行了，别装了。不像。”
　　我脸上谄媚的笑于是就那么僵了一下，嘴角也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丫的，拽什么拽，稀罕了还……
　　我于是也懒得自找没趣，松松垮垮地往自己的位子上一靠，没再去理他。
　　报告厅里开着冷气，台上穿黑色西装的一个不知道在SLOVA里是什么职务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幻灯片一张张地切换，最后停在了一张法国SLOVA总部的行政大楼照片上。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不由自主地就收缩了一下……这个我上了一个星期班的地方，这个我当了一个星期洛肖特别助理的地方……我甚至还能准确指出在哪一个窗户的后面，我曾坐在洛肖怀里，在他严谨肃穆的办公室里，吹胡子瞪眼睛地和他抢一袋椰蓉的面包……还能清楚地记得，他把那个金色软钢丝做的面包戒指戴在我左手无名指上时那那样简单而单纯明媚的开心……
　　洛肖，才过了两个月……
　　“SLOVA能有今天是个奇迹。”坐在邻座的男子听着台上的报告，忽然出声，若有所思地浅笑。
　　我的思绪被打断，抬眸，我也笑，没去答他的话。
　　男子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含义不明地开口：“听说SLOVA要和法国皇室联姻了。”
　　我一听，心里猛然就是一窒，随即一股怒气立刻升腾起来：“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男子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地开口：“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的声音有点过高了，引得前排好几个人的侧目。我自知失态，于是也就没再继续和他争下去，别过头顾自去看台上。
　　男子看我没下文了，就继续闲聊似地开口：“你现在学的是？”
　　“工商管理。”我没好气地扔出四个字。来哈佛商学院不学工商管理学什么？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开口：“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实习？”
　　我一听惊悚了，搞了半天他是来学校给他自个儿的小公司招工的啊？！我于是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不，不必了……”
　　男子仿佛是料到了我的拒绝，并不慌张，继续循循诱导：“走上社会的话，实践经验会比学历更有用。”
　　我干笑：“不，我毕业后并不打算去哪儿应聘……我也有自己的公司……”说起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在这哈佛里头给我的小奥祁招招工？
　　“那你不是应该更清楚理论和实践哪一个学到的有用东西更多吗？”男子忽然就转头，含笑看住我的眼，流光熠熠。
　　我愣了一下，的确，他说的没错。书上学到的东西毕竟是死的，而商场是活的……就那在SLOVA那儿上班的一个星期来说，那段时间，我所体悟到的，比任何时候都多，只是那时我光顾着和洛肖闹了，也没留心去记。
　　男子看我没反应，挑唇一笑：“我的公司离这儿也不远，对你而言，来回也不会很麻烦。如果你愿意来，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助理。”
　　助理？我忍不住头顶冒了条黑线……还好，他没有加上“特别”两个字……
　　“你的公司是？”我试探性地问。刚毕业，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很大的公司吧，不然也不至于要他这个当家的出门来招工了……话说，不会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光杆公司吧？！
　　“M.O.S。”男子淡然开口。
　　于是，一个雷就直接把我劈中了。
　　“那……你叫？”我提着最后一口气，小声颤抖……
　　“莫子言。”男子微笑颔首向我示意，如晴朗的夏季，晨风轻拂。
　　而我，寿终正寝。